◆美食家王宣一、吳恩文回味無窮吮指推薦!
在生命的曲折裡,
我只想為你煮一餐飯,
讓你在心酸、悲痛、絕望、寂寞的萬種苦澀滋味當中,
嚐到不滅的希望與純粹的愛。
酸甜苦辣鹹,皆是人生好滋味!
每一口都佐以香噴噴、熱騰騰的人情,
每一道菜都帶領你品味生命的喜悅與滿足,
二○○九年歲末年終最美味可口、清新自然的贈禮!
每一堂課,都是一則千迴百轉的人生故事。
每一道餐點,都蘊藏著超越美味的深厚意涵與刻骨情感。
莉莉安自幼迷戀美食,童年時父親不告而別之後,母親因難以平復傷痛日漸與現實脫節,遁入一本本小說中的虛構世界,無視於周遭一切,更疏忽了幼小的莉莉安。
莉莉安堅信透過美食,能讓媽媽「回過神來」。童稚的她發明了一道又一道餐點,悉心觀察母親的反應改良手藝。渴望親情又努力不懈的她要用哪一道菜施展色香味的魔法,喚回失落的母愛?
長大後的莉莉安成為烹飪課老師,她的學生各有各的故事──克萊兒是個深覺迷失了自我的新手媽媽,還不知道螃蟹將對她發揮什麼魔力;卡爾和海倫是結縭數十載的老夫老妻,看似恩愛的兩人曾走過旁人難以想像的風雨;熱情勇敢的安東尼雅是一位廚房裝潢師,對做菜的空間懷有非比尋常的鄉愁;愛吃「羊屁股」的伊安本來與做菜絕緣,上了烹飪課後他的眼神怎麼也無法從安東尼雅身上移開;連煎蛋都不會的湯姆開始學做菜,只為了讓病重的太太食能下嚥;可洛伊是個笨手笨腳缺乏自信的服務生,不但常常摔壞餐具,還為日漸褪色的愛情感到卑屈……
隨著課程的進行,可貴的情誼逐日建立,愛的火花也被點燃。在莉莉安的帶領之下,學生不只發現了創造美食的必備食材,也體會到創造美好人生的關鍵要素。
寒意逼人的冬夜,讓我們到莉莉安的烹飪課上享受大餐、依偎取暖!
作者簡介:
艾瑞卡‧包曼斯特(EricaBauermeister)一九五九年生於美國加州,華盛頓大學文學博士,目前在華盛頓大學教授文學與創作課程,婚後曾與丈夫、孩子在義大利北部旅居兩年,自此奠定她慢食與慢活的人生態度。《美味關係烹飪課》是她的第一本小說,尚有非小說作品500GreatBooksByWomen:AReader’sGuide及Let’sHearItfortheGirls:375GreatBooksorReaders2-14。
譯者簡介:
韓宜辰英國新堡大學口筆譯碩士,全職自由譯者,譯有《忘記正義的小鎮》、《女孩自由狂奔》等長篇小說。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美味關係烹飪課》歌詠美食與友誼,雅緻可愛,讓人心為之融化。莉莉安的廚房裡充滿如奶油般輕盈美妙的氣味,在這兒一切都得其所哉。你會想在她的故事裡找個溫暖的角落,好好窩上一整天。��《讓愛走進來》、《你是我的》作者瑪麗莎‧桑多從莉莉安食譜裡滋味絕佳的食材,到艾瑞卡‧包曼斯特平易近人的筆觸下那舒緩又細膩的節奏,這整本書就是一帖讓你遠離生活壓力的完美食譜。──《週五夜織會》作者凱特.傑克伯令人驚艷的文筆,令人心碎的美味。本書是一塊甘美多汁的人生切片,每一口嘗起來都是享受。《花園咒語》作者莎拉.艾迪森.艾倫閱讀本書讓我想起「一部好的作品蘊含世上所有真理」這句話。一個刻劃入微的角色能讓人進入實際上可能永遠無法擁有的生活和體驗:當一個新手媽媽,迷失在照顧小娃娃的混亂中是什麼感覺;四十年如一日的婚姻是什麼模樣;失去伴侶、記憶、自我又是什麼情況。「茶和餅乾」部落格主Tea
名人推薦:《美味關係烹飪課》歌詠美食與友誼,雅緻可愛,讓人心為之融化。莉莉安的廚房裡充滿如奶油般輕盈美妙的氣味,在這兒一切都得其所哉。你會想在她的故事裡找個溫暖的角落,好好窩上一整天。��《讓愛走進來》、《你是我的》作者瑪麗莎‧桑多從莉莉安食譜裡滋味絕佳的食材,到艾瑞卡‧包曼斯特平易近人的筆觸下那舒緩又細膩的節奏,這整本書就是一帖讓你遠離生活壓力的完美食譜。──《週五夜織會》作者凱特.傑克伯令人驚艷的文筆,令人心碎的美味。本書是一塊甘美多汁的人生切片,每一口嘗起來都是享受。《花園咒語》作者莎拉.艾迪...
章節試閱
莉莉安的父親在她四歲時離家,母親大受打擊,從此就像海豹滑入水中那樣,一頭栽進了書的世界。小小年紀的莉莉安看著母親偶爾浮出水面復又消失,已本能地察覺到人會為了活下去而棄絕情感。她從岸邊觀望著母親的海洋,順應這個情勢直到如今。
在這階段的生活裡,母親的臉成了一本本書的封面,出現在眼睛、鼻子、嘴巴的位置。莉莉安很快就發覺,書的封面正如人的臉部表情,可以預測情緒。母親深深游進她所閱讀的書裡,直到書中主角的性格有如被人隨意噴灑的香水黏附在她身上為止。儘管母親身上的晨袍、她的頭髮和雙腳都沒變,莉莉安卻永遠無法肯定早餐桌上跟自己打招呼的會是誰。那感覺就像母親成了魔術師,儘管莉莉安總懷疑自己在生日派對上看到的魔術師回家後,都會搖身一變又成為家有小孩、草坪待修的肥胖男人。莉莉安的母親卻是看完一本書,又接著看起下一本。
初次跟印刷文字起衝突時,莉莉安發現了烹飪。從莉莉安的父親離家起,家事對莉莉安的母親來說就像難以到達的旅行終點,洗衣服則像是一個總忘記要致電問候的朋友。莉莉安是向朋友的母親學到怎麼做家事的,那些媽媽們會若無其事地悄悄丟下幾句怎麼漂白或更換吸塵器集塵袋的祕訣,彷彿那不過是小孩玩的另一個遊戲。莉莉安學會後不久,她家裡──至少一百三十七公分高以下的部分──開始有了固定的家務規律。
但讓莉莉安深深著迷的卻是朋友家裡的炒菜香,各種氣味往往在傍晚她不得不回家時頻頻向她招手。有些氣味辛辣,撞擊著她的嗅覺,猶如鞋跟踩過木頭地板;其他氣味則像夏末空氣裡的暖意。莉莉安看著乳酪融化的香味引出了房間裡沒精打采的小孩,蒜香讓他們變得多話,從說笑轉變成敘述一天的種種。莉莉安覺得奇怪,怎麼不是每個做母親的都能看出來。比方說,莎拉的母親跟她正值青春期的女兒吵嘴時,煮的總是咖哩,那股氣味充斥屋內,挑釁意味濃厚。但莉莉安很快就明白,這種對她來說清楚得有如告示排的氣味語言,大多數人其實並不了解。
莉莉安八歲時,開始接手家裡的烹飪工作,母親沒有異議。食物並未隨著父親一起消失,但也因為母親邊看書邊做菜,結果往往狀況頻頻:如果一本書特別引人入勝,莉莉安的母親就很可能會放錯香料,使那頓飯未臻完美(但少數情況下也可能變得更獨特)。無論如何,煮飯任務從母親轉到女兒身上,倒是讓雙方都鬆了口氣。
隨著烹飪技巧與時俱進,莉莉安也學到了其他的、意料之外的烹飪心得。她從觀察中發現,搗過的麵團不僅會做出硬硬的麵包,也會使人冷漠。她看到熱呼呼的鬆軟餅乾比涼涼脆脆的餅乾更能滿足某些人的需求。烹飪得越多,她越是把香料視為承載物,含有從原產地經年旅行到其他地方的情緒與記憶。她發現人對香料和對其他人的反應類似,某些會讓人直覺地放鬆,某些則讓人打個顫轉為情緒冷感。到了十二歲,莉莉安已開始相信,一位真正的廚師,一個能夠看透人心、懂得香料的廚師也能在品嚐以前預料別人的反應,從而影響一頓飯或某個夜晚的氣氛。正因為明白了這一點,莉莉安想出一個好主意。
「我要煮東西把她引出來。」坐在朋友家的門廊上,莉莉安這麼告訴伊莉莎白。
「什麼?」伊莉莎白比莉莉安大八個月,對烹飪早已失去興趣,更能引發她滿腔熱情的是隔壁鄰居。她們說話時,那男孩正好踩著滑板,擺出誇張的姿勢滑上伊莉莎白家門口的一段斜坡。
「我是說我媽,我要煮東西引她出來。」
「莉莉安,」伊莉莎白的表情混合了輕蔑和同情。「妳要什麼時候才會放棄?」
「她並沒有那麼遙不可及。」莉莉安說。她解釋起之前所想的有關餅乾和香料的事,卻頓時才醒悟伊莉莎白不太可能相信烹飪的力量,更不可能明白食物有影響莉莉安母親的潛能。
但莉莉安篤信食物的程度就像別人信奉宗教,因此她也做了別人在生活上遇到難關時會做的事。那天傍晚她在廚房裡,身邊全是這些年買來的鍋碗瓢盆,她向上天許了個願。
「讓我喚醒她,」莉莉安提出條件:「從今以後我會天天做菜。如果我辦不到,就再也不做菜了。」然後她把手放在倒扣著的十四吋平底煎鍋鍋底,發下誓言。她並不知道,大多數向上天許願的情形都包含為得到理想結果所做的犧牲,而純粹因為當時的她還不滿十三歲,對傳統宗教又不熟,她所冒的險比多數人還大。因為她不是贏,就是輸掉一切。
一袋近七公斤重的馬鈴薯盤據著莉莉安家地下室的底層階梯,是母親在閱讀《孤雛淚》期間訂購的。作為主食的馬鈴薯以如此龐大的數量出現在家門口時,連鄰居都問莉莉安她們是要請客呢,還是準備儲糧避難。如果莉莉安年紀再小一些,很可能會拿來搭馬鈴薯堡壘吧,但現在她可沒空。她拿起刀,切斷袋子上的麻繩,拿出四顆橢圓形的馬鈴薯。
「來吧,漂亮的小東西。」她說。
她拿著馬鈴薯上樓,洗掉軟皮上的塵土,用刷子刷淨凹處和芽窩。伊莉莎白的母親叫她去洗馬鈴薯準備弄晚餐時,她總是怨聲連連,大聲對莉莉安或剛好在她身邊的人說,馬鈴薯的表皮怎麼就不能光滑一點。但儘管清洗起來更費時,莉莉安還是喜歡這些深淺不一的凹陷,她會想起馬鈴薯田,每塊小丘或小洞都曾是一個家,是小動物打架或戀愛的場所。
洗淨馬鈴薯後,她從架上拿起那把最愛用的刀,先切成四半,再把薯塊丟進爐上一口裝滿水的藍色深鍋。馬鈴薯撞上鍋底時發出滯悶、滿足的砰響,晃動幾下後各就各位,不再動彈,只在水開始冒泡泡的時候輕微搖晃。
母親走進廚房,面前是一本《亨利•詹姆斯全集》。
「是晚餐還是實驗?」她問。
「到時候就知道了。」莉莉安回答。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穿透雲層的陽光成了灰藍色,車輛紛紛打開頭燈。廚房吊燈的燈罩反射出燈光,燈光悄悄滲進木製流理台和地板。莉莉安的母親在餐桌旁一張漆成紅色的椅子上坐下,攤開書本。
「我記得,」莉莉安的母親唸道:「整個開端有如一連串的起起落落,小蹺蹺板正確與錯誤的…」
莉莉安心不在焉地聽著,彎身從櫥櫃裡取出一口小鍋。她把鍋子放上爐台,倒入約到鍋子三分之一高的牛奶,轉動爐台鈕,跳升的爐火碰到鍋緣。
「我一度相信自己聽到了小孩在啼哭,聲音模糊而遙遠;當我站在門前過道上,又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教我吃了一驚……」
藍色深鍋裡的水開始滾了,馬鈴薯像是擁擠公車裡的乘客,順勢微微搖動著。廚房裡滿是水蒸氣的溫暖和加熱後的奶香。最後一束粉紅色的夕陽透窗射入,莉莉安打開爐台上方的燈,用叉子尖戳了戳馬鈴薯。她把鍋子從爐台上拿開,將馬鈴薯倒進濾鍋。
「別煮了,」她低聲說,讓冷水沖過馬鈴薯騰騰冒著熱氣的表面。「快別煮了。」
她甩掉馬鈴薯上剩餘的水,輕輕幾下,馬鈴薯皮就像女人的披肩那樣滑落。莉莉安讓馬鈴薯一塊一塊落進金屬大碗,打開攪拌器,看著成塊的馬鈴薯變成糊狀,堆成了雲團然後變成棉花。幾片奶油在白色漩渦裡融化成一道道長而亮的黃。她拿起那只小鍋,慢慢把牛奶倒進薯泥裡,然後加鹽。適量即可。
好像這才想起來似地,她打開冰箱,取出一塊帕瑪森乾酪,就著砧板刮下少許,捻起羽毛般的碎乾酪,灑進轉動的碗裡。乳酪融化殆盡後,她關掉攪拌器,手指沾點薯泥嚐了嚐。
「這就對了。」她說。她搆著上方碗櫃裡的麵碗,取出兩只放在流理台上。麵碗寬而平,碗緣剛好容納得下那複雜精細的黃藍花紋。莉莉安拿一支大木杓舀起薯泥,在每個碗的正中央堆起一座白色小丘。最後,她輕按每座小丘中央,在凹處小心翼翼地添上一點奶油。
「媽,」她說著把碗和叉子輕輕放在母親面前,「吃飯了。」坐在椅子裡的母親往桌子挪近,書本從她的一隻手移到另一隻手,像羅盤的指針。
母親拿起叉子,熟極而流地讓叉子繞過《亨利•詹姆斯全集》,航向馬鈴薯中央,然後停在半空。
「在某種程度上,這是第一次我認識了空間、空氣和自由,夏天的樂音和大自然的奧妙。還有思量──思量是甜蜜的……」
叉子結束航程,進入莉莉安母親的嘴裡,再出來時上面乾乾淨淨的。
「嗯……」她說。然後是一片寂靜。
「我抓住她了。」莉莉安告訴伊莉莎白。放學後她倆坐在伊莉莎白家的餐桌旁,吃著吐司麵包夾熱花生醬。
「妳讓她不再朗讀了?」伊莉莎白一臉懷疑。
「到時候妳就知道了。」莉莉安說。
之後幾天,莉莉安的母親雖然的確鎮靜多了,但最大的差別卻出乎莉莉安的意料。母親仍持續看書,但現在完全是默讀。莉莉安早已認定母親的大聲唸誦並非要與她溝通,因此她對不必再聽書中佳句一事倒不覺得惋惜,然而現在這樣也不是她期待的結果。她原本很肯定馬鈴薯會締造奇蹟的。
放學回家的路上,莉莉安抄了捷徑,大街旁的這條窄巷能讓她走鄉間小路回家。半路上有家小雜貨店,是莉莉安七歲時發現的。那年夏天午後,她頹喪地放開母親的手,逕自往沒走過的方向而去,心裡一邊好奇母親會不會發現她不見了。
多年前的那一天,她還沒到那間小店,就已經聞到了氣味:濁熱的氣息搔弄她鼻端,拉她走進那條窄巷。雜貨店的店面極小,大概只有一間公寓的客廳那麼大,架上放滿罐頭和長蠟燭,罐身上是莉莉安不認得的文字,長蠟燭裝在玻璃裡,玻璃上畫著臉色哀戚、頭頂有光環的人。收銀機旁邊的玻璃展示櫃裡裝滿了色彩鮮艷的食盤,黃的、紅的、綠的,盤盤氣味濃嗆,甚至刺鼻。
櫃台後方的女人看到莉莉安目不轉睛地站在玻璃櫃旁。
「想試試嗎?」她問。
她沒問妳媽在哪或妳幾歲,卻問想試試嗎。莉莉安抬頭看著她微笑。
女人伸手進櫃子,取出一個黃色的橢圓狀物。
「墨西哥粽。」她說著把那東西放在小紙盤上遞給莉莉安。
那東西的外面軟軟的,有一點點酥脆,裡面塞了一堆肉、洋蔥、番茄和似乎是肉桂的東西。
「妳懂得食物。」那女人看著莉莉安吃東西,邊點頭邊說。
莉莉安再次抬頭,覺得那女人的微笑裹住了自己。
「孩子們都叫我阿布麗塔,」她說。「我好像聽到妳媽走過來了。」
莉莉安側耳傾聽,母親朗讀的聲音九彎十八拐地傳進巷子裡。她又看了看店裡,注意到一個木頭做的古怪東西,掛在其中一個架子的鉤上。
「那是什麼?」她指著那東西問。
「妳覺得呢?」阿布麗塔把那東西取下,遞給莉莉安。它的形狀並不規則,是根六吋長的棒子,一端有顆圓球,球上的刻痕宛如田野裡的犁溝。
「我覺得是一根魔法棒。」莉莉安回答。
「也許,」阿布麗塔說。「也許妳該收下,以備萬一。」
莉莉安像間諜把祕密書信藏在掌中那樣,讓棒子滑進外套口袋。
「想來隨時可以來哦,小廚師。」阿布麗塔說。
這些年來,莉莉安經常回到那間雜貨店。阿布麗塔教她的那些香料和食物,全是她在伊莉莎白或瑪格麗特家裡從沒見過的。有外表看起來又皺又乖戾、裡面卻綠得像春季、打成醬時又像冰淇淋般膩滑濃郁的鱷梨,有味道嗆人的煙椒和辛甜爽口的香菜,莉莉安最喜歡香菜了,阿布麗塔總會給她一把,當成回家路上的點心。阿布麗塔的話不多,但她只要一開口,她們就聊得欲罷不能。
替母親做了馬鈴薯泥後一週,莉莉安再度走進那家店,阿布麗塔細細端詳她。
「妳缺了點什麼。」不久之後她說。
「沒成功,」莉莉安垂頭喪氣地回答。「我以為我抓住她了,可是沒有。」
「說來聽聽。」阿布麗塔只簡短地說。莉莉安順從地說起餅乾、香料、亨利•詹姆斯和馬鈴薯泥,說恐怕到頭來能把母親從文學長眠中喚醒的魔法工具並不是食物,也許最後只有讓她繼續沉睡一途。
莉莉安說完後,阿布麗塔沉默了一會兒。「並不是妳做錯了什麼,而是妳沒做完。」
「我還能怎麼做?」
「莉莉安,每個人心碎的方式都不一樣,療法自然也不相同。但有幾樣東西是我們大家都需要的。第一,我們需要安全感,這點妳給了她。」
「那為什麼她的心還是不在?」
「因為,要成為這世界的一分子,我們不只需要安全感。妳母親需要回想她失去了什麼,浮現想再把它找回來的念頭。」
「我有個點子,」阿布麗塔說。「但可能要花上幾分鐘。」
阿布麗塔遞給莉莉安一個熱玉米捲餅,示意她坐在前門附近的一張圓桌旁。莉莉安看著阿布麗塔撕下一個棕色小紙袋的背面,在上面寫起字來,眉頭因專注而蹙起。
「我不是作家,」她寫完後自嘲著說。「從沒把它當一回事兒,但妳應該看得懂。」
她放下紙片,拿起另一個小塑膠袋,轉過身,從貨架上取東西放進袋裡。然後她摺起紙片放在那堆東西上方,把袋子交給莉莉安。
「給妳,」她說。「試試看,再告訴我結果。」
莉莉安回到家,打開袋子,吸進柳橙、肉桂、半苦半甜的巧克力氣味,以及某種她不太確定是什麼的東西──那氣味濃郁神祕,像殘留在開什米爾羊毛圍巾皺摺裡的香水。她把袋子裡的東西倒在廚房流理台上,打開阿布麗塔寫的字條,聚精會神地讀著。那是一張食譜,上面的每個字都像樹枝一樣粗,甚至也一樣僵硬。雖然這是阿布麗塔寫的,莉莉安仍有股想把紙片丟開的蠢動,但她的目光瞥到第一行字,遲疑了一下。
找出妳的魔法棒。莉莉安不動了。
「好吧。」她說。她把一張椅子拉到廚房流理台邊,爬了上去,伸手到櫥櫃上拿一個紅色的小鐵盒,她把最珍貴的東西都放在裡面。
魔法棒靠近鐵盒底層,在她生平第一張電影票和一個威尼斯橋迷你模型下方。父親在把這個模型送她後不久就離家了,只留下鈔票和床單上的氣息,後者早在莉莉安學會怎麼洗衣以前就已消散。魔法棒壓著一張舊照片,照片上的母親抱著還是小嬰兒的莉莉安,目光直視鏡頭,臉上那朵微笑就跟莉莉安想烤的巧克力蛋糕一樣,又大、又濃、又漂亮。
莉莉安凝視照片好一會兒,然後爬下椅子,右手緊抓著她的魔法棒,拿起那張食譜。
醬鍋裡倒入牛奶。用真正的牛奶,很濃的那種。
阿布麗塔總是埋怨莉莉安學校裡的女生,說她們不肯吃她的墨西哥粽,或是要她別在安奇拉達捲餅裡加酸奶,吃的時候還小心翼翼地把外面的乳酪剝掉。
「一個個瘦巴巴的,」阿布麗塔會不屑地說。「她們以為瘦得像筷子就能招蜂引蝶。」
削橙皮圈(註1),置一旁備用。
莉莉安笑了。她對於果皮刀的感覺,就像某些女人對一雙尖頭紅鞋一樣--一個小小的奢侈品,只有派對時會穿,可是它多麼美麗!一年前,莉莉安在車庫拍賣會上找到這支小工具的那天,她拿去找阿布麗塔,滿臉發光。當時的她甚至不知道這是做什麼用的,只知道自己就愛那細長的不鏽鋼把手、那時髦的金屬尖端,上面還有五個欲語還休的小孔,邊緣呈扇形圍繞著開口處,像襯裙的滾邊。需要果皮刀的場合少之又少,用得著它的時候就像在過節。
莉莉安把柳橙湊到鼻端,吸進那股氣息。那是陽光和黏答答的手、油綠的葉片和澄藍無雲的天空。某處的一個果園──是加州?還是佛羅里達?──她抬頭望,爸媽四目交投,母親遞給她一顆黃色的水果,大到莉莉安兩隻手都抓不攏,笑著告訴她:「雜貨店裡的東西就是來自這裡。」
現在,莉莉安拿起果皮刀,劃過水果渾圓的外皮,割出五道長長的橙皮圈,露出皮下有苦味的白色部分。
把肉桂掰成兩半。
肉桂棒很輕,捲成一捲,像易碎的莎草捲軸。莉莉安細看後想起,那甚至不是「棒」,而是樹皮,是介於樹心與樹外世界之間的東西。她啪啦一聲掰開,肉桂釋放出一股半熱半甜的辛辣氣息,刺向她的眼睛、鼻子,即使她一口未嚐,舌尖上都感到了震顫。
橙皮和肉桂加進牛奶中。巧克力磨成粉。
莉莉安拆開帶紅條紋的黃色塑膠紙,裡面裹著硬梆梆、又黑又亮的圓形巧克力。巧克力擦過磨粉器上用來磨細粉的那一面,發出難聽的聲響,然後如一陣輕霧般落上流理台,散發出的氣味有如塵封已久的密室,裡面滿是甜甜澀澀的巧克力和舊情書;又像古董書桌的底層抽屜、秋天最後的幾片樹葉、杏仁、肉桂和砂糖。
巧克力粉進了牛奶。
加入大茴香。
阿布麗塔給她的小包裡,只有碾碎了的一小撮。這味香料的顏色有如海灘上的濕沙,就這麼不起眼地靜靜躺著。她解開袋口的結,溫熱的黃金和甘草的氣味裊繞上她鼻端,帶來大片遠方的沙漠和黑暗無星的天空,喚起一股發自她眼睛後方和指尖的渴望。莉莉安把那個小包放在流理台上,心裡很清楚這味香料遠比自己還要年長。
阿布麗塔,真的要加?她對空發問。
一點就好。慢火煮到混合均勻,好了的時候妳看得出來的。
莉莉安把火轉小,從冰箱取出鮮奶油,調高攪拌器的強度,不時查看醬鍋。不久,牛奶裡的巧克力屑開始消失、融解,變得更濃、更稠,裡面的東西全都融為一體。
用妳的魔法棒。
莉莉安拿起棒子,將把手放在兩掌之間若有所思地搓著。她下定決心似地抓住棒子中央的細長部位,把有突起的那端放進鍋裡,手掌前後搓著把手,突起的那端在液體中旋轉,帶起鍋裡一波波的牛奶和巧克力,弄得上面都是泡沫。
「變變變,」她說。「拜託。」
現在加進妳媽媽的咖啡裡。
莉莉安的母親並未因看書而放棄的生活技能就是煮咖啡。流理台上總有一壺熱騰騰的咖啡,就跟羊毛外套一樣可靠。莉莉安在母親的杯子裡注入半杯咖啡,再把剛煮好的巧克力牛奶倒入,她擋住鍋裡的橙皮圈和肉桂,好讓這杯液體能輕易入喉。
在上面加鮮奶油會更順口,然後拿給妳媽。
「好香。是什麼?」莉莉安端著杯子走進客廳時,母親問道。
「魔術。」她回答。
母親將杯子舉到唇邊,在杯口輕輕吹了吹,蒸氣盤升到她鼻端。她淺啜一小口,幾乎是困惑地從書本上移開目光,凝視遠方,臉微微發紅。喝完後,她把杯子遞回給莉莉安。
「妳從哪裡學的?」她問,向後靠進椅中,閉上了眼睛。
莉莉安的父親在她四歲時離家,母親大受打擊,從此就像海豹滑入水中那樣,一頭栽進了書的世界。小小年紀的莉莉安看著母親偶爾浮出水面復又消失,已本能地察覺到人會為了活下去而棄絕情感。她從岸邊觀望著母親的海洋,順應這個情勢直到如今。在這階段的生活裡,母親的臉成了一本本書的封面,出現在眼睛、鼻子、嘴巴的位置。莉莉安很快就發覺,書的封面正如人的臉部表情,可以預測情緒。母親深深游進她所閱讀的書裡,直到書中主角的性格有如被人隨意噴灑的香水黏附在她身上為止。儘管母親身上的晨袍、她的頭髮和雙腳都沒變,莉莉安卻永遠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