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自由先進國家,逸居安樂之餘,快然自足,莫不謂人類何其幸也:食則甘旨,衣則綺繡,住則華屋大廈,行則空飛陸馳。此其犖犖大者,其便於人類之生活所需者,更僕難數也。而對人類之種種偉大貢獻,莫不歸功於自然科學之不斷發明與研究,是誠不待言之事耳。
反觀,今世之有識之士,深謀遠慮之後,悚然失色,則又謂人類何其不幸也:道德隱淪,人幸喪失。姦邪是謀,爾詐我虞。倫常泯滅,上下失序,篡弒戕賊,無日無之,劫奪殘害,更相接踵,朗朗宇宙,人情鬼蜮。邪惡暴行殆將毀滅人類矣。
孔子聲逢東周叔季之世,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殆如今世之世界也。孔子懼,作春秋,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孔子原天地之大道,本神明之至德,盡人之性,盡物之性,贊天地之化育,本末精粗,四行六闢,其運行無乎不通焉。曾為魯司寇,三月大治,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蓋由文教盛德而畫行之功驗也。
孟子私淑孔子,嘗曰:「乃所願,則學孔子也。」本詩、書、春秋闡發其惠政保民之旨奧,游說諸侯。推崇人類為靈明至貴無尚之動物;故論人性則主善而本仁。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義,則在使人始於本孝弟,終於推民物。論修學則在養氣而知言,始於資深以逢源,終於充塞於天地。論治法則本於不忍人之仁,推心於仁民愛物。法乎唐虞之盛世,乃有本於內,擴充以恃源,若決江河以沛然壯闊之主流,傳大同人道之郅治,蓋得孔子之本也。子思傳孔子之道,稽諸中庸而義合,本乎禮運而道侔,證之春秋而相符。孟子受業於子思子之門人,乃得孔門之真傳者也。孟子贊孔子為聖之時者也,孟子生當戰國混亂之世,上而諸侯放恣,下而邪說橫流,毅然以中國道統自任,闢邪說,放淫辭,距楊墨,面對時政弊病,痛下鍼砭。遊說諸侯引喻經典,深中肯綮,引詩者三十,觀民風以順民心;引尚書者十八,明民貴君輕之義。義理嚴明,文氣磅礡。虞集曰:「六經之文尚矣,孟子在戰國時,以浩然之氣,發仁義之言,無心於文,而開闢抑揚,曲盡其妙。」吳訥文章辨體謂:「孟子理明義經,而字法、句法、章法亦足為作文楷式。迨唐韓昌黎作諱辯;柳子厚辯桐葉封弟,識者謂其文斅孟子。信矣。」趙歧孟子章句題詞謂:「孟子通五經之學,尤長於詩書,道既通,游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適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則見以為迂闊而遠於事情。天下方務於合從連衡,以攻伐為賢。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荀子曰:「孔子聖人之不得勢者也;若得勢則為堯舜矣。」余則謂孟子亦聖人之不得勢者也;若得勢則為湯武矣。孟子一本孔子大同之人道干諸侯,倡仁義以救時政之弊,斷無阿諛苟合之想,言不聽則去。終至其道不能見用於當世,退則著述設教,一如孔子其裨益於當時而嘉惠於後世者,厥功偉矣。(後略)謹就課授孟子,以愚者千慮之一得,而為此文曰:「孟子大義」。尚祈 方家教正,是幸。
中華民國六十六年六月 苑覺非於國立政治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