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37歲,正值事業巔峰
卻因中風半身癱瘓
本書娓娓道來她患病後的種種遭遇
是一本有趣又撼動人心的書
她努力克服各種打擊她的非一般人能承擔的對待
以努力和樂觀讓生與死之間有了差別
這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妳起床,為3歲的兒子準備早餐,準備投入工作──這是妳一天中最愛的時光。妳跑著要趕去參加一個即將遲到的會議,沿路的大廳彷彿也跟著一起奔跑,那些燈變得越來越明亮,突然間,妳視力爆炸,然後,妳不見了。
當妳醒來時,妳躺在醫院的床上。不能說話、移動,或者起床。不能梳自己的頭髮,不能到浴室隨意走走。妳經歷了一次巨大的大腦出血。醫生告訴妳,能活著是很幸運了。即使他們不知道妳出血的原因,他們告訴妳,這是治不好的,妳很可能死去。他們還附帶了一個好消息︰如果妳能活下來,並學習使用輪椅,至少妳能找到地方停放。
◎選項C
作為恢復計畫的一部分,醫院建議你在住院期間到外面真實的世界去,逐漸適應你未來可能遇到的困難。保羅和格林告訴你,他們將會帶著你、吉姆和羅利去幾條街外的科學博物館。
儘管距離非常近,但你們還是開車去。整個參觀期間,由於吉姆和保羅要推著你,所以格林就成了羅利的玩伴。實際上,你的心思並沒有在展品上,而是時刻注意那些你可能遇到的障礙。
人們都盯著你,你才是展覽品:這就是殘疾人的樣子。你覺得人們都在猜想,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她這樣呢?你(a)出了車禍?(b)從纜車上掉了下來?或者(c)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接著你說:「我想去洗手間。」
吉姆和保羅傻眼了:在離開醫院前沒有人考慮過這個問題。
你坐在輪椅上,這裡只有三個男人和一個小孩。在醫院,總是有一個護士在旁邊幫助你──或者吉姆也可以帶你去洗手間,但在博物館你怎麼能讓他帶你去女洗手間呢?
保羅把你推到洗手間門口,接著看看男洗手間,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為什麼你不去男洗手間,讓我給你看門呢?」
你不喜歡這個主意,你想要正常人的感覺。你想像了一下男洗手間的環境,一個到處濺滿了尿液的馬桶。
「那太噁心了。」你說。
「你怎麼知道?」保羅問。
「因為我跟八個哥哥一起長大。」
吉姆和保羅只好跟你一起等著女洗手間空出來。
此時,格林和羅利在一旁玩耍(謝天謝地沒有打擾他),而你和你的兩個同伴則不知所措。一個女人進去了──出來了兩個。三個進去了,又出來了兩個。吉姆和保羅專心地盯著女洗手間的門,仔細地計算著。
他們看上去就像準備犯案的變態狂。
在十分鐘的觀察和計算後,你受夠了。你抓住扶手,一用力就從輪椅上站起來,說:「該死的,我要進去了。」
你的兩個同伴臉色煞白,頓時無語。
你覺得有些搖搖晃晃,就像費雪玩具公司過去生產的不倒翁。你是搖搖晃晃的,但是並沒有摔倒。
你走向洗手間的門,並沒有完全想明白怎麼拉開它。你獨自小便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沒有人扶著你,沒有人看著你,這正是你所期望的,但是突然間這卻變成了世界上最讓人害怕的事,你決定不讓吉姆和保羅看到你害怕的樣子。
你又說了一遍,聲音大得讓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該死的!」
那些曾經盯著你的人看上去已經做出了他們的選擇:應該是(C)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
◎小便危機
不倒翁雖然搖搖晃晃的,但是它們不會跌倒。
你站直身體,手裡杵著枴杖,緩緩拉開門,接著幸運的事發生了。
一個陌生女人走向女洗手間,問你的同伴:「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保羅和吉姆不約而同地點頭說:「是的,你能幫忙真是太好了。」
你的新夥伴護送你穿過洗手間的門,你盯著它的時間超過博物館裡其他任何展品。
你緊緊地抓著枴杖,彷彿它就是你的生命,的確是這樣:你從來沒有獨自離開過輪椅或者離開醫院這麼久,你感到緊張害怕,但是現在你必須上洗手間。
你的新夥伴有一點不安,打量著你──禿頭、巨大的問號傷疤,還有醫院的手牌。
「你最近才出院嗎?」
「是的,」你說,「這是我第一次走出醫院。」
你看見她瞄了一眼傷疤,你敢肯定她正在把你想像成剛做完腦前葉白質(大腦髓質)切除手術的病人。
「這是,」你繼續說道,「是我受傷以來第一次出門,自從我中風以後再也沒有一個人進過洗手間,總是有人相伴,更糟的是我應該告訴你我正處在經期,這會讓事情更麻煩。」
她的臉變成了鐵灰色,你彷彿看出她的內心獨白──她尖叫著說:「噢,我的上帝啊!我要跟這個女人進去,幫她擦屁股,甚至還要幫她換衛生棉條?」
她用一種猶豫的語氣說:「你需要我進去幫你嗎?」她指指殘疾人專用隔間。
讓她解脫吧!
「不用,我自己去。」
她的身體明顯放鬆了些。
你真的需要幫助,但你不能再折磨這位好心人了。
你使用這個馬桶很困難:由於肌肉虛弱,你在不由自主地顫抖;殘疾人扶手在身體的左邊,恰好是你癱瘓的一邊,而且由於眩暈,你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一頭栽倒在地板上,此刻你滿眼金星,雖然這裡不是天文館。
你一定不能跌倒。
你記得保羅和吉姆正站在洗手間門外,以監視這個可憐的女人沒有離你而去。你能聽見他們互相說笑,當然,他們也許是在緊張地笑,因為他們害怕聽到門裡邊傳來「砰」的聲音。
你不能摔倒。
那個可憐的女人被困在洗手間裡,她一定在想,要是丟下你不管,他們一定會揍她的。
你終於做完了所有的事。不倒翁搖搖晃晃的,但是不會跌倒。
你走出隔間,她扶著你走到洗手盆旁。當你轟然癱坐回輪椅上時,你忽然想到:這會不會是她最後一次主動提出為別人提供幫助呢?
你們三個人對她表示了感謝。
她離開了,在心裡感謝上帝。
而你心裡想:我終於做到了。
◎別放棄我
第二位復健醫師想要中止你的上門治療計畫。
如果他這麼做,就意味著你的治療結束了。
你喜歡有復健醫師參與的治療,那樣你會有更大的進步:你希望讓自己感覺是在為了別人而努力進步,而不是為了自己,你必須讓某人見證你的進步,督促你不斷鍛鍊自己,有壓力才會有動力。
今天,當復健醫師來告訴你,他不想讓你再進行更多的一對一治療的時候,你正在水池裡進行復健治療。
你抬頭看著他。
「為什麼?」你問。
「因為,」他說,「你已經進行了很長時間的一對一治療,我要讓其他人也能享受到復健醫師的服務。」語氣是那樣的平靜,你想他一定提前把這一小段話演練了很多遍。
大約六、七名病人在旁邊盯著你們倆,等待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好吧,」你說話的同時,手打在水面上濺起一些水花,「不過我覺得你的理由不夠充分,至少沒有以我能接受,或者我會接受的方式清楚地表達出來。」
你沒有排練過這句話,但卻說得異常流暢。
「我覺得,」你繼續說道,「你不應該以『讓其他人受益』作為理由,我們現在談的是我的治療,這表示我們正在談論『我』的事情,談『我』在這裡的原因。」
你變得有些激動,那又怎麼樣。
「所以,」你說,「不要告訴我,你需要去幫助其他人而不是我,因為我正在治療過程中,你也因此得到了報酬。我的保險沒有問題,你的工資也沒有拖欠,我也沒有停止進步,你之所以這樣說,我的結論是:我對你來說太麻煩,你認為讓我好起來花費的時間太長了。我有一個感覺,有人總是忽略一個事實,那就是我是一個中風的病人,我還有一個感覺,有人過分希望病人說出這樣的話:『好吧,可能我只能做到這樣了,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不,結果不是這樣!」
「你現在的目標就好像是要放棄我,而不是幫助我愈來愈好,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表示你沒有盡到復健醫師的本分。我本來希望你能成為讓我不斷進步的人,而你,卻費盡口舌來勸說我,讓我跟你一樣選擇放棄。然而,如果你是站在這裡治療的人,你能對這個治療結果感到滿意嗎?在你重新學會怎麼走路之前,你會覺得自己付出的金錢和精力值回票價了嗎?」
這時,他眯起眼睛,緊閉嘴唇,轉身離開了水池。
「對不起,」你在他身後喊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但他已經消失了。
水池裡掌聲雷動,你滿意地聽著掌聲在水池和牆壁之間久久迴盪。
◎到底怎麼啦?
你決定在家裡練習走路。
這也就意味著跌倒。
一天,吉姆正在打掃家裡,你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倒在一堆零散的地毯上,像一灘泥,無法自己爬起來。吉姆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跑到樓梯口,和你預想的一樣,他的表情很難過。
中風會造成各種各樣的結果,其中一項就是──受傷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還有你的家庭、家人和朋友,換句話說,你跌倒就等於是他們所有人都跌倒。
儲物間是你經常摔倒的地方之一,因為你經常在儲物間的樓梯上練習,你必須步步穩紮穩打,一點一點地移動。
一天,你小心翼翼地拿著一堆廢紙準備扔進儲物間的垃圾桶裡,忽然,你的腳踝跩了一下,失去了平衡,你意識到自己馬上就要摔倒。就像愛莉絲夢遊仙境裡不停地在兔子洞口摔倒一樣,你也是,不斷地摔倒,在家裡的任何地方。
你的腿經常四散開來,你根本無法控制。
當你「落地」時,呈「大」字型攤開,一條腿在儲物間,一條腿在衣帽間,胯部卡在中間,簡直就是劈腿表演,納迪亞.卡曼尼斯(Nadia Comaneci,羅馬尼亞體操選手)也做不出這種姿勢,但是你並不想叫吉姆。
你花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站起來。你就像是停車場裡一輛夾在另外兩輛車中間的車,你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往外退,終於解放了,雖然沒有站起來,但是至少沒有剛才那麼痛苦。你滿頭大汗──但是心情卻很放鬆,至少吉姆沒有看到你剛才特技表演的那一幕。
在浴室,摔倒更是家常便飯。有一次,你心血來潮想要一個人站著洗淋浴,由於沒有使用洗澡椅,你沒有了任何支撐物。你感覺很愉快──因為你覺得自己又正常了,即便是曾經中過風的人也可以自己淋浴,你做到了。
一開始,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你的頭髮感覺很舒服──上面充滿了香香的泡沫──身上也是滑滑的,水很熱,感覺很暢快,你簡直忘記了時間。忽然,你看見浴缸的邊緣向你疾飛過來。
還好,一定是天使在守護著你,因為你的頭差一點就撞到金屬盥洗台的一角上,結果只是脖子撞到了浴缸邊緣。你癱坐在地上,一切都停止了,除了嘩嘩流淌的熱水。
你感到身體的疼痛在漸漸消退,你知道自己沒有傷到骨頭,但是你根本也無法站起來,到處都是水和肥皂泡。
你沒有叫吉姆。
他肯定會難過的,你不想讓他看到你現在這個人型拖把的樣子,全身裸露,滿是肥皂泡,這個畫面肯定會留在他的腦海裡,久久不能散去。
半小時過後,你撐著洗澡椅緩緩站起來,浴室就像湖泊似的。你看著鏡子:自己像海灘上擱淺的鯨魚,身邊一片混亂。
第二天,你又嘗試用相同的姿勢淋浴。
你得到了相同的結果。
事實上,不是相同的結果。這次你是瞬間滑倒在地,像是有人把你扔出浴室一樣,很難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你的整個身體幾乎是栽倒在浴室的門上,地面實在是太滑了,你根本沒有一點機會可以站起來。
根本沒有辦法。
你必須找人幫忙。
你躺在那裡時想起情人節吉姆給你做的卡片,上面寫著:「茱莉亞,A到Z⋯⋯」V代表豔麗(voluptuous),P代表柔順茂密的毛髮(pilose),以前吉姆經常看著你的手臂說「我喜歡你的頭髮」。你翻著字典,查看他寫的那些無聊可愛的詞語:Z代表豐滿(zaftig),像魯本斯(Rubenesque,荷蘭畫家,繪畫中女性多比較豐腴)畫中的美女一樣。
或許現在那些字母可以與其他詞聯繫在一起了。
吉姆在羅利的浴室幫他洗澡,你不想嚇壞他們倆,於是輕聲說道:「親愛的,你能過來一下嗎?」
聽到你的呼喚後,他還是感到很緊張,立刻出現在你的浴室門外。
他根本沒有辦法開門──門並沒有鎖,但是你豐滿美豔的身體像門閂一樣抵在上面。
「我沒事,沒事,我很好,很好。」
他有些驚慌失措,你一直不停地告訴他你很好,只是不能自己站起來。他用盡渾身力氣使勁推門,你終於被擠開了。
你的腳幾乎支到了牆上,到處都是泡沫,看上去就像《花花公子》的模特兒,性感無比。
你笑了。
但是吉姆沒有,對他而言,這是一場災難,他的心受傷了。他看著你,臉色慘白。
「那麼,」他喘息著說,「需要我做些什麼?」
「嘿,寶貝兒,」你撩情地說,「我耗盡一生在等你,難道你不想馬上撲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