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西‧卡洛斯‧索摩薩

得獎紀錄：英國犯罪小說作家協會 金匕首獎得主 最新力作名人推薦：《時光閃電》如鋸齒匕首般鋒利。它踩著無情的節奏，敘事濃烈，聰明精闢。這是寫給新世紀的驚悚片。——《聖骨地圖》作者詹姆斯‧羅林斯

優美，精明，緊張，構思的氣氛十足。閱讀索摩薩的故事是種享受。——《聖殿騎士遺產》作者史帝夫‧貝利

我從沒想過玩弄時間會導致這麼恐怖的結果。這本小說將他們一一揭露。——《秘密晚餐》作者哈維爾‧西耶拉

媒體推薦：這本小說讓人惶恐不安和毛骨悚然，卻出自一位個性溫和的作家之手。為了鋪陳劇情以及製造混亂的氛圍，作者下筆十分...

米蘭 二○一五年三月十日九點零五分

那聲音不像是真的。聲音消逝前，像拖長的尾音迴響了好幾分鐘，在波提那莉老太太的耳邊縈繞不去，打擾了她家居的寧靜。短促停頓後，聲音再度出現，只是這次波提那莉老太太有了反應。她拿下眼鏡，鏡架鎖著一條珍珠鍊子，讓眼鏡垂掛在胸前。

「吵什麼？」她大叫，也不管現在正是大清早（書架上的電子鐘顯示九點零五分，那是她存退休金的銀行的贈品），幫忙清理家務的厄瓜多女孩還沒到，她一個人待在屋子裡。自從四年前丈夫過世後，波提那莉老太太就經常喃喃自語。

「天哪！吵什麼吵？」

喊叫聲再次出現，這次音量更大。 波提那莉老太太想起十五年前米蘭市中心老公寓的火災，差點要了丈夫跟她的命。她守寡後就搬來吉亞德里大道旁位於大學附近的公寓。格局較小，但是環境清幽，適合上年紀的老太太居住。她喜歡住在這裡，因為在這小鄰里內，從未發生過不好的事。

直到這一刻為止。

因為關節問題，她的行動不便，但還是盡力奔至大門口。 「聖母瑪利亞！」她喊著，手裡還緊抓著一個東西；接著她發現那是枝原子筆，當時她正在開列清單，記下每個禮拜必須採購的物品，但是此時她抓著筆的模樣，好似那是個十字架。

幾位鄰居聚集在樓梯間。每個人都抬頭往上看。 「聲音從馬里尼家傳出來的！」傑諾威先生驚呼，這是她的對面鄰居，一位年輕的繪圖設計師，如果不是他的同志傾向，波提那莉老太太會更喜歡他。

「教授！」另一層住戶傳來叫聲。

教授，她想。那個可憐的男人到底遭遇了什麼不幸？是誰發出那駭人的聲音？那無疑是女人的聲音。不管是誰，波提那莉老太太很確定有生以來從未聽過那樣的叫聲，即使在那場可怕的火災意外裡也沒聽過。

啪噠啪噠的腳步聲響起，有人急速奔下樓梯。傑諾威先生跟她一時間都沒能立即反應過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樓梯間的平台發楞，慘白的臉色加上驚慌的神情，讓他們看起來彷彿同年紀。

波提那莉老太太的心情忐忑不安，已經準備好面臨不幸：可能是嫌犯，或是女受害人。她直覺上認為再也沒有比聽見那慘叫聲更糟的事了。那聲音恍若出自慘遭折磨的靈魂，聽著那回音迴盪不已，但還不知道那驚嚇她的聲音到底來自於誰。最後，當她看見那叫喊的臉孔時，她非常清楚自己錯了。

比起喊叫聲，還有更慘的事。

PART 1奪命鈴聲 (摘選)

馬德里 二○一五年三月十一日十一點十二分

確切來說，還有六分十三秒，她的生命即將出現一百八十度的可怕大轉變。艾莉莎．羅貝雷多正在做著例行工作：給資工系二年級十五名學生上現代物理理論學的選修課。她根本不會以為自己即將出事。對大多數學生和不少教授來說，教室的密閉空間可能非常不舒服，艾莉莎反而覺得待在教室裡比在家裡更安心，好似身處在求學時代的老式中學裡，以及大學學院空無一人的教室內。她在現代化的建築物裡授課，隸屬於馬德里亞林耶里大學的高等資工系學院，是間豪華的私立機構，所有教室都有大片落地玻璃窗，美麗的校園景色一覽無遺，音響效果一流，還充斥著高貴的木頭香。原本艾莉莎有機會繼續待在這裡。她以為，待在這裡不會遭遇不幸。

她完全錯了，再過六分鐘，惡夢即將成真。艾莉莎是位出色的教授，身上帶著光環。在大學裡，總有些教授跟學生具有編織傳奇的能力，而艾莉莎的謎樣外表成為大家亟欲解開的謎團。

「艾莉莎謎團」的出現絕非她所願：她是個孤單的年輕女子，有一頭烏黑的波浪長髮，以她的臉孔跟身材，絕對有資格躍上美容雜誌封面。她外在與內涵兼修，擁有清晰的頭腦，計算、抽象、冷僻理論物理世界裡要求的特質一樣沒少，在這塊由男人掌控的科學領域裡，她可是箇中翹楚。她不僅尊敬、甚至敬重理論物理學家—從愛因斯坦到史蒂芬．霍金，他們符合一般人心中讚揚的偉大物理學家。即便許多人認為理論物理過於深奧難懂，但這些冷傲孤僻的典型天才依然風頭大健。

在艾莉莎身上看不到任何冷漠的蛛絲馬跡：她洋溢著教學的熱誠，也因此擄獲了學生的心。此外，她是個優秀的教授，親切且樂於助人，隨時願意為同事兩肋插刀。從外表看去，她並無異狀。這正是最奇怪之處。

艾莉莎試著舉出有趣的例子，期望吸引台下興趣缺缺的學生。他們全是來自好家庭的子弟，都是學院的學生。她知道沒有一個人是主修理論物理學，他們心裡想的是盡快將這些抽象觀念草草學過，通過考試，然後拿著文憑趕快離開學校，讓他們可以在工業或是科技產業謀得高職。在地球上，自從人類開啟科學之門後，「為什麼」跟「如何」就是一直是科學的基本問題，全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成果：原本只是單純地想尋求答案、結果、解決面對的困難。艾莉莎嘗試將一切觀念簡化，教導他們思考原因和探索未知。

此時，她正試著讓台下學生能看到現實世界裡不單是只有三度空間的驚奇面貌，甚至還超越只能用肉眼觀察到的「長、寬、高」表象。在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裡，時間就是第四空間，從複雜的「弦論」衍生出來的觀念，是現代物理學的一大挑戰，尤其它肯定至少還存在著九個空間，但是非人類的能力能察覺得到。

艾莉莎偶爾會自問，人類對於已經公諸於世的物理學是否有更不一樣的想法？二十一世紀，也就是俗稱的「寶瓶時代」，一般大眾對於「超自然」或是「超理性」的相關話題抱持著濃厚興趣，好似「自然」與「理性」已經是眾所皆知的陳腔濫調，早已失去神祕感。不需要親眼目睹幽浮或是鬼魂，就可以知道我們所處的世界極為矛盾且沒有包容性，即使是天花亂墜的想像力，也如出一轍對待之。在今天的課堂上，她打算把這些證明給十五位學生聽。

她舉出一個有趣且簡單易懂的例子。她在投影機上放了一張幻燈片，螢幕上可以看見一個人形跟四邊形。 「這個人，」她指著那個人形解釋，「他住在一個二度空間裡，只有長跟寬。他一生工作勞碌，攢到一塊歐元的財富⋯⋯」她聽見幾聲訕笑，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引起幾位學生的注意。「為了預防財富遭竊，他決定將錢存在他的世界裡最安全的銀行：也就是這個四邊形。四邊形在只有一邊有出口，於是我們這位朋友把錢從這裡放進去，裡面除了他的錢以外，沒有其他人的，所以沒有別人能把出口打開。」 艾莉莎快速地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一歐元，放到幻燈片的四邊形上面。

「我們的朋友把錢放在銀行後覺得很放心：沒人，絕對沒有人可以從四邊形的其他地方侵入搶錢，也就是說，他住的世界裡沒有人能辦得到。但是我就可以經由第三空間輕易地把錢搶走，神不知鬼不覺，住在這平面的人都沒有辦法察覺：這個空間就是高。」艾莉莎一邊講，一邊拿起硬幣，然後換上另一張圖案的幻燈片。「你們可以想想這個可憐的傢伙打開四邊形，發現存款遭竊時，臉上會有什麼表情。錢到底是怎樣被搶走的呢？四邊形一直是鎖好的呀。」

「真糟糕。」有位坐在第一排的男學生喃喃說著，他留著小平頭，臉上戴著一副彩色鏡框的眼鏡。他說的話引起一陣哄堂大笑。艾莉莎並不在意謾笑或是學生們無精打采的表情：這例子非常簡單，對高年級的學生來說或許覺得滑稽可笑，但是她非得用這個例子。她想要竭盡所能為學生打開這個學科的大門，因為她曉得，能走出去的人並不多。於是她請大家安靜下來，換上較和緩的語氣。

「錢怎麼被搶走了，這個人根本摸不著頭緒，我們也同樣無法察覺到存在周遭的其他空間。」她補充，並加重每個字的語氣。「從這個例子上，我們見證了未知空間會如何影響我們，甚至引發事件，我們卻直接歸咎於『超自然』。」台下你一言我一句的討論聲淹沒她的聲音。艾莉莎很清楚學生的反應。他們認為我拿科幻情節來增添上課趣味。他們是理論物理的學生，也明白我跟他們傳述的是事實，但還是無法置信。在一堆舉手發問的學生中，她點了一位發言。「有什麼意見，尤蘭達？」這門學科大多是以男性主導，尤蘭達是少數願意選修的女學生。她有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留著一頭金色長髮。艾莉莎非常高興她是第一位以嚴謹態度加入討論的學生。

「這個例子有陷阱。」尤蘭達說。「硬幣是三度空間物體，有點高度，雖然說不明顯。如果是畫在圖上的硬幣，或是說本來就應該用圖片，妳就無法把錢搶走了。」

這番話讓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艾莉莎早已心底有譜，還是佯裝出吃驚的模樣，沒有辜負女學生一針見血的疑問。

「尤蘭達，妳的觀察力非常敏銳，非常正確。研究科學就是需要這種觀察力：這例子看起來似乎很簡單，卻充滿了玄機。可是，就算今天硬幣也是圖畫，跟四邊形和人都一樣，我還是可以將圖片上的硬幣擦掉。」爆出的笑聲，讓她不得不停頓幾秒：準確計算的話，一共是五秒。

艾莉莎一點都沒有發覺，再過十二秒，她的命運之舵即將轉向。 黑板對面牆上的時鐘，在這最後一刻依舊孜孜不倦地前進。艾莉莎一臉漠然地看著它，完全不知道在整圈時間格數裡轉動的秒針已經開始倒數計時，永遠摧毀她的現在與未來。

永遠。再也無法回頭。 「我要你們瞭解一點。」她繼續說，用手勢示意大家安靜，只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跟學生的互動上。「也就是不同的空間可能會相互影響，不管是藉由哪一種形式都好。我可以跟你們舉另外一個例子。」

在準備這堂課前，她已經打算好要將這個例子寫在黑板上。但在此時，她瞥見講桌上擺著一份疊好的報紙。每當有課，她總習慣在學院入口的小攤買份報紙，等下課後再到咖啡館去讀。她想著，如果使用實物的話，或許學生會比較容易理解這個新例子。於是她隨意從中間翻開報紙，然後攤平。 「你們想像一下這頁報紙是個平面空間⋯⋯」 她低頭對那頁報紙瞥了一眼，以避免弄壞其他版面。 接著，她看到了。

恐懼的速度快得驚人。就算心中已經有了最壞打算，我們還是有辦法嚇壞自己。還不清楚原因，雙手卻開始顫抖不停，臉色刷白，或者胃像洩氣球般收縮。艾莉莎的視線停留在那頁報紙右上角的一個標題上，在意會過來之前，腎上腺素分泌已經讓她臉色慘白。

她大略花了幾秒瀏覽了報導內容，可是那幾秒鐘卻恍若永恆般漫長，幾乎忘記學生都安靜地等待她繼續上課。他們已經注意到有不尋常的事發生了：他們用手肘互推、乾咳、面面相覷，互問怎麼了。

換了一張面貌的艾莉莎抬起頭來，面對著鴉雀無聲的學生。「嗯⋯⋯你們想像我從這個角度，折起這張報紙。」她繼續上課，表情十分堅定，語氣像機器般單調無力。她不知道如何把課繼續下去，但還是繼續解釋。她在黑板上寫下方程式，完美無缺地演算出來，還問了問題，並舉了其他例子。這些都是她努力壓抑內心波濤所表現出的超越人類極限的偽裝，而且沒有人發現。如果有人注意到呢？她擔心坐在第一排正專心注意她的尤蘭達，會發現她身上的恐懼感已經超過負荷。 「今天的課上到這裡。」她說，距離下課還有五分鐘。她接著說：「提醒你們一點，從現在開始，課程會比以前複雜很多。」她察覺自己吐出的諷刺話語，不禁瑟縮一下。

她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幸好其他同事都有事在身，因此路上並沒有撞見任何人。她進入辦公室裡隨即上鎖，接著坐到辦公桌前打開報紙，抓起那一頁來讀，差點要把報紙撕破了。她內心忐忑不安，彷彿在瀏覽死亡名單，期盼不要在名單上找到自己親人的名字，卻又明白終究無法避免，好似那名字下有紅線記號，可以立即指認出來。

這則新聞沒有提供任何細節，只見事故發生的日期：雖說新聞並沒有在事發第二天就刊登，但是一切應該是發生在二○一五年三月九日星期一。也就是前天。 她覺得呼吸困難。

這一刻，一抹陰影出現在她辦公室大門的磨砂玻璃上。 雖說有可能是正好有人經過門外（也許是門房，或者是同事），艾莉莎從椅子上站起來，喉嚨發不出聲音。 現在他來找妳了。

陰影繼續停在門前。她聽見門鎖的聲響…… 2

洛培拉教授的辦公室剛好在正對面。剛回到辦公室的他，正在影印早報上的字謎。他非常沉迷於圖謎、謎語、字謎與智力遊戲，一直以來都在網路或報章雜誌上收集這類遊戲以排遣時間，已經累積了好幾本剪貼簿的量。當影印紙從機器裡送出來時，門上傳來敲門聲。 「有什麼事嗎？」

他看到艾莉莎時，冷靜的臉龐沒多大改變：一對黑色濃眉輕輕揚起，嘴角細紋讓鏡片後的臉龐感覺有點鬆弛，依照他的習慣來判斷，那可稱得上是一抹微笑。 艾莉莎已經摸透他的個性。儘管他生性害臊，她還是喜歡他。他是自己較信任的人，雖然此時僅能在一件事上幫上忙。

「今天的猜謎精采嗎？」她微笑著，並且撥開前額的瀏海。這幾乎是例行的問題：維克多喜歡艾莉莎對他的嗜好感興趣，甚至分享一些古怪的字謎遊戲。他並沒有太多對象能夠一起分享這類話題。

「太簡單了。」他拿出影本給她看。「一個磨蹭著牆壁的傢伙，旁邊標題寫著『如同土坯牆』。解答應該是：『你重聽嗎？』。聽的懂嗎？如同⋯⋯土坯牆A。」

「還不錯。」艾莉莎面帶微笑說。妳要試著做出漠不關心的樣子。她心中有股衝動想要大聲尖叫、逃跑，卻又明白應該要盡量保持理智。沒有人能幫助她，至少目前她得孤軍奮鬥。「維克多，你能幫我跟德蕾莎說一聲，我沒有辦法主持今天中午的量子理論會議？因為她不在辦公室，而我又非得先離開。」

「沒問題。」他眉間有抹察覺不出的輕蹙。「妳有急事？」

「頭疼得厲害，還有發燒。也許感冒了。」

「天哪。」

「是啊，運氣真差。」

那句「天哪」是維克多唯一能擠出來的情緒表達，艾莉莎也曉得。他們又互看了半晌，接著維克多開口：「放心，我會替妳轉達。」

她道了聲謝。離開時聽見他說：「祝妳早日康復。」

維克多維持同樣姿勢在原地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站立著，手裡拿著那份影本，眼睛盯著大門的方向。在褪流行的金框大眼鏡後面，只有淡淡不知所措的神情，但是在他的思緒深處隱藏著不安。

沒有人能幫妳。

艾莉莎急急忙忙往停在學校停車場裡的車走去。三月凍寒的早晨，天空一片慘白，讓她不禁打起哆嗦。她知道自己沒有感冒，但是在這關頭，不應該因為這謊言而責備自己。

她不時回頭四周張望。

沒人，只有自己。迄今也還沒接到那通電話。如果已經打過了呢？

她從提包裡拿出手機，查閱留言匣。沒有留言。腕上的錶型電腦也沒有接收到任何電子郵件。 她只有自己。

數以幾千計的疑問在她心中流竄，不安與可能性的考量不停交織。她知道自己非常緊張，幾乎握不住手上的汽車門鎖遙控器。她慢慢開車，雙手緊握住方向盤，仔細算計每個踩油門跟離合器的動作，彷彿是考駕照的生手。她決定把車上電腦關掉，不用任何協助，專心開車，這樣才能讓她保持心神寧靜。

她駛離學校，沿著高速公路返回馬德里。後照鏡裡沒有發現異狀：後面來車一輛輛超越她，沒有車子在後方跟蹤。抵達城市北方入口時，她選擇一條岔路開往社區。

正當她穿過歐塔列薩區時，手機傳來熟悉的鈴聲。她的視線飄向駕駛座鄰座：手機放在提包裡，忘記接上車上擴音器了。一隻手伸進提包胡亂翻找時，她減速慢行。是那通電話。鈴聲恍若是從地球最深處傳來的索命呼喚。她的手像瞎子般亂翻：小記事本、小皮包，然後碰到手機邊緣。是那通電話，快接起來⋯⋯ 她終於把手機從提包裡挖出來，卻從流汗的指間滑落。她看著手機掉到座位上，反彈後掉落到踏墊上。她得撿起來。

有個影子毫無預警地冒出，在擋風玻璃上晃動。她連尖叫的時間都沒有：本能地踩住煞車，慣性力量將她的胸骨往前拋並被安全帶勒住。一名年輕男子往後一跳，怒氣沖沖地敲著車頂。艾莉莎發現那裡是斑馬線，剛剛沒有注意到。她舉起手以示歉意，男子清晰的咒罵聲穿過玻璃傳進耳朵。路上行人則以不贊同的眼光看著她。冷靜下來，慌亂根本無濟於事。靜下心開車，然後回家。 手機鈴響停了。車還停在斑馬線上，艾莉莎不管後面汽車的喇叭聲，彎下腰去撿起手機，檢查螢幕顯示。空白一片，剛才那通電話沒有留下來電號碼。別擔心，如果跟那件事有關，他們會再打來。

她把手機放在副駕駛座，繼續開車。十分鐘過後，車子已經停在西瓦諾大街上的大樓公共停車場。她沒有搭乘電梯，步行爬上三樓回到家。 雖然她知道根本是白費力氣，仍然緊緊鎖上大門。三年前砸大錢請人訂做了大鎖，總共有四道安全門閂，還有磁簧門鏈，並且啟動入口的警報器。然後將屋內所有金屬製的電動百葉窗關上，連廚房可以往外看到庭院的窗戶也不放過，同時打開所有電燈。在關上飯桌旁邊的百葉窗時，她從細縫看出去，瞄了一眼街道。 車子來往穿梭，行人熙熙攘攘，從街上隱約傳來聲響，彷彿外面的街道像個無聲水族箱。她看著街上的杏仁樹、彩繪的牆壁。世界依舊繼續轉動，沒有特別引起她注意的東西。於是她將最後一扇百葉窗也關上。

她也點亮了浴室跟廚房裡的電燈，還有她小小的鍛鍊室，她習慣在那裡做些運動，這房間並沒有窗戶。然後她打開兩邊床頭櫃上的夜明燈，床鋪還沒整理，上面堆滿雜誌，以及物理跟數學的筆記。

床腳有團黑色絲質布料。前晚她正在玩「白眼球先生」遊戲，還沒收拾散落在地板上的內衣物。這時她撿起黑色內衣，身上竄過冷顫（這時想著自己的「遊戲」，讓她比平常更震驚）。她將衣服胡亂塞在衣櫃抽屜裡。離開臥房前，她站在一幅鑲著月亮照片的大圖框前，那是她每天早晨睜開雙眼後，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景象，然後按下圖框旁邊的開關，調點這星體的皎潔磷光色。回到餐桌旁，用中控系統將所有剩下的燈光全打開（立燈、書櫃上的裝飾燈炮）。另外將兩盞使用充電電池的電燈打開。

她瞥見電話答錄機上燈光閃爍，顯示有兩則未聽留言。她屏住呼吸打開：一則來自她訂閱的一間科學雜誌社，另外一通是打掃房子的清潔婦。她每次會花幾個小時來打掃，艾莉莎只有在家時才會請她過來，因為她不希望不在家時有人闖入自己的私生活。清潔婦必須去看醫生，所以來電詢問她可否改期。艾莉莎沒有回撥，直接清除留言。

接著，她打開四十吋的數位電視。眾多新聞頻道報導著天氣、運動、經濟數據。她打開一個對話窗，鍵入幾個關鍵字，電視隨即開始自動搜尋她感興趣的新聞，可是一無所獲。於是她將頻道轉至英語新聞頻道CNN，並調低音量。 她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衝進廚房，打開溫度調節機下的電子抽屜，找到放在底部的東西。那是為了預防今天這種狀況而在一年前購買的，儘管她的心裡清楚這東西多了也是枉然。

她盯著十六吋長的屠刀，光亮刀面上映出她驚恐萬狀的眼睛。

艾莉莎在等待。 她回到餐廳，拿起電話確定電話連線仍然正常，也確定了手機電力充足，之後就坐在電視前面的躺椅上，刀擱在大腿上。 她等待著。

去年同事們在她生日時贈送的玩具絨毛熊面對著她，坐在沙發的一角。玩具熊身上圍著兜巾，上面用紅色字樣寫著「生日快樂」，下方還有亞林耶里學院的校徽（但丁瘦長的側臉）。在肚圍處有行燙金的學校箴言：「我將航行的水面，尚未有人經過。」玩偶的塑膠眼睛看來像在監視著艾莉莎的一舉一動，心型的嘴巴似乎在對她說話。

儘管去做任何妳想做的事，盡可能保護妳自己，自欺欺人，以為這樣很安全。事實上，妳命在旦夕……

米蘭 二○一五年三月十日九點零五分

那聲音不像是真的。聲音消逝前，像拖長的尾音迴響了好幾分鐘，在波提那莉老太太的耳邊縈繞不去，打擾了她家居的寧靜。短促停頓後，聲音再度出現，只是這次波提那莉老太太有了反應。她拿下眼鏡，鏡架鎖著一條珍珠鍊子，讓眼鏡垂掛在胸前。

「吵什麼？」她大叫，也不管現在正是大清早（書架上的電子鐘顯示九點零五分，那是她存退休金的銀行的贈品），幫忙清理家務的厄瓜多女孩還沒到，她一個人待在屋子裡。自從四年前丈夫過世後，波提那莉老太太就經常喃喃自語。

「天哪！吵什麼吵？」

喊叫聲再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