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文壇隱士•波赫士嫡系傳人
《2666》作者羅貝托•博拉紐(Roberto Bolaño Ávalos)盛讚:
「當代極少數最偉大的西班牙文作家之一」
「一旦開始讀他的作品便不會想停下來」
極少接受訪問——從不在自己國家受訪,也鮮少接受國外媒體採訪——西塞‧埃拉被西班牙文壇公認為最偉大的阿根廷作家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的嫡系傳人;如今已68歲的西塞‧埃拉出版超過80本書,以極其特殊的方式寫作:絕不修改,而且只寫不超過五萬字(西文)的中篇小說,即興而且前衛,令人眼睛一亮的故事贏得所有作家、讀者與媒體一面倒的掌聲,更陸續翻譯進英語國家,在亞馬遜網路書店的書評與英文媒體上都得到極高評價,也是阿根廷長期以來呼聲極高的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之一。
本書依寫作年代依序收錄了西塞‧埃拉三篇最精采的作品:
〈鬼魂們〉的主角是一家智利民工,移民到阿根廷後住在一間修建中的公寓頂樓,這家的母女兩人時常見到一群鬼魂,個個英俊瀟灑、全身赤裸,透過女兒和鬼魂的互動,埃拉魔幻地探討了成長、慾望,與童年的終結。
〈風景畫家的片段人生〉是西塞‧埃拉的顛峰作品之一,主角是十九世紀時曾兩度到訪阿根廷的風景畫家:偉大的魯根達斯(Rugendas)。魯根達斯在最後一趟為期16年的旅行途中於大草原上遭遇如魔似幻的雷擊並因此毀容,抑制疼痛的鴉片令他時而清醒時而出現幻覺,他卻也在這段時間領略到何謂真正的風景畫。
〈瓦拉摩〉是埃拉最新在美國出版的作品,獲得《紐約時報》的長篇書評盛讚,評論家開頭就說「這年頭小說的長度可大可小,一邊是村上春樹的《1Q84》和匈牙利作家彼德.納達斯的《平行故事》,均是超過一千頁的堂皇巨著,另一邊則是西塞‧埃拉的作品,雖然只有前者十分之一的長度,讀起來照樣『腦筋打結』。」
「瓦拉摩」的故事非常荒謬而有趣:主角本是非常普通的巴拿馬公務員,某天領了薪水要回家,卻發現全都是假鈔。他既擔心要一個月餓肚子,又害怕會因為「持有非法物品」而被逮捕,只好藉由個人嗜好一解憂愁。他的嗜好也很奇怪,竟然是製作各種動物標本(而他目前正在做的「彈鋼琴的魚」還被老媽煮來吃,即便裡面已經灌了防腐劑……)。
晚飯後,瓦拉摩外出散步,腦中卻開始聽見聲音,叨唸著一連串奇怪的符號和算式。後來他遇到一位盜版書的出版商,正愁沒有新書可賣,便叫他寫一本跟動物標本有關的書,還支付了一筆預付版稅;於是瓦拉摩回家,把腦中聽見的那些奇怪符號和密碼抄寫下來,居然就這麼發明了一種全新的文學語言,並成為中美洲最了不起的當代詩。
隨著故事進展,讀者逐漸明白,原來這篇「瓦拉摩」正是一部描述瓦拉摩創作過程的「文學史」!撰寫此書的學者/敘事者不僅中途不斷插嘴,還不忘提醒讀者:「雖然本書形式是小說,但它其實是一部非虛構的文學史。」
西塞‧埃拉曾在少數幾次訪談中提到,他只要開始讀一個作家,就會讀遍他的每一本書,而他閱讀的作家與作品類型之繁多複雜、跨越的時間線與地理空間更是使他成為難以定義「是承襲了哪一位作家或哪一類寫作傳統」的寫作者,與〈瓦拉摩〉中的主角一樣,幾乎是創作了一種全新而且隨興、毫無拘束彷彿只在乎不斷往前飛行的文類;但作者也表示,他太喜歡傳統的文學說故事方式——因此他的小說僅管如博物學般地提及各類知識,卻又不缺乏故事性,無怪乎令讀者為之瘋狂。
作者簡介:
西塞‧埃拉(César Aira)
一九四九年生於阿根廷皮格勒斯上校市,自一九六七年起定居布宜諾斯艾利斯市。他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有關柯比〔Copy〕與韓波〔Rimbaud〕)和羅沙里歐大學教書(建構主義和馬拉美〔Mallarmé〕),也曾翻譯和編輯來自法國、英國、義大利、巴西、西班牙、墨西哥以及委內瑞拉的書。
埃拉或許是阿根廷最具創作力的作家之一,但也一定是拉丁美洲最常提及的作家之一,目前他在阿根廷、墨西哥、哥倫比亞、委內瑞拉、智利和西班牙,出版超過八十本書,被翻譯引介至法國、英國、巴西、葡萄牙、希臘、奧地利、羅馬尼亞、俄羅斯,現在更包括美國在內。他的其中一部小說《罪證》(La prueba)被改拍成劇情片,而《我怎麼成為修女》(Cómo me hice monja)成為阿根廷最佳十大選書之一。除了散文和小說,埃拉也定期替西班牙《國家報》(El País)撰文。
一九九六年,他獲頒古根漢獎學金;二○○二年,他入選羅慕洛‧加列戈斯國際小說獎(Premio internacional de novela Rómulo Gallegos),也曾入選英國曼布克國際文學獎(Man Booker International Prize)。
譯者簡介:
葉淑吟
大學西語系畢業,喜愛閱讀,鍾愛拉美文學的色調和節奏,讀書之餘也曾行千里路。譯有《謎樣的雙眼》、《南方女王》、《海圖迷蹤》、《風中的瑪麗娜》、《愛情的文法課》、《12神探俱樂部》、《時空旅行社》、《黃雨》、《螺旋之謎》、《蝴蝶的心事》、《跳火堆——阿根廷鬼故事》等書。
章節試閱
鬼魂們
愛麗莎的丈夫躺上床,不省人事,面容祥和,皮膚覆蓋一層發出酒味的薄薄汗水,她要帕蒂幫個忙,而且有點惱火地強調這是一個大忙,她要她去找弟弟妹妹,他們應該還沒亂跑。小女孩盡力表現她的禮貌和敬重,嚥下「啊」一聲驚呼,不過還是忍不住逸出嘆息聲,她為此感到不好意思,儘管那輕輕的一聲,只像是吹過天空高處的微風。愛麗莎在這一點以及其他點有著智利人特有的敏感心思,她能察覺他人想法最細微處。這時,她多解釋幾句,緩和她的命令可能引起的不快—或者至少別讓帕蒂不開心,讓她拉開距離看清楚她的真心話,沒有特別強迫的意思。她說:「真不可思議,天氣這麼熱他們竟然還有力氣跑得不見蹤影。」他們滿腦子想著玩,怎麼玩也玩不夠。對他們而言,玩這件事就等同「生活」對大人的意義:活過白天的人,不會在晚上決定死去。帕蒂露出微笑。此外她媽媽還說他們起得早;年紀大一點的孩子若睡眠不足會昏昏沉沉想睡,小一點的孩子會焦躁不安;所以他們得睡一下,否則撐不到晚上。帕蒂回答她不敢保證能把胡安.聖巴斯提安或他的死黨布蘭卡.伊莎貝爾,拖上床睡覺。老大討厭午睡。愛麗莎思索一下。其實她扶丈夫上樓時曾撞見他們。她後悔當時沒叫他們跟她回家——她看到他們一臉害怕(他們總是以為爸爸病入膏肓,就快死了),應該要趁他們害怕的瞬間,將他們關在黑漆漆的房間裡;光線不足或許能讓他們好好地睡上一覺。要是他們溜走了就沒辦法。幸運的是在街上並不危險。因為某種原因並不危險。另一個問題是墜樓,不論是從哪一層樓,因為這棟樓究竟還是水泥骨架而已,雖然有隔牆,卻沒全都隔好。不過媽媽沒跟女兒講這些,母女也沒各自在腦海裡做過多想像。她們倒是提到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有墜樓危險,地心引力的作用是一樣的,並沒有差別;這就像是問自己哪一個比較重,是一公斤的鉛塊還是一公斤的羽毛。因為如此,她們對住戶來查看時——比如這天早上——小心翼翼不讓孩子靠近屋緣,隱隱感到一股強烈的反感。如果他們真是這麼想,何必要買下這裡的公寓呢?為什麼不搬到矗立在地面的平房?她們心想:「我們不一樣,我們是智利人。」
「總之,」愛麗莎說。「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拿走他們的小車子。沒有了小車子,他們就不會想辦法東躲西藏。」她懂他們,也相信這是有效的方法。她已經成功好幾次。帕蒂對她說,他們會把車子藏起來。媽媽垂下頭,保持冷靜(她們在大門口,講話的聲音不高也不低,沒有刻意壓低,因為勞烏不會被吵醒),手伸向裝滿玩具的紙箱,熟稔地翻找。她對孩子們的玩具如數家珍。「黃色的大車,紅色的小車,藍色的小卡車……」她估計在孩子手中的玩具車,確切的數量是四輛。於是愛麗莎告訴她是哪四輛。帕蒂心不在焉聽著。她不覺得能拿回那四輛車,把弟妹抓回來。只要留一個給他們,一個就好,那該死的胡安.聖巴斯提安是連一分鐘也不肯睡的。
帕蒂走到樓梯,下去六樓。想把握時間,最好的辦法是一層一層,一間一間搜索。他們聽見她的聲音會躲起來。她得用井然有序的辦法,但是她漫不經心,酷熱加上這個時段的關係,腦子有點昏昏沉沉。下到六樓彷彿是一條漫無止境的長路。她住在上面,已經非常習慣夏季可怕的白熱陽光,她時時刻刻瞇著眼睛,瞳孔縮得跟針孔一般大小,這一片的空蕩蕩,加上其他所有原因,讓找東西變成不可能的任務。她不了解,也無法了解在這棟建築物,房間數量不論如何似乎都過多。她有個加乘房間數量的壞習慣。在一般住家,不可能像皇宮裡有那樣多房間。如果人們因為需要而增加房間,可能會陷入無止無盡的想像,無法回到現實。一間用來裁縫,一間用來刺繡,一間用來吃飯,一間用來喝水,最後,每一件事都有專屬的房間。同一間的房間不停複製下去,或者說是所有的房間回應了想像,就像鏡子裡總是還有一面更遠的鏡子。她的母親解釋得非常清楚,但是不夠簡單明瞭。因為,渴望擁有,就是一種幻想,會深深影響人事物。不管如何,房間其實並不存在。
她步下五樓,疲累感襲來,她閉上眼睛,頗感意外,因為她打從小女孩起就不愛午睡。剛剛吃完飯後,她跟媽媽一塊看電視,那時碗盤已經洗好,位於頂樓的小屋收拾得一塵不染(在建築物尚未完工下盡力保持的狀態)。她原本想繼續看電視,但是她們收看的節目已經播完,開始播的節目需要花腦筋。
或許很奇怪吧,阿貝.雷耶茲在午餐時間上樓來,表妹帕蒂應該要跟他打招呼並送上一吻。其實吻臉頰打招呼稀鬆平常。奇怪的地方在於,他在同一棟建築物從一大早開始工作,兩人似乎非得打招呼不可。但事實上他們見不到彼此,偶爾才見上一面,因為她幾乎不下樓。負責買菜的是她媽媽,不怎麼需要幫忙。她一天下來一次,有時連一次都不到。她在家裡很忙,看電視外,要照顧跟她有半個血緣關係的手足。她跟所有智利人一樣非常居家,外出從來就不在行。她十五歲,從母姓維古那,因為媽媽未婚生下她。她個性非常安靜,非常嚴肅,有一雙漂亮的手。
來回走過一遍,一間間房間搜查,她確定(或者她這麼認為)他們也不在五樓。孩子們不在這裡,至於其他不受歡迎的人物,也就是一群鬼則聚集在此。他們總在這個時間出現。只是要來這裡才看得到他們。而且必須隔著一段距離。是他們帶著一種令人不解的高傲,自動保持距離。他們愛大叫,狂笑,聲音震耳欲聾,連天空都為之震動。誰知道為什麼。要不是因為兩個特殊狀況,帕蒂會跟平常一樣不太注意他們。第一是鬼通常數量不多,但這次並非如預期只有兩個、三個或者四個,而是真的一大群,從這裡或那兒冒了出來,到處遊走,不停嬉笑和吼叫,發出像是氣球爆掉的聲音。第二更引人注意,那就是他們盯著她瞧。平常他們根本不看任何東西,似乎不太注意或留意什麼。現在也一樣。除了看她之外。可以說他們莫名其妙地衝著她哈哈大笑。她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因為這不像認真的,而像是一齣飄浮木偶秀,一齣不合邏輯、端不上檯面的表演。當然,這個小女孩倒不是沒看過脫得光溜溜的男人(但沒看過太多);她沒有因此特別覺得害怕。只是她會想像,畢竟在這裡看到的跟平常不同,出乎意料。他們飄浮在半空讓人錯覺加深。她有時會聽他們講話,一瞬間陷入專注的思考。想嚇唬他們似乎很容易,只要溜到他們背後。但或許沒想像得那麼容易。
她從前陽台探身出去,望著空蕩蕩的街道。一輛汽車疾駛而過。她穿越整個樓層,尋找弟妹們的蹤跡,走到後陽台,也從那兒探身出去。陽光從這邊傾瀉而入,熱得叫人受不了。這時她似乎看見一具布滿白粉的赤裸身體飛快墜落,甚至比一般人類的身體下墜速度還快,那是鬼的身體。或許是眼睛產生幻覺吧,但當她再一次聽到哈哈大笑,她確定並非幻覺,她感覺自己置身在大合唱團中,聽著響徹雲霄的笑聲。當她走回樓梯,發現情形一樣:他們也在這裡,或者說出現在這裡,其中幾個搖搖晃晃,動作笨拙,像是飄揚的彩旗,其他的保持完美的平衡;但他們都努力維持平衡,只是各有各的姿勢。突然間,她背後一個快速的動作,讓她回過頭,那是一個相當真實的觸感。事實上是布蘭卡.伊莎貝爾,她正瞪著她看,臉上的訝異慢慢褪去。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孩,是家裡另一個受關注的焦點,在爸媽口中聰明伶俐。她雖然嚇一跳,但應該猜到姊姊下樓來做什麼,她的臉上乍現一抹笑:她想姊姊嚇到,是被她撞見正在看什麼非禮勿視的東西。她得意得差點低聲哼歌。帕蒂不認為自己「在看」鬼的身體不雅的部位,根本沒有。他們發出嘻笑附和她的想法。「睡午覺了!」不知所措的她打起精神說。這不是什麼高明的招數,小女孩根本不聽話,一溜煙跑了。她搶先姊姊一步衝向樓梯,步下階梯,嘴裡嘀咕著什麼,其他人應該就在那裡。帕蒂心想要抓到他們的話,動作得快一點,但是她打不起勁兒。天氣太熱了,她覺得很累。因此,她無力地聽著他們一哄而散的聲音。不論如何,一股衝動還是讓她到樓梯處查看。胡安.聖巴斯提安在下面的樓梯平台盯著她瞧,他正準備下去到三樓。「回家吧。」她對他說「不然媽媽會來找你。」「為什麼?」他問。這些孩子總是愛問為什麼。「因為你得睡午覺。」「我不知道什麼是睡覺。要怎麼睡?」「弟弟妹妹在哪裡?」「我怎麼知道!」帕蒂步下樓梯,男孩一溜煙不見人影。她來到下一層樓。不論如何,如果她決意要下每一層樓,一定能夠逮到他。不過他這個狡猾的小鬼不但知道怎麼躲藏還知道有兩處出口,所以要逮到人似乎得花上永恆的時間。這樣子行不通。她扯開嗓子再一次遠遠地威脅他。她感到惱怒,不懂自己幹麼下來。到此為止。真是幼稚又愚蠢!居然在午覺時間抓小孩!他們若不想睡覺就別睡。這跟她無關,她敢說孩子們也這麼想。總之,她既然下來了四樓,至少要帶回最小的妹妹。
她很幸運,因為小艾內思托就在這裡,睜著一雙美麗漆黑的大眼睛望著她,「哈囉。」他打招呼,似乎想瞞些什麼。牆壁上有抹濕痕,高度恰巧洩漏了線索。工地內禁止隨地便溺,但是他們照做不誤。她帶著責備的表情搖搖頭。「我掏出小雞雞就尿了。」小男生說。「我知道這樣很方便。」帕蒂說。「但是你爸會罵你。」「我爸也這樣尿。」「在這裡?」小男生瞧一眼四周,有些不知所措。他似乎想說兩件事:首先是「每一層樓對我來說都沒有差別。」再來是「每個人都會掏出小雞雞。」他的個性恬靜,頭腦單純,有話直說,符合預期。況且,他的辯解理直氣壯。在工地,或許正是整棟樓從上到下彷彿一種有缺陷的幻境,連夏季的天氣都變得不真實,跟他有一半血緣的姊姊並沒有不開心(他太小無法了解),而是深受吸引。她看到一群鬼魂甩動他們粗壯的陽具,朝上空噴出尿柱,從樓下的庭院往上—她最愛運動的地方,像是一陣雨水,在午覺時間的白熱陽光底下,勾勒出幾道金屬光澤的彩虹。在天台架設雷達天線大圓盤那天,他們就逗留在屋頂邊好幾個小時撒尿。
鬼魂們
愛麗莎的丈夫躺上床,不省人事,面容祥和,皮膚覆蓋一層發出酒味的薄薄汗水,她要帕蒂幫個忙,而且有點惱火地強調這是一個大忙,她要她去找弟弟妹妹,他們應該還沒亂跑。小女孩盡力表現她的禮貌和敬重,嚥下「啊」一聲驚呼,不過還是忍不住逸出嘆息聲,她為此感到不好意思,儘管那輕輕的一聲,只像是吹過天空高處的微風。愛麗莎在這一點以及其他點有著智利人特有的敏感心思,她能察覺他人想法最細微處。這時,她多解釋幾句,緩和她的命令可能引起的不快—或者至少別讓帕蒂不開心,讓她拉開距離看清楚她的真心話,沒有特別強迫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