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艾薩克.牛頓曾經說過,站在巨人的肩上讓他看得更遠,但是實際上他並不相信這一點。牛頓出生在一個充滿黑暗、 矇蔽和迷信的世界,一生壓抑、晦暗,缺少父母、愛人和朋友的關心。 他總是把自己封閉起來,孑然獨居,甚至一度瀕臨思想崩潰的邊緣,與同時代的偉人相互大罵,但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卻發現了人美知識的最核心部分。他是現代世界的首席建築師,解開了古時的光和運動之謎,有效地發現了地心引力,說明了該如何預測天體的運行軌道,從而確定了我們在宇宙中的位置。他啟蒙了關於物質的知識:
數量和精密。他建立了法則,人們把它們叫做牛頓定律。
孤獨是牛頓的天賦中最本質的東西。還是一個青年的時候,他就自學了絕大多數當時人類已知的數學知識,並且隨後發明了現代世界用來理解變化和流動的微積分學。但是,他把這些財富全都藏起來,不讓別人發現。在他的一生中,他一直孤身一人,把自己奉獻給最神秘的科學─煉金術。他害怕把自己的研究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努力逃避批評和辯論,幾乎從來不發表自己的著作。儘管後來他獲得無上的榮譽,被奉為全國的偶像,被尊稱為艾薩克先生,同時擔任鑄幣廠的負責人、皇家學會主席,頭像被印在各種獎章上,他的發現被人們用詩文來讚頌,但牛頓本人仍然遠離其他哲學家。
牛頓在臨死前說道:「我不知道世人會怎麼看我,但是,對我自己來說,我好像不過是一個在海邊玩耍的男孩,到處尋找一塊更光滑的鵝卵石或者一個更漂亮的貝殼。而與此同時,未被發現的真理大海就躺在我的面前。」這樣一個有啟示性的比喻,在牛頓之後的世紀裡,被人們引用過不知多少次,但是牛頓從來都沒有玩過,無論是他在大人還是在孩子的時候。牛頓只是一個出生在偏遠小山村的農家子弟,一個目不識丁的農夫的兒子,一生生活在一個島國,他解釋了月亮和太陽之間的牽引力是如何引起潮汐的,但是他可能從來都沒有看過大海一眼。他是通過抽象的認識和計算來理解海洋的。
牛頓一生的足跡只覆蓋了地球表面上一百五十公里的距離:從林肯郡一個充滿田園風情的小村莊向南到劍橋的大學城;又從那裡到倫敦。牛頓於一六四二年的聖誕節(這是根據英格蘭當時的日曆確定的時間,但是這種計時方法未必準確)出生在一個石頭搭建的農舍裡。他的父親老艾薩克.牛頓是一個自耕農,三十五歲時才結婚,後來因病在兒子出生之前就去世了。
老艾薩克.牛頓死後沒留下什麼遺產:幾隻綿羊,大麥和一些簡單的家具。他用一個X來簽署他的遺囑,因為就像其他農民那樣,他不會讀寫。(X表示該人,正在談論的人,是文盲在簽名處用的符號)他在沃斯索普工作,這裡有成片的樹林、開闊的石楠樹叢、小溪、泉水,在貧瘠的土地下面是一層石灰石,用這種材料建造的房屋比普通的用木材和黏土搭建的屋棚要結實。一條羅馬帝國時期的大道建在一旁,直通南北,提醒人們古代的技術仍然是非常卓越的。有時候,孩子們在玩耍時會從地下挖出古時的錢幣或者古建築的殘垣斷壁。
英國有句話:遺腹子不像父親。艾薩克.牛頓活了八十四歲,一生中很富有;一七二七年的冬天因長期折磨他的腎結石在倫敦去世。英格蘭歷史上第一次准許為一個在思想領域上做出傑出貢獻的國民舉行全國性的葬禮。上議院大法官、兩位公爵和三位伯爵,以及絕大部分的皇家學會成員出席了葬禮,牛頓的遺體在威斯敏斯特修道院裡莊重地停放了八天後,被安葬在修道院的中央廣場上。在牛頓的墳墓上,立著一塊用灰色和白色的大理石裝飾的紀念碑,紀念碑上是一幅牛頓斜躺著休息的畫像;一幅天象圖,上面標示著一六八○年彗星劃過天空的軌跡;一個小天使一邊擺弄棱鏡,一邊給太陽和月亮稱重。碑銘用拉丁文寫成,記錄著牛頓「思維近乎神聖的力量」和「他自己特有的數學法則」,並宣稱:「整個人類都為曾經擁有這樣一個偉大的生命而欣喜。」然而,對英格蘭、歐洲大陸乃至整個世界來說,牛頓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法國作家伏爾泰那時剛好抵達倫敦,他對這個國王般的葬禮十分吃驚,並且對牛頓的思想欣喜若狂。他寫道:「一個法國人在倫敦發現了非常不一樣的東西。」對我們來說,是月球的壓力產生了大海的潮汐,而英國人卻認為是海洋受到月球的吸引力的緣故,所以你認為月球會引發高潮時,這些紳士們卻認為形成的應該是低潮。伏爾泰十分樂意拿牛頓和他們國家已故的著名哲學家笛卡兒相比較。對於笛卡兒的信徒來說,所有的物體運動都是由人們所不了解的力量引起的;而對牛頓先生來說,物體的運動是由萬有引力引起的,雖然萬有引力的起因還不是很清楚。在巴黎你會看到人們把地球的形狀描述成像一個瓜,而在倫敦,人們認為它的兩邊相對較平。對笛卡兒的信徒來說,光存在於空氣之中,而牛頓的信徒則認為,光是從太陽那裡經過六分半鐘的時間傳播過來的。笛卡兒是一個夢想家,而牛頓是一個聖人;笛卡兒經歷過愛情,而牛頓沒有。在他漫長的一生當中,既沒有過激情,也沒有弱點;他從來沒有走近過任何女人。他臨死時照料他的醫生向我確認了這一點。直覺告訴我們,牛頓所研究的仍然是我們今天知識的基礎,牛頓的定律就是我們的定律,每當我們談論力和質量、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時候,每當我們說一支體育隊伍或者一個政治上的候選人有動量的時候;每當我們注意到一個傳統或者官僚作風的慣性的時候;每當我們伸出手感到重力對它的作用的時候,我們都是牛頓思想的信徒,狂熱而虔誠的信徒。牛頓時代以前的人們沒有感覺到這樣一個力的存在。在牛頓之前,重力這個詞表示一種情緒─嚴肅、莊重,或者表示一種內在的性質:物體有重有輕,重的物體有下落的趨勢,要落到它們所屬於的地方。
我們吸收了牛頓學說,他的理論對我們來說是知識和信仰。當科學家們計算彗星和宇宙飛船過去和未來的運行軌道時,我們相信他們這樣做依靠的是科學而不是魔法。宇宙學家和相對論者海曼.邦迪說:「牛頓之後的世界完全是另外一幅風景了,人類思考問題的方式被深刻地改變了,不可能再像原來那樣。要想對牛頓帶來的影響有一個全面的了解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牛頓看到了簡單的規則,並從中揭示出循環往復的規律,所以,啟發我們繼續探索,希望用數學法則來揭示經濟的周期和人類的行為。我們相信宇宙中的問題是可以解決的。
牛頓從搭建知識的基石開始:給時間、空間、運動確定標準。「我不給時間、空間、地點和運動下定義,這些是人們早就知道的。」牛頓在中年時期寫道,當時他是個深居簡出的教授,一個隱居起來的神學者和煉金術士,很少離開他在劍橋大學三一學院的房間。但實際上他想釐清這些術語的涵義,把它們從日常語言的薄霧中解救出來,把它們標準化,找到它們之間的關係。牛頓用羽毛筆蘸上墨汁寫了一份手稿,字很小,每張紙上都寫得密密麻麻。有時英文的表達方式更精確,有時拉丁文的表述更合適,因此他的筆記也是用英語和拉丁語交替記錄的。牛頓一共大約寫了一百萬字,但是這些文字幾乎都沒有發表過,這些文字完全是他寫給自己的。牛頓的大腦迅速轉動著,思緒像小溪一樣不斷流淌,從一開始寫作,他就廢寢忘食地全身心投入其中。為了計算,他在紙上寫下像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的數字,計算時的樣子就像人做白日夢時的樣子。牛頓做筆記的目的是為了閱讀,他逐字逐句地抄寫了大量的書籍和手稿,有時同樣的原文他會抄寫好幾遍。他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高興,而是為了推理,為了牛頓的名字預示著一個世界體系,但是對於牛頓本人來說,沒有完整的世界,只有不斷的探索─那些不斷運動的、變化多端的、沒有發掘的未知世界。牛頓從來都沒有把物質和空間完全地與上帝分開,他也從來沒有把玄妙、神秘的性質從他對自然的認識中完全釐清。他畢生都在尋求秩序,並信仰秩序,但是卻沒有把自己的目光從混濁的世界中移開過。
當時的世界人口還很少,信息傳播速度緩慢,而且很容易在傳播的過程中變質。但是,牛頓創造了在他生活的年代裡盛行的方法和語言,他的發現在他之後的每一個世紀裡都占據著統治地位。他推開了一扇門,把人們引向了一個新的宇宙:從絕對的時間和空間開始,既可測量又不可測量,由科學和儀器裝備,被工業和自然的規則統治著。幾何和運動,運動和幾何,牛頓把這兩個看似截然不同的領域合而為一。隨著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的提出,牛頓的科學理論經常被人們說成是「被推翻了」或者「被取代了」,但是事實並非如此,牛頓的思想仍然被不斷發展的科學所證明著,並進一步向更寬的領域拓展。愛因斯坦說:「幸運的牛頓,擁有一個幸福的科學的童年!大自然對他來說,就是一本翻開的書。他站在我們的面前,那樣高大,那樣堅定,那樣孤獨。」
但是,牛頓不願意告訴我們關於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