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納爾.迪亞斯.德爾.卡斯蒂略是最後一位曾征服墨西哥的生存者,八十九歲時在他位於瓜地馬拉的莊園去世,去世時和生前一樣窮困。他生於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1492年,而他活著見到大部分的美洲被西班牙征服。僅管他在推翻阿茲提克帝國的史詩中扮演主要角色,但除了他「真實且精彩」的《新西班牙征服信史》之外並沒有為家人留下財富。這本書於他七十六歲時完成,而根據他自身誇張的描述—於耳聾眼瞎的八十四歲時加上了前言。他開始寫作時已超過七十歲,且曾一度放棄,因為他曾為了自己的文筆相較於有優美文風的其他史學家(那些僅被告知科爾特斯的成就,但擁有第一手知識比他還少的人)是粗糙無光、缺乏潤飾光澤而感到灰心。
貝爾納爾.迪亞斯確實不是熟練的名作家,然而他有生動的記憶及優秀的戲劇感。此外他有意識於自己曾參與了近代歷史中空前未有的偉大成就。推翻偉大帝國的冒險家們,是同時被部分的使命感與對黃金的貪欲所驅使。對貝爾納爾.迪亞斯來說,冒險者們的成功,甚至是他們的生存,只能通過上帝和聖徒的神奇干預來解釋,因為上帝和聖徒希望新西班牙能被納入天主教及皇帝查理五世的領地。
因此,當貝爾納爾.迪亞斯發現故事被科爾特斯的教士及官方讚頌者弗朗西斯科.洛佩斯.哥馬拉和岡薩洛.伊列斯卡斯(他所說的話自始至終都不為真)誤傳時,他決定繼續他的著作並完成它。他好幾次在《新西班牙征服史》中帶有敵意的提到這些史學家。他的意圖絕非只是簡單的證實他自己在墨西哥軍旅生活的部分。他確實常告知讀者們科爾特斯在戰役中的重要關頭會與隊長及士兵們商議—包括他在內,並非如哥馬拉所宣稱,由科爾特斯獨自做所有的決定。然而,貝爾納爾.迪亞斯從未試著宣稱自己比同袍更重要,且他自己在長篇幅記敘的某些事件中並未出現,有時是因為負傷,或是在他的部分只用「我們」(we)或「我們士兵」(us soldiers)來指稱,而待在家的歷史學家們在這些部分會直接用定冠詞「這個」(the)來指稱。
在本書被翻譯的記敘包含了由科爾多瓦和格利哈瓦率領的兩個墨西哥海岸探險隊,兩者都是貝爾納爾.迪亞斯服役過的。而後第一支行軍到蒙特蘇馬二世的城市,西班牙人在此曾被驅逐撤離,隨後又組織新的軍隊,俘虜了從蒙特蘇馬繼承島嶼首都帝國的庫瓦赫特莫克。然而,貝爾納爾.迪亞斯的《新西班牙征服史》是遠比這段故事更長的書。它包含了於西班牙、古巴、海地島各地的長篇陰謀故事,其中幾乎成功的將科爾特斯換成滿足於沿海少數殖民地的弱勢領袖;且它在最後一次削弱墨西哥人的首都之後,繼續述說了進一步尋找黃金,且在一定程度內迴避其他征服者的戰役。貝爾納爾.迪亞斯也描述了穿越宏都拉斯森林糟糕的行軍,這是科爾特斯作為「最老的新西班牙征服者」,以他最後的榮光和成就踏上西班牙以替自己確保更多財富,這為他帶來了莊園和瓜地馬拉地方首長的身份。
如我們所見,貝爾納爾.迪亞斯坦稱自己是拙劣的作家,而完整翻譯他的記敘將幾乎填滿兩大冊,我因而修剪掉它重覆和離題的故事,除此之外還去掉他責罵哥馬拉與其他史學家的部分,並刪除故事中屢見不鮮的人物、馬匹、武器、物資等表單。刪去的內容會在括弧內說明,且我的翻譯是在貝爾納爾.迪亞斯回憶佔領阿茲提克首都時結束。對於那些想知道科爾特斯後期戰役和最後功業的讀者,其餘的部分可以在威廉.希克林.普雷斯科特的經典著作《墨西哥征服史》讀到。普雷斯科特於一百二十多年前寫下不朽的歷史著作時就大量地引用貝爾納爾.迪亞斯的書,他獲得的讚頌之詞,我無以復加。
貝爾納爾.迪亞斯屬於史學家,而迪福只是屬於小說家。他引領我們進入帳篷中心,我們和士兵們擠在一起露宿,和他們在令人厭煩的行軍中消磨時間,聆聽他們的故事、不滿的抱怨、征服的計劃、未來的期盼、勝利的喜悅和挫折。所有如圖畫般的場景和戰役中浪漫的插曲在他的文章中如鏡子般反映。五十年的間隔對老兵絲毫無損。年輕的火燄在他粗獷歷史的字裡行間燃燒。而當他回憶過往的場景,卻遺失對英勇同伴的記憶時,這或許比他若於早年成書還更能構成溫暖的色彩。時間、回憶和對未來的憂慮可能會侵佔人生的暮年而無力安頓早年的想法。但他對征服的權利或是在祖國被嚴厲處罰的正義都毫無憂慮,他仍然是穿越中的士兵,那些在戰鬥中被擊倒的是信仰的烈士。他問道:「我的同袍們現在在哪?」「他們在戰爭中被擊倒、被食人生番消滅、被丟到洞穴餵飽兇猛的野獸!那些仍留存的應該被聚集到由他們的成就所裝飾的紀念碑下,值得被用黃金的文字紀念。他們死於服侍上帝和他們的君王,應被給予黑暗中的照明,也應獲得大多數人所渴望的財富。」而他最後的目的—被如此緩慢且不經意地表達:這也許能為某些思考征服者的行為的人提供了比先前更好的入門鑰匙。所有的事件對這位老史學家來說都是素樸但又令人陶醉的實例,這敞開了他的胸懷並為讀者開啟了新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