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煙冉冉升上半空,漸漸失了光。
它沉默穿越至二○一九年,
恍惚抵達同一條馬路上,異樣彌漫,
並以一個人從高樓墜下的速度,消聲匿跡。
所有身體就這樣被掏空,
來來去去了所有無聲的季節,
各自在回家與不回家之間,無所適從。
迴盪的聲音沒有方向,
燃燒的光沒有抵達何處。
如果我明天死了,
你能如何作為與我一起已四年的男友,
來拜祭我?
在敵人面前,
上帝一早取消了筵席。
肉體依然把自己擱在
迷宮裡的死路,
不發一言。
《蓋層紀》回溯2014至2022年的香港,以一個年輕大學畢業生向情人的重重告白、回憶和詢問,撿拾時代之中的革命、愛慾與日常。敘述者在基督教家庭的反抗和癒合,在男同志性文化中的躁動與茫然,在愛情中的柔弱與痛,都指向著整個城市不安的未來。這是瘟疫前後,許多傷口的總和,在歷史性的抗爭運動之間,在遊離的肉身之間,在分手與不分手之間。這書是在剩餘的香港之中,試圖尋覓親密、自由與解放的可能。
我徒手挖開自己,逐一撿拾性與革命的頹垣敗瓦,逐一撿拾我們,並小心把碎片放到掌心中,仔細端詳,看看自己在裡面是否生還。
好評推薦
《蓋層紀》是一塊城市與身體的地深切片,一次愛慾與革命的地質學探究。它所注視的不是那顆「我們」想要共同煉就的完美晶石,而是當初岩漿湧動的熱度,以及大爆炸過後遺下的,不知如何處置的肉身和情感殘骸;那些無法化成吶喊的慾望淤積,無形地寄身於城市的溝渠,沖不走收不回來。──謝曉虹(香港作家/香港浸會大學人文及創作系副教授)
每個人都背負著自己的性,而逆彌則比一般人都要誠實地看待這重量,並猶如十架反覆拖曳、釘牢般,苦心錯織、刻寫下,無法被更大的暴力熨平的慾望的紋理,要我們都記得,集體的哀悼總是來不及的,最切身的始終是一個人的魂飛魄散。這是一場創傷考古,以一系列痛點穿越了時代的血霧,同時把香港的不可能的身體留在災劫現場。──關天林(香港詩人/文學雜誌《字花》總編輯)
《蓋層紀》瀰漫自絕自責的感傷憤怨,無非探索存在主義現代小說中主人公所遭遇到的世界命題:在無神無義的暗黑時代,可否有愛?親人之愛、同性之愛、城市之愛。
但難道《蓋層紀》就只是供虛無主義者逗弄永劫的永動太平門裝置嗎?不是。起碼作者逆彌發明了一種嶄新貼地的香港書寫策略。小說將宗教話語、抗爭話語、同志話語綰合。三者互為暗碼,缺一不可。獨特而省力的寫法造就這本小說在藝術形式上的一大亮點。──李日康(香港作家/文學雜誌《字花》編輯)
逆彌寫下《蓋層紀》,我讀到他的深潛與直面:必須直面愛慾之不能,革命之不能,自身之不能,時代之不能。這本小說已成為他的證詞。這是他試圖浮起自身的沉墮之書。──余婉蘭(香港作家/自由撰稿人)
《蓋層紀》是一本告別之書,作者逆彌一邊寫下記憶之中的人、事、物,一邊見證所寫下的種種在現實之中徹底消失。正如全書開首佈設的場景──大約十五億年前的蓋層紀時期,大地開始分裂。這本書或許就是世界分裂之際,作者的一場地動山搖的告別。──嚴瀚欽(香港詩人)
小說裡,分裂(Breakup)的裝置無處不在,如同滿布的炸彈,引發肉體上精神中關係裡的無數次爆炸拉鋸毀滅:性,瘟疫,革命,神。每一次內或外部的爆裂,都讓人陷入茫茫黑暗,縱使努力尋找微光,而光的背後卻又是一層濃過一層的,更深慘的黑暗。
黑夜給了他黑色的逃亡,黑色的抗爭與血色。也給了他黑色的桑拿,給了他黑色的慾望與絕望。黑暗是不斷加壓的疫病擴張,是混亂迷茫的體液摩狀。黑暗就是他,黑暗就是香港。──崔舜華(作家)
逆彌身處這個年代,活在這個年紀,寫作是困難的。有意無意的,他要背負的不止於此。在抒情的底色下,他還意欲刻鑿歷史,讓將腐朽的得以凝為牢固的。
讀《蓋層紀》的時候,感受到事物被湮沒遺忘的焦慮。縱然我們所經歷的事距今不遠,但誰都知道,那些年份,那些日子,會像敏感詞被抹去。焦慮也來自於身份,我們熟識的本地文化,在以後將會如何?──王証恒(香港作家/自由撰稿人)
或許基督所說的信、望、愛,在這個大家不得不將異常當作尋常生活下去的香港,發揮了潛移默化的作用──有甚麼人可以斷定你我在參加和理非遊行與製作文宣時,完全沒有推動將來的正面發展?我很明白自己做的小且卑微,可是歷史巨輪除了少數大人物外,更多的就是小小的無名者共同推動的。──黃可偉(香港作家)
在逆彌的筆下沒有所謂大小事之分,時間和記憶也不必然有順流。街上與床上俱為同一張鋪開的地蓆,人們在色彩與迷霧中翻滾著身軀,歌唱著夢與醒交界的奇異旋律。當情慾轉移於血肉載體之間、城市在歲月的洪流中顫動,聽過的流行歌、讀過的詩、看過的歐洲電影都像河道上的風景,你轉身看一眼,這一眼還未過,你就已離開了。──熒惑(香港詩人)
以如詩的語言描繪肉身連結心靈的斷壁殘垣,以或暴烈或溫柔的口吻書寫性愛與渴望,如巫煉丹,火盡無溫,僅餘一條冰冷深河,於破碎與渴望的冷河裡,又以近乎無聲平白的敘述,編年史似地,裸身般誠實地記錄香港的事件。──小唯(作家)
作者簡介:
逆彌
生於一九九七,香港。
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電影電視學院,主修剪接。影像作品《庇里牛斯山的城堡》入圍二○一五年IFVA獨立短片及影像媒體比賽,二○一八年《離境》入選鮮浪潮國際短片節並獲IFVA評審推薦。自中學時期開始在《聲韻詩刊》、《字花》與網刊《別字》、《虛詞.無形》、《SAMPLE樣本》等平臺發表不同形式的詩和評論。《蓋層紀》為第一本出版作品。
章節試閱
6
你不在的時候,我發夢的次數多了。
當TG上每個「谷」1都不斷增加著抗爭備忘、每日任務、戰術策略,我往往總是猶豫未決,帶著一點質疑。
Be water,或許只是不斷逃離一個又一個被攻陷的陣地,沒有定下來靜止的機會。現場的防線永遠是游離的,正如聚集的人們。那種需要作為動力的憤怒,那種彷彿真的手拿著槍隨時可以殺死敵人的姿態,那種似乎脫離文明的求生術,在一幢幢商場酒店博物館之間,急速乍現。在極度躁動的聲音裡,要餘下清醒的身體和意志,單單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眾多蒙面者裡,沒有誰比誰更英勇,沒有誰比誰更可以犧牲。今天我已忘了自己在其中實際上做過了甚麼。
或者遺憾地,直至現在我也沒認識到一班住在我屋苑、我區內的手足,一群隨時候命、暢所欲言、相互扶持的朋友;我亦沒認識到,一個激進、理性、詳盡計劃戰略裝備武器、如士兵強壯的伴侶。我知我不應該這樣想的。
骨子裡的懦弱與惶然,讓人無法生活。你知道,即使只是一天,我恐懼自己承受不了沒有你的戰爭,沒有你的,黑暗。
你TG傳來柏林的天空時,林奠2剛剛在電視宣布撤回修例,她整個人彷彿是假的。
我不是異地戀的種類,我或可以就此與你告一段落,但我做不到。
我或可以再次按下G的安裝鍵,我或可以上H,但我做不到。(我不記得那時G是否被中國公司收購,H的老闆是否被發現為藍絲。)
那你呢?你在做甚麼?
你再傳來不同照片—你與當地演員在喝啤酒;柏林圍牆上由memo紙砌成的「Stand with HK」;你在街上遇上一隻黑色大貓;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的一個個混凝土方塊。我不記得我用甚麼相回了你。那是九二七晚,「聲援及關注新屋嶺3被捕者人權集會」,中環愛丁堡廣場。我沒有告訴過你,那晚,我見到Jason。
只不過是我不想待在大會堂外同一個位置,便繞過大台,在一處不怎麼光的地方,迎面而來兩個同行的男人,較遠的那個,仍然戴著那頂黑色鴨嘴帽,左手應該仍戴上比卡超手錶,卻揹著背囊而非斜揹袋(對,他以前說過他討厭揹背囊,只喜歡斜揹袋。)他摺起的褲腳依然沒有遮住他的腳毛。他的名字如催淚彈擲來,我沒有防備,直插進腦裡。他離我最近的時候,我像必然地逃避他,走幾步後我立刻回望,宛若錯失了一段可能更不一樣的人生,但那遠去的黑影證明我不是他的誰,我已停在路中間,他沒有望我,甚或沒有察覺我的存在。我不斷注視著另外那人與他的手,如果那時他們在往集會的路上拖起手來,如果那時我走上前叫他,如果他可以至少瞥見我……
但至少我知道他仍活著,大概安然、無恙。
你說,你在柏林旅館的陽台抽捲煙時,我在香港不停吃催淚煙。我說,我企得好後4。你說你在那裡非常、非常孤獨。
我記得,七月有次我們要搭黨鐵5,我堅持跳閘入去,那是我們第一次一起跳閘(也是我第一次),我們衝上列車,在鑽石山站再跳了出去後,在沒人的電梯上抓住你的手,我與你很近,很快樂,可以這般叛逆,解放,即使如此短暫,我也很想再次感受這種與你一起發生的自由。
但你不在。
十月一開槍6,你不在;禁蒙面法7後,你不在;周梓樂逝世8,你不在;雙十一開槍9,你不在。
我不怪你。我不配去怪你,對嗎?
每個週六日,總會有血流披面的畫面,總會充斥越來越多「嬲嬲」10。每天早上,一起床就掃著TG、連登、Facebook。每晚睡前,就看著立場哥哥11在旺角開Live。日復一日,周而復始,別人的死在這個世界上早已成為日常。過了這麼久,被自殺、被失蹤、被輪姦、被雞姦、被綁架、被滅口……究竟死了多少人、如何死,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最可怕是,這麼巨大的死亡,不及一九八九年六四那時「清晰」,這種不得而知,這種氾濫而隱形的暴行,像一把透明的鋼刀永遠扛在我頸上,卻未完全插進我皮裡,而我只能有時把刀刃稍為推開一點點來呼吸,卻無法消除它的存在。因為我不能相信沒有手足被執法者殺死,這似乎是一道底線。其實我寧願他們直接開出坦克車在鬧市掃射人群,乾脆在鏡頭前來一場大屠殺,也不想彷彿甚麼也沒有發生,也不想彷彿可以甚麼也沒有發生,卻無聲地、無光地被毀滅。
其實香港已一無所有,還有甚麼可再被毀滅?
十一國殤12,我跟著大學同學Aaron 和Brenda,街坊裝13,計劃到黃大仙買物資給前線。遠處一輪tg放題14後,我們往慈雲山前進,找到一個花叢,蹲下換裝,戴豬嘴,再把一件黑色T-shirt 綁在臉上。我感覺到自己在顫抖。我望著Aaron,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嚴肅。他在石壆噴上「全黨死清光」後,拋給我那支紅色噴漆,我往一幅牆上噴了「暴政必亡」。當天色漸暗,在場的手足說要轉場,十字路口的木架和垃圾依然焚燒著,我把身上一瓶未開的啤酒往火裡丟掉。Brenda 在前面叫我,我們跟著沒有臉孔的人群走上斜坡,不久天已黑,周圍的聲音像平常的寂靜。我們匯合另一群聚集的手足,在壞了街燈的山路上一直走著。最後我們甚麼也沒做,好像一個tg都沒吃過,好像一塊磚也沒拋過,好像一個火魔15也沒掟16過,好像一個手足也沒救過,便要在叢林雜草中,換回做良好市民的短衫短褲了。
我們其實要做甚麼?你那時又在哪裡?
每次經過我家附近的連儂隧道裡,看著那些中年男女撕爛牆上的林奠和維尼17、PK鄧18、笑著向人舉槍的黑警,撕走牆上疊成「連豬」19的memo 紙、陳彥霖20微笑著的畫像、砌成「NEVER FORGET」的黃絲帶,踩破吊在牆沿的一整串彩色紙鶴……我都沒有走上前阻止,沒有做甚麼,只是經過。夜裡街坊再一起貼上新的紙張後,不久,只剩一地紙碎。
我絕對相信周梓樂是被推下去的,我絕不相信政府和警方記者會說的狗屎垃圾。我知道那晚就在離我家不遠的地方,彌漫著催淚煙,子彈橫飛,而我過了這麼多個月仍不知如何是好。
當中大二號橋戰火焚燒,各區開花,我不想再困在巴士上,索性下車,雖然不知道去哪裡。我發現自己身在土瓜灣,前方已再沒有車,我走向正在挖磚的人群,穿上黑色外套,幫忙把磚頭拋出。人群又自然地闖到一間美心,搬出裡面的檯櫈做路障,我在外面幫忙丟到破爛的交通燈前。直到防暴衝來,我發狂地跑掉後,我才意識到我落單了,幸好安全。警笛如喪鐘在不遠處響著,我第一次感覺到—被捕、被打、被殺、被毀滅,如殺蟲劑般輕易除去—只需一剎那。其實如果你再找不到我,你會怎樣?
這城走出來的人,或多或少是賭上整個自己的命,來面對所有的人道危機,來面對身穿制服的恐怖分子、沒有靈魂的殺人機器、一團如蟑螂如瘋狗般的腐爛有毒物體。當然,我賭上的籌碼一點也不多。
我說過,面對子彈,我們根本沒有武器還擊。也許正因如此,我們必須是弱的一方,失敗的一方,無力還擊的一方。說好的全民三罷,從未完全完整地實現,何來革命?若只是在街頭毀壞一切堅固之物,燃起最烈的火,便能獲勝,那麼世界為何仍這麼凶惡?
我和你FaceTime 時,你獨自坐在施普雷河邊某處,你慢慢哭著,我第一次在電話裡看見你的淚水。你說,你會提早半個月回來香港。
你就這樣回來了,這樣平淡地。你之後說過,你錯過了席捲歐洲的「沙丁魚運動」21。
因為禁制令,我只能在機場近巴士站的出口等待你,迎接你。那時你有想過我會變了嗎?而你好像沒有變,我也好像沒有變。我以為擁抱你時我會哭,卻沒有。我們拖著喼來到一條柱後,我抱著你,我何等需要那擁抱,何等需要接著的溼吻。你如常不足十秒便彈開,深怕有人把我們拍照放上網。你輕輕包著我的手,我們便上巴士。
我依然不確定自己對你的愛究竟能如何量度。我們也許「一切安好」,香港也許「依然是我們的香港」……你說你有點跟不上香港抗爭的節奏,我說,不要緊,根本沒有人跟得上。
1 谷(粵語):group的諧音。
2 林奠:反修例運動起,民間對香港時任行政長官林鄭月娥的謔稱。
3 反修例運動中,自八月開始便有被捕市民被送進位於香港新界文錦渡的新屋嶺扣留中心,位置極為偏僻而鄰近深港邊境,設施裡沒有閉路電視和網路,被捕者無法聯絡家屬。
多名新屋嶺被捕者其後出現嚴重傷勢和心理創傷,令社會質疑被捕者不論男女都曾被虐待、性侵或強姦。
4 「我站得很後面」
5 黨鐵:港鐵公司被認為偏幫政府執法,出現「黨鐵」之謔稱。
6 二○一九年十月一日香港反修例運動,荃灣警民衝突,香港中五男生曾志健被香港警察以實彈擊中左胸,情況危殆,為香港主權移交以來警方用實彈擊中示威者之首例。其後他被控參與暴動罪及兩項襲警罪。
7 二○一九年十月四日香港政府根據《緊急情況規例條例》訂立《禁止蒙面規例》,是香港主權移交以來政府首次動用《緊急法》來立法,社會各界質疑其合憲性。《禁止蒙面規例》在十月五日午夜零時正式實施。
8 二○一九年十一月四日將軍澳警民衝突期間,22歲香港科技大學學生周梓樂從尚德邨停車場三樓墜至二樓重傷,延至十一月八日不治,其後死因裁判庭裁定死因存疑。關於當晚周梓樂墜樓前防暴警察曾進入停車場,市民質疑他是被警察蓄意推下。周梓樂的傷勢集中在頭骨和右邊盤骨,手腳並沒有受傷,有指死者很大可能墜樓前已失知覺導致墜地時不能保護自己。
9 二○一九年十一月十一日,西灣河開槍事件。交通警署警長關家榮在清理路障時,拔出手槍指向一青年的胸口並發生拉扯,此時一位黑衣蒙面男子(男學生周柏均)朝兩人糾纏的方向行近,警員遂將其手槍指向周,周為了救出該名市民而試圖撥開槍枝,警員在未有警告下隨即向周右邊胸腹開槍,其情況危殆。其後過百名街坊與民眾不滿警方開槍,指罵警方是「殺人犯」。
10 「嬲嬲」:指臉書的「生氣」反應。
11 立場哥哥:陳裕匡以立場新聞記者的身分於多場反修例運動現場直播,獲此稱號。
12 市民針對二○一九年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慶(十月一日)之蔑稱,以表達香港民眾於抗爭運動中的受害和苦難之迫切性,遠超於國家慶典。當日民陣發起「沒有國慶,只有國殤」遊行。
13 街坊裝:指除去示威裝束(如黑色上衣、black bloc、具抗爭運動圖像之裝飾品等),普通市民的打扮。
14 tg放題:此指催淚彈「吃到飽」。
15 火魔:反修例運動中,抗爭者以魔法命名多種增加攻擊效果的工具,例如汽油彈是「火魔法」、水彈是「水魔法」等等。
16 掟(粵語):擲出去。
17 維尼:二○一七年中國網民指習近平外貌與卡通人物小熊維尼相似,「小熊維尼」遭中國網路監控全面下架,習近平後得「習維尼」的謔稱。
18 PK鄧:前警務處處長鄧炳強(Chris Tang Ping-keung)之謔稱,「PK」是粵語中髒話「仆街」的另一種叫法。
19 連豬:連登討論區一隻小豬表情符號角色,因雨傘及反送中運動的資訊於連登非常活躍,該論壇標誌性的角色亦成為黃營的代表圖像之一。
20 二○一九年九月二十二日,油塘魔鬼山一帶海面發現一具全身赤裸的浮屍,證實為香港知專設計學院十五歲女學生陳彥霖。由於其曾出現於抗爭者用的尋人平台,警方亦在重重未解的證據下快速結案為「死因無可疑」並火化屍體,事件引起各種猜測和輿論。二○二○年九月十一日死因庭裁定陳彥霖「死因存疑」。
21 Sardine Movement :二○一九年十一月起,由義大利發起反法西斯的社會運動。
6
你不在的時候,我發夢的次數多了。
當TG上每個「谷」1都不斷增加著抗爭備忘、每日任務、戰術策略,我往往總是猶豫未決,帶著一點質疑。
Be water,或許只是不斷逃離一個又一個被攻陷的陣地,沒有定下來靜止的機會。現場的防線永遠是游離的,正如聚集的人們。那種需要作為動力的憤怒,那種彷彿真的手拿著槍隨時可以殺死敵人的姿態,那種似乎脫離文明的求生術,在一幢幢商場酒店博物館之間,急速乍現。在極度躁動的聲音裡,要餘下清醒的身體和意志,單單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眾多蒙面者裡,沒有誰比誰更英勇,沒有誰比...
推薦序
推薦序
有種人的慾望他是黑色的──略評逆彌《蓋層紀》 /崔舜華(臺灣作家)
讀《蓋層紀》,若要以一個詞彙去抓取這部作品,我的選擇會是「分裂」(Breakup)。小說名為「蓋層紀」,在一開始便援引了蓋層紀的地質定義與時間斷層。蓋層紀是蓋婭大陸分崩的起端,宏觀藻類源源冒生,某種世界的整體性被破壞與重建,重建與破壞;若一藻一雙眼,那麼,在蓋層紀便有無數雙眼睛,見證著地表與海壑的崩離解裂。
「分裂」是一種慾望,一種實踐,一種行動自覺,是私我的,屬於香港城的,屬於革命時代的,在無形無邊的體制系統之下,個人的身體和情慾成為一小點一小點的Bug,甚至更捻細而為一行Bug 的某片碎屑。
小說裡,分裂(Breakup)的裝置無處不在,如同滿布的炸彈,引發肉體上精神中關係裡的無數次爆炸拉鋸毀滅:性,瘟疫,革命,神。每一次內或外部的爆裂,都讓人陷入茫茫黑暗,縱使努力尋找微光,而光的背後卻又是一層濃過一層的,更深慘的黑暗──
我甚麼也看不見時,我看見了黑暗,因而成了黑暗中的人。有時我在黑暗裡不需要光,甚至排斥光的存在。黑暗裡滋生的恐懼和慾望,合而為一。黑暗或許成了光,照亮的時候,身體可以自由,可以被模糊、藏起、淡出、不曾存在。黑暗裡面甚麼也可以發生,同時,甚麼都沒有發生。
黑夜給了他黑色的逃亡,黑色的抗爭與血色。也給了他黑色的桑拿,給了他黑色的慾望與絕望。「性慾,如潮溼的空氣滯留,如疫症蔓延。」黑暗是不斷加壓的疫病擴張,是混亂迷茫的體液摩狀。黑暗就是他,黑暗就是香港。
小說中,不斷將性慾與政治/革命置於並時共存的位置,而這樣的擺置之下,「並時」狀態正是某種「病時」狀態。威權的暴力、革命的暴力、性愛的暴力,三者總是糾纏一處,互相滲透糾結如一團濡溼的毛髮,而這團面目模糊的物事,卻能冠上其名、名為愛情──
我們的愛情,總無法與抗爭同步。我們的性,被遠遠置於革命之外。我們的關係,在子彈和汽油彈之間沒有一席之地。
「黑暗」成為這部小說另一個引爆所有自我詰疑與現實薄牆的關鍵詞炸彈裝置。《蓋層紀》裏大量的暴力與性愛的書寫,要不與家庭有關,要不與政治有關,譬如當爭取真普選的各種行動、在人大八三一決議中被證明失敗時,「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在九龍灣某商場頂層的殘廁跪下,含著我直到我射到他口裡。」當九二八佔領行動中、武裝警察將催淚彈射向人群時,「我抓住聖經毆向父親的臉,他一巴掌摑在我眼角上。我忍著淚拾起跌到地上的電話,把鐵閘撞開,衝出去……」六四三十周年晚上,維園紀念運動如常進行時,他因著涼故裹在情人的大衣裏……總總發生在夜深黑暗裏的事件,透過網路,透過新聞,播送給每一個不敢扭開燈光,而總在暗夜裏或戰鬥或避險的人──
日復一日,周而復始,別人的死在這個世界上早已成為日常。過了這麼久,被自殺、被失蹤、被輪姦、被雞姦、被綁架、被滅口……(略)最可怕是,這麼巨大的死亡,不及一九八九年六四那時「清晰」,這種不得而知,這種氾濫而隱形的暴行,像一把透明的鋼刀永遠扛在我頸上……(略)因為我不能相信沒有手足被執法者殺死,這似乎是一道底線。其實我寧願他們直接開出坦克車在鬧市掃射人群,乾脆在鏡頭前來一場大屠殺,也不想彷彿甚麼也沒有發生,也不想彷彿可以甚麼也沒有發生,卻無聲地、無光地被毀滅。
或可以說,《蓋層紀》寫盡了香港從二◯一四至二◯一九這五年間,最激烈的社會抗爭運動紀事,但在集體的憤怒火焰照映下,那麼明亮刺眼的革命火炬之外,總有著一圈添砌一圈的密麻的暗影的疊層。「面對子彈,我們根本沒有武器還擊。也許正因如此,我們必須是弱的一方,失敗的一方,無力還擊的一方。說好的全民三罷,從未完全完整地實現,何來革命?若只是在街頭毀壞一切堅固之物,燃起最烈的火,便能獲勝,那麼世界為何仍這麼凶惡?」一場註定失敗的革命,一場必然頹散的抗爭,一場必將被眼淚和鮮血撲滅的熊熊烈火,倘若我們必須失敗/失守,倘若已知自身勢必一無所有,那麼,為甚麼還有這麼多這麼多香港人,憂懼或無懼地走上街頭,面對盔甲與子彈?「其實香港已一無所有,還有甚麼可再被毀滅?」這是最尖銳的提問,也是最坦率的回答。火焰被催淚彈澆滅,激情的身體被子彈匍匐倒地,愛慾被權力的坦克碾碎,時間順走,誰將會記得這榮光且為此落眼淚?誰又會佯作無事般度著小城民的日常?這世界上太多傷心事傷心人,也許不會凡事皆有結果,但可以凡事心懷希望──
時間並不辜負誰的心,世界也不虧欠誰的靈魂。因沒有一個神可以拯救世人,沒有一個人可以挽回自己。
在所有的黑暗中,我祈求,即使再微小的光,即使再微小的聲,終究,也會被看到,也會被聽見。
推薦序
有種人的慾望他是黑色的──略評逆彌《蓋層紀》 /崔舜華(臺灣作家)
讀《蓋層紀》,若要以一個詞彙去抓取這部作品,我的選擇會是「分裂」(Breakup)。小說名為「蓋層紀」,在一開始便援引了蓋層紀的地質定義與時間斷層。蓋層紀是蓋婭大陸分崩的起端,宏觀藻類源源冒生,某種世界的整體性被破壞與重建,重建與破壞;若一藻一雙眼,那麼,在蓋層紀便有無數雙眼睛,見證著地表與海壑的崩離解裂。
「分裂」是一種慾望,一種實踐,一種行動自覺,是私我的,屬於香港城的,屬於革命時代的,在無形無邊的體制系統之下,...
目錄
推薦
有種人的慾望他是黑色的──略評逆彌《蓋層紀》/崔舜華
藻與石/王証恒
尋常地過異常日子──給「我」的一封信/黃可偉
揚州夢/熒惑
很久很久以前/小唯
蓋層紀
跋
推薦
有種人的慾望他是黑色的──略評逆彌《蓋層紀》/崔舜華
藻與石/王証恒
尋常地過異常日子──給「我」的一封信/黃可偉
揚州夢/熒惑
很久很久以前/小唯
蓋層紀
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