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春秋幾度,如沙般在指縫間流走,過隙白駒,人生於猝不及防中消逝。所求所得、所失所戀、所寄託、所執著,一切一切,終為水月鏡花。面對此生,我們所有被強加的、得來的及臆測的答案,又是否真的能夠使心的焦慮和困擾於那一刻釋然平靜。
佛法說,「得大解脫,須有大疑情。」懷疑,本是人固有的性質,並不稀奇,更是人 所以成為人的重要因素。其來自於生物對於自身生存的擔憂與恐懼,或者說,懷疑,來自於不瞭解。不瞭解自己,不瞭解周遭,不瞭解一切。於是人們傾向用這樣那樣的答案來迴避所有的疑問,從經典、從書籍、從各種各樣的師父那裏。而問題在於,如果我們沒有親自體驗並親自找到,一切從外而來的答案無非是短時期的矇騙,或者說取決於我們自己想要矇騙自己多久。
界原是整體,是我們的生存需求使 有了東西南北;世本無節點,是我們的順序習性創造了過去未來。這一切無非方便,本無對錯,而當侷限與困擾遠大於方便時,則說明我們離源頭已經太遠太遠。方便的作用,是使我們可以有序地接受整體,而同時也形成了我們在整體面前的侷限。當分裂、片段的生活方式與思維方式逐漸地融侵入我們的意識深處,我們瞭解整體的可能也就變得越來越微乎其微。
佛經中有盲人摸象的譬喻,其主旨並 否定幾位盲人的見解,而是要說明每一個不同的見解在自己片面侷限的角度與範圍裏都是正確的,而只有看到全部之後,才能理解其他每一個人的獨到與侷限,才能真正化解以偏概全者彼此堅持自己見解而產生的無謂紛爭。
瞭解,只能是在見到整體以後,而部分的、片面的瞭解不僅不會解決困擾與疑問,甚至會使問題愈加紛繁複雜,甚至會導致自我在某個領域的徹底否定與自信的全盤喪失。 前說到疑情,而 論疑與信,其關鍵在穿透表象去抓住根本。知所先後,且得其一,則萬事畢矣。
盲人摸像這個故事更深的啟發在於,縱然每一個人都侷限在自己的認識裏,但每一個人的手還都是放在大象身上的。試想如果這其中有人把手放在了大象以外的其他東西上,問題就會演變得更為複雜,爭論也就越來越顯示出徒勞與無謂。而這種現象其實就反映在我們許多所謂的學術探討中,看似火熱積極、百家爭鳴,實則不知所云,空耗精力與時光,更甚者則於學問貽害無窮。
在中國傳統武術的繼承與研究中,也同樣出現種種質疑和爭論,每個人都在試圖尋找著令自己滿 的答案。其中有強調養生的,有推崇技擊的,有玩味理趣的,但終不能達成共同的認知,甚至很難自圓其說。
中國傳統武術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表現形式之一,是中國傳統文化在人身體上的體現。以太極拳、形意拳和八卦掌為代表的內家拳更是從名稱到理念上都表達著這種文化屬性。
世界上任何一種藝術都是因為其內在的文化支撐而彰顯獨特,中國傳統武術亦然。中國傳統武術的真正魅力,並不在於世界上所有的武術都共有的技擊性、養生性及趣味性,而在於蘊含其中的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而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 處就是透過對於自我和外部的認知,達到對於天地之理的了然。
所謂學問,常解為有學有問,聽上去似是而非,退其私則一無所獲。所謂學,為人一生中所有實踐經驗;問,是人生中所有困惑與謎團。在實踐經驗與感悟中逐漸掃清困擾與迷惑,才是真正的做學問。困擾愈少,自然學問愈大。
大易不言占,因為當已經看見整體時,一切就了了分的呈現在眼前,所謂人焉虔哉。而占,只顯示了對於未知和不確定性的茫然無措。易為日月,標示天地,日月為,直指人心,也就是最終的知己知人知天地。通俗地講,人這一生縱然內容眼花繚亂,其唯一的意義,無非是最終做個明白人。
關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