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佐島,馬爾他 Gozo, Malta|
由一望無際的旱田走入小徑,遇見最簡單、純粹的善意;
迷航廣袤大地至懸崖邊,陷入大自然所設下的謎題;
登上教堂眺望島嶼自然、悠然且悄然的夜,感受到「大自然」的巨大;
坐上小船航入洞穴,目睹神奇水色,遙想著神話情境……
戈左島──純樸、天然、平緩,卻帶給我最難以忘懷的驚喜與感動。
***
〈抵達〉
自科米諾島返航本島的小船一靠岸,我接著跳上另一艘航往戈佐島(Gozo)──馬爾他第二大島──的大船。經三十分鐘的航行,一上岸,我便走往超市,買了包撒有迷迭香的長條薄餅。撕開包裝,天然的迷迭香,讓我將薄餅一片接一片塞往口中。繼續跳上下一種交通工具時,已不知不覺吃掉半包。
公車駛上坡道,窗外生機勃勃、枝繁葉茂的樹木,佇立道路兩旁;半圓、平圓、橢圓拱型的建築結構,被巧妙運用於平房之中;穿搭休閒的居民,則在樹蔭下悠閒交談。延續本島的景物──黃色調房屋、木製陽台也不時出現。駛離港口一段距離以後,接著出現眼前的,是時而荒涼,時而綠了一片的田野以及又扁又寬──茁壯生長於石塊圍籬上──的梨果仙人掌。
路經島上最熱鬧、看得見英國殖民後所留下之紅色電話亭的城鎮──維多莉亞(Victoria),再次駛入田野,終於,我完成長達一個小時的東鑽西竄,抵達靠近海角的旅舍。
下車那一刻,望向四周一望無際的大片田野,我的腦袋中,頓時塞滿了問號……。我問自己,真要在這裡過夜嗎?為什麼?要在這裡幹嘛?這根本是三個月前的自己,送給此時的自己……最神奇、奇妙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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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隨性的屋子、搖曳微風中的旱田、帶有善意的笑容以及羞怯小貓〉
朝著門牌號碼與地址相對應的房屋走去,「是啊,就是這……了吧?」,看著像是舊工廠鐵門的藍色大門,我一邊自語,一邊再次確認地圖位置。帶著疑惑按下門鈴,三分鐘後,門鎖終於從大門另一端被轉開,接著,一名皮膚曬成小麥色的西方女孩出現在我面前。「這裡是旅舍嗎?」我問,女孩笑著說「是的,跟我進來吧」。
隨女孩走進屋裡,聊了幾句才知道,原來她也是房客,主人當時不在家。泰式風格的布簾、東方氣息的雕像、三色捕夢網……,各種各樣的收藏品亂中有序地散佈屋內各處。一名男子,正在戶外泳池享受日光浴,一隻長毛狗狗,默默從我腳邊蹓躂過去。沒想到外觀似舊工廠的屋子裡,瀰漫的是一股「浪人的家」──令我完全卸下心防──的奇妙氣息。
接著,澳洲女孩如主人般領我上樓,指著某扇木門,對我說「這是妳的房間,雖然我不是主人,但有問題的話,可以找我們」。一拉開門,令人放鬆、討人喜愛的氣息,繼續延伸在房間裡。粉紫色的單人床左側,是以米黃色石灰岩堆疊形成的牆面,右側則為擺有藤編小燈的床頭櫃。
推開可通往一樓戶外的另一扇木門──漫無邊際的廣袤田野,接著展開在我眼前。從屋裡俯瞰平緩的鄉間景色,好舒服、好遼闊。不知為何,這幅景象,使某種興奮感覺,開始在我心頭蔓延……
安頓好行囊,看地圖顯示步行三十五分鐘即可到達海邊,我毫不猶豫地決定徒步出發。跨出旅舍大門前,我向女孩詢問住宿費如何支付,女孩說「主人“可能”晚上會回來,那時再付就行了」。真的好隨性啊,這裡。
出發後,貼近戈佐島旱田,樸實而親切的感受,頻頻向我襲來。那時,浮現在我腦海中的,是跟阿嬤一起在水田邊散步的記憶。走入小徑,右側房屋的影子,斜躺在左側屋牆上;如五線譜的電線桿,則在屋子上方拉得好長。就在我踏在小徑的中間點時,一位身著暗褐色衣服的奶奶,好奇地看了看我,隔著一條馬路,給我一個和藹笑容。
沒有多久,一名牽拉著馬匹的男子,朝我的方向走來。我們對視、微笑、點頭。那時,見馬兒炯炯有神的眼珠與深棕色的毛,我不禁輕聲自語「好想要一匹馬……」。而因兩回簡單、純粹的善意,此條在地圖裡或許不怎麼起眼的小徑,已被我輕輕收放入心裡。
進入小徑盡頭,位在三條巷道交匯處的教堂鐘聲,響起了。在鐘聲仍迴盪巷道時,我拐了個彎,來到一大片天然──稍顯荒蕪的──景象前。當時,一隻白色小貓一見我,便躲入車子底下,其羞怯的模樣,與希臘島嶼上幾乎可無視人們存在的小貓全然不同。而就在遇見小貓以後,接下來──前往海邊──的路段,我再也沒見著人影,彷彿走入一處神秘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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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大自然所設下的謎題──愛上Maltese Everlasting,一整路……全成了我的目的地〉
時而邁步,時而駐足,充滿生命力的粉色、紫色小花從石子縫隙間冒出;金黃色小麥與旱田植物則繼續搖曳海風中。繞下坡道,背景為大海──由土黃色及綠色植物相間點綴──的廣袤大地,繼續震撼我的視覺。猛然間停下腳步時,我才發覺──幾乎呈80度的懸崖,居然就在我腳邊不到一公尺的地方……
來到馬爾他的各座島嶼,我就像陷入植物們設下的謎題。對它們一無所知,卻總蹲在它們身旁自語、驚嘆、紀錄它們的模樣。而此日,使我一再駐足的,是從路徑裡,一路團簇鋪蓋至峭壁上方,奪目綻放的黃色小花──Helichrysum Melitense。
在我拜訪戈佐島的五月份,恰好是Helichrysum Melitense的開花季節(五月至六月)。為了在此季節的乾燥氣候與地中海海風中生存,Helichrysum Melitense的細長葉片,長出淺色銀毛而呈銀綠色(若是在其他季節,葉片就會是較深的綠色)。直到旅程結束,我如解開謎題般地去翻找資料,才得知Helichrysum Melitense被製成乾燥花後,能保有色彩多年,因此還有著優美的別名── Maltese Everlasting。
接著,在我將注意力轉移至土壤間的貝殼化石時,草叢間突然傳來窸窣聲響。一跳開我所站立的位置,便見一條深色尾巴,迅速溜向崎嶇岩石後方。打了個冷顫後,我猜想……是此地主人,出來巡視是誰,大膽闖入了牠們的地盤了吧?牠的出現,似乎也在告訴我──此時,我所佇立的土地,有多麽天然、純淨……
離開以前,我提高警覺走往真正呈90度的懸崖邊,眺望波動深藍海面上的水紋以及石灰岩壁面間的橫向紋路──天哪……好美……!好美!太美了!不確定用幾個驚嘆號,才足以形容當時湧在心頭的感動。
就在被戈佐島的天然景物震懾一番,回過神時,我才驚覺,原本預計在三十五分鐘內走完的路途,還沒抵達,早已過了五十分鐘……。我笑了,原來我已經迷航在看似平緩卻充滿驚奇、天然的路徑裡。或者也可以說,這一路,早已成為我心中無語倫比的秘境了。
「我有自己的太陽、月亮和星星,以及一個完全屬於我自己的小世界……。我彷彿是大地上第一位或最後的一個人。」,「一切似乎對我有著不平常的善意。」。站在戈佐島崖邊岩石上,我似乎理解了梭羅於《湖濱散記》中所描繪的心境。眼前悠緩流淌的海洋、悠然綻放的花朵以及沈睡土壤中的海洋化石,此時此刻,彷彿完全屬於我的小世界……,而我,此時此刻,也完全屬於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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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佐島的夜,自然、悄然且悠然〉
日落後,乘車來到維多莉亞(Victoria)。一位正單獨旅行的法國女孩在路上向我搭話,於是我們成為彼此當晚的旅伴,一同前往兩位當地人不約而同推薦的教堂(Katidral ta Għawdex)。前往教堂途中,我們所路經的某座公園,傳來驚人(或者說驚悚)的鳥群叫聲。我們停下腳步,兩人皆一臉困惑……。因為那聲音,大得就像是整座戈佐島的鳥,全飛來到公園裡開party……。見彼此的困惑神情,我們大笑了起來……,而可怕的是就連我們的笑聲……也完全被淹沒在鳥群的鼓噪聲裡……
戈佐島,真是一座太天然、太天然的島嶼,走入它,我所遇見的一切,幾乎皆與自然相關;處處望見的景致,也多為自然形成。
聽當地人的建議果然沒錯。登上教堂頂端,我們以全新的高處視角,繼續認識此座島嶼。視線由田野推向丘陵──戈佐島的夜,既是天然,又是悄然且悠然。整座島,儼然置身凡俗之外且安分自足的小世界。
欣賞完夜景,女孩搭乘最後一班船返回本島,我則乘坐公車返回隨性小屋。當晚,跨入小屋大門,客廳傳來雨滴聲響,繞上樓梯以前,我才弄明白,原來是澳洲情侶正窩在沙發裡欣賞影集(影集場景正在下雨)。當下,看著他們──屋子裡,突然好有「家」的感覺。
回到以暖色燈光取代白天日光的房間,我翻開本子,將此日所有能以字句紀錄的感受、感動,全塞進紙頁。熄燈前,彷彿還吹不夠地中海海風似地,推開木門,站上露台。又一次……我又一次被星光熠熠的馬爾他夜空征服了。
回想起抵達馬爾他機場當天的自語──「也許會是個充滿新奇的地方吧?」,此時,我已有了答案。馬爾他不只新奇,於我而言,它就是一場驚喜。純樸、天然、恬靜、純淨、獨具一格,早已讓我愛上此座島國。
|哥本哈根,丹麥 Copenhagen, Denmark|
“Just living is not enough, said the butterfly, one must have sunshine, freedom and a little flower.“ ─Hans Christian Anderson
安徒生的童話故事裡,有這麼一段話──「只有活著是不夠的,一個人,需要有陽光、自由與一朵小花,蝴蝶說」。走進安徒生曾居住的城市──「陽光」,躺進牆面中有著大窗子的餐館,灑落家具店裡的小物之間,蹓躂花崗岩廣場……;「自由」,就呈現在人們沈醉所進行之事物的神情、語調、動作之間──也許是在阿麥廣場中忘形狂舞,也可能是在家具店裡為家飾品輕輕拂去灰塵;「小花」,則因人而異……,對小朋友而言,那朵「花」,也許是草坪裡的蓬鬆蒲公英,對父母而言,可能是孩子的童言童語或者笑開的臉。
夏日,再次走訪哥本哈根──整座城市在我眼中,正是一座「活著」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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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行波羅的海/「嗯……先去再說囉!」〉
春夏交替的五月尾聲,再次跳上車,我便展開由南朝北──為時長達9小時的移動。半睡半醒地在平穩車速裡前進,我模糊地記得,車子在駛入某個通道後,便停了下來,而那時,百分之百狀況外的我,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只好起身,跟著其他乘客一起走下車。直到一名──將黑髮紮成馬尾的──男孩,大概是終於遇見一名比自己更狀況外的人,而興奮地跟我說「妳也是現在才知道我們在一艘船上嗎?哈哈,我也是!」,我才知道──原來,船舶將航行波羅地海(Baltic Sea),帶我們進入丹麥境內。
由船艙內階梯走往大廳,狀況外的我,持續出現第一次搭超新、超乾淨大船,會有的各種行為舉止與反應。
闖蕩船艙內部,我發現──船艙超市裡,有販售相機記憶卡等3C產品(於是我在船上買了我的第三張相機記憶卡);用餐空間的角落,有整趟歐洲旅途裡,我遇見的第一台夾娃娃機;上層船艙,則有超乾淨的淋浴間。走進此般明亮、寬敞、整潔的大船,我默默自忖……我願意放棄預定好的旅社,暫留波羅的海數日……
除了第一次搭北歐大船的新鮮印象,在船艙裡,我也做了一件令自己印象深刻的糗事。在購買32GB相機記憶卡時,我問店員「這可以放在相機裡吧?」,店員看了看我原有的記憶卡後,以帶了點不確定的語氣說「嗯……可能要試試看喔?」。
由我的無知問句所展開的此段對話,就好像亞洲跟歐洲的SD卡會因出現在不同洲,而有不同構造一樣。就在我將包裝拆開,把SD卡放入相機且拍下第一張照片以後,在我心頭的感受……就好像第一次在法國提款機成功取出歐元時,確定提款機上「PLUS」字樣與台灣的「PLUS」是同個東西時的心情──對自己的疑慮或者無知,感到拍謝(不好意思),卻也對「獲得正解」這件事(即使是件小事),感到雀躍。無論如何……能將疑問化為解答,總是好事囉。
接著,走往戶外區──日光強烈地照射海面;海風強勁而涼爽地吹往各處,露天空間裡的錐形結構,讓陽光灑入船艙;色彩鮮明、形狀可愛的橘色、海藍色、白色椅子則裝載著正享受日光浴的人們。
當我將注意力轉向船頂裊裊上升的煙,突然,一聲「Hey!」出現在我耳邊。原來,是剛剛在車上遇見的男孩。男孩一邊捲起手裡的菸草,一邊向我自我介紹。握手後,他問「妳打算到哪呢?」「哥本哈根,你呢?」「奧斯陸」「去旅行嗎?」「算是,也可以說……想去賺點錢」。長我三歲的義大利男孩說,北歐的薪資高,恰好又有朋友可替他安排住處,所以他決定去挪威首都尋找工作。
而當我問他打算做什麼工作時,男孩笑笑的說「嗯……先去再說囉!」。見男孩的神情,我突然覺得……好熟悉。好像看見自己。那略帶徬徨的模樣,大概就是每當他人或自己問自己「回去後要做什麼呢?」時,出現在我臉上的表情吧。
原來,對於未知的未來感到迷惘、猶疑,不只發生在我、朋友身上,定居不同洲、年齡相近的我們,不需多加說明,便能明白彼此心境……
聊著聊,我們不約而同望向色調與水面皆呈沈穩模樣的海面。我想,在我們心中,大概都有著一點想法、一幅待一步步前進,一筆一劃去修剪,才能拼湊出的藍圖吧。所以說……「先去再說囉!」無論如何,先朝那方向,跨出一步吧。
船舶準備靠岸時,我們回到公車上,在車子重出江湖──發動──後,長達九個小時的遷徙……總算進入丹麥土地。前往市中心途中,冬日覆蓋一地的白毯,已轉換成綠草如茵──蔓延數公里──的清新草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