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羣自序
四年前，吾友陳君孝威索寫近代詩話。余以不慣記近人遺佚之文，謝不能。越二年，又以相督，因雜寫古人詩法二十餘事以塞責。孝威布之《天文臺》日刊。海內外讀者雖不以為惡札，然詩法至不易言，旋亦擱筆。去年秋，偶以稿就正於吾友王君貫之，則歎為於古今詩話中別具一格，鼓余竟其說。計十餘年來，余寄家大埔村墟，地近山僻，而當門海天一碧，當窗花竹一簾。每負手徜徉，至胸無渣滓之時，亦覺詩境悠然、詩意盎然，有不能自已之慨。又適於兩學院中分攝詩詞講座，時亦上下漢、晉、唐、宋之世，出入蘇、李、杜、韓之間，論其事而知其人，誦其詞而繹其意。故於與諸生講肄之餘，隨感之所及，信筆而成篇。忽忽半年，復得數十則，但取寄興而已，無條理之言也。貫之不嫌其蕪，盡用為《人生雜志》補白。知交賞我者，與及門之愛我者，則相與訝我為緒引之不窮，亦勉我作卮言之日出。然余悚然於攘臂不已，漫衍無歸，將為識者所笑，觀者所厭也。亦自念貿然着筆，率爾成篇，原同烏合之眾，本無成軍之思。吾興既盡，即當適可而止耳，且詩本無定法可言，惟在性情所適。若人以紫為姸，而我謂朱為美，人取熊掌之腴，而我必誇羊棗之味，此而以為定法，則非傎即愚矣。然余僻性既耽於為詩，數十年以來，甘苦自嘗，冷暖自知之味，與興酣意適。縱筆馳騁於規矩繩墨之中，而有自得其吟嘯從心之得。自樂其揮灑任情之樂。於在人會心處，亦時相契於忘言忘義之境者，雖身入寶山，仍為空手而返，而於途中所涉，山中所見，或可出而與前行得寶之人相印證，後行覓寶之人說經歷，則亦有可得而言存焉。顧雖有可言，而吾自檢，實無一法可得。茲即今之論詩，適於此而自止之意也。人生社彙其稿，為即專帙，請自序其緣由，因附述所感，以識歲月，亦志貫之、孝威兩良友督勵之熱情云耳。
壬寅秋仲遯翁書於古媚川都之山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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