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卿等15位CEO

第二章 以堅持為帆與誠信為舵 領航遠洋漁業集團
──上強漁業集團董事長孫志強
一千兩百噸的秋刀魚魷釣船，著白綠船身、意氣風發地颺帆千里，上半年在奔馳西南大西洋捕撈魷魚，五月則滿戴著上千噸的魚貨，浩浩蕩蕩返回高雄，挺進前鎮漁港，一箱箱凍魷塊從輸送帶上順勢而下，宣告又是豐收的一年！待整補、更換漁具設備後，七月，再踏浪千行，遠征西北太平洋打撈秋刀魚。
不只這艘鋼構雄偉的秋刀魚魷釣船，上強漁業集團麾下還有超低溫鮪延繩釣鐵船、F. R. P玻璃纖維漁船，船隊遠征全球三大洋引領風騷，掌舵者—集團董事長孫志強展現台灣人勤奮、肯拼、不怕冒險的特質，以「堅持」為帆、「誠信」為舵，引領遠洋事業體在洶湧驚濤中乘風破浪、逾十艘船舶的漁業集團。
從漁船補給生意發跡 累積雄厚資金
「自幼就不願意好好讀書，勉強唸完高中，大學考了三次都沒考上，令父母傷透腦筋。」一九五八年出生的孫志強性格豪爽、說話直率，當兵後選擇踏入社會工作，曾任房仲、餐廳職務，婚後即接手維新企業行（後改名巨強企業行），開始從事漁船物資補給生意。
前鎮漁港邊的小店面，卻是孫志強發跡之地，「維新最初是賣文具五金，營業額小，我接手後，想改賣補給漁船常用的廚房用品、罐頭」。但轉型初期並不順利，還遭同業排擠，「他們放話要讓我倒，聯手高雄市所有五金中盤商不准賣貨給我。」他回憶當時遭圍剿情形。
但孫志強畢竟是經商人才，不浪費心力與對手周旋，繞過中盤商，直接開發上游廠商進貨，「很多製造商都在台南，我找來台南電話簿，一家家打電話啊」，靈活的商業頭腦，讓他另闢蹊徑，不必受制於人，還意外開拓新貨源，漁船補給的生意愈做愈大，也為他日後賺入進軍遠洋漁業的雄厚資金。
看準海上商機 揮軍遠洋漁業
台灣曾有「遠洋漁業日不落國」美名，漁獲量與船隊規模令人驚艷，鮪魚、魷魚、秋刀魚的產量更是名列世界前茅。孫志強從事漁船補給時，就嗅到遠洋漁業的趨勢和商機，「雖然投入的資金、技術門檻高，屬高風險行業，但它是需求大於供給的『賣方市場』，只要抓得到魚，就一定會賺錢。」敏銳度很好的他認真的說。
血管裡流淌著海洋冒險精神的他，於二○○三年買下一艘四百五十噸的中古遠洋鮪延繩釣漁船—瑞德一號，「最初我只當作投資，公司便交由專業股東管理。」孰料該名股東經營績效不好，竟三番兩次因其他公司需要周轉，盜用漁船公司的名義向銀行借貸。
這犯了大忌，孫志強不願再姑息養奸，親自接管漁船公司，正式開展上強漁業集團的航海時代。「在別人眼中我是門外漢掌舵，股東們一一退出，僅剩一位新加坡股東支持我。」骨子裡不服輸的他，沒有氣餒，刻苦經營，積累知識。雖有盈餘，但因瑞德一號的船體老舊，維修成本太高，他決定轉售，並於二○○八年購置性能較佳的「翔強88號」。
「翔強88號」果然沒讓孫志強失望，處女航就大豐收，後來也嘗試捕撈油魚，漁獲量表現穩定，為孫志強打了劑強心針，「它才是我心中的第一艘起家船，奠定日後漁業公司集團化經營的基礎」。
孫志強的拼勁和精準眼光在業界出了名，二○○九年，他看準「超低溫漁船」的前景，大手筆增購三艘七百噸的「超低溫鮪延繩釣漁船」，其特色是船上設有攝氏零下六十度超低溫冷凍庫，能急速凍結、低溫殺菌，並將鮮美徹底鎖住。他的決策大大增加船隊競爭力，規模也不斷擴大。
索國海盜橫行 聘雇傭兵嚇阻
原本風平浪靜的印度洋海面，突然出現索馬利亞海盜，手扛機關槍、火箭炮，駛著快艇衝向過往船隻，不只脅持人質、洗劫貨物，竟企圖勒索船公司！這並非只是電影劇情，是險惡公海真實上演的驚險場面。
孫志強當時就有漁船在印度洋捕撈大目鮪和黃鰭鮪。他打開追蹤船隻的VMS軟體，驚心動魄地描述：「真的如電影所演，海盜會有一艘母船跟著幾艘小快艇，荷槍實彈追逐貨漁船」，孫志強的船隊，本來在大目鮪海域捕撈，卻因海盜橫行，被迫轉往緯度較高的海域，改為捕撈製作罐頭為主的長鰭鮪。
考量船員安全，且不願受海盜脅迫，孫志強主動出擊，大膽透過代理商，聘僱有「塔米爾之虎」稱號的斯里蘭卡傭兵駐船，「當海盜靠近時，漁船會掛旗，傭兵會對空鳴槍示警，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這一招果然奏效，嚇阻索國海盜的攻擊。
正面迎擊挑戰，轉化解決危機，就能迎來成功曙光。許多國家漁船怯於到西印度洋捕撈，使得該經濟海域大目鮪數量豐足，為放手一搏、成功突圍的孫志強船隊，造就更多成功獲利的機會。
多角化經營策略 購置多元船型
對高風險的遠洋漁業來說，未雨綢繆乃必要功課，靈活應變為生存之道。孫志強深知經營企業「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自二○一六年時展開集團轉骨大計，採取多角化經營策略，降低企業風險，提高市場競爭力。
他首先透過賽席爾代理商，投資建造六艘 F. R. P（Fiber-reforced Plastic）玻璃纖維漁船，「由於 F. R. P 漁船耗油量低，維修成本也相較鋼鐵船低，加上當年賽席爾國家漁澇配額不受限制，漁獲量完全取決於捕撈技術。」他細數 F. R. P 漁船的種種優勢。
不僅如此，他考量船隊已具備相當規模，但所捕撈的大目鮪和黃鰭鮪，主攻日本市場；油魚以銷往中國大陸與韓國為主，「這些均為單一市場，銷售價格受到市場國景氣影響極大」，他因此決定二○一九年訂造一艘秋刀魚魷釣船。
這艘一千兩百噸C T 8級的鋼構漁船，從船身造價、漁船補給到加油出海，就耗資四億元，他侃侃而談：「魷魚與秋刀魚的銷售市場較廣，不易受單一市場國影響，但在西南大西洋捕撈魷魚，有季節性短、產量高特性，因此三至五月捕撈完魷魚後，漁船會在五月底返航台灣，轉換漁具，再前往北太平洋捕撈秋刀魚。」
俄烏戰爭衝擊 調「船」遣將應對
壯大船隊陣容的投資都迎來豐碩的獲利，也順利讓孫志強打造出實力堅強的漁業集團。
儘管做好萬全準備，近年新冠疫情、俄烏戰爭的雙重夾殺，還是為遠洋漁業帶來翻天覆地的驚濤駭浪，「尤其戰爭爆發後，油價飆漲，日幣爆跌，我們正處於風口浪尖上，經營得非常辛苦，賺的錢都蒸發。」孫志強坦言面臨創業以來的空前危機。
但他鍛鍊出鋼鐵般意志，不論多大險阻都難以擊潰他。面對油價居高不下，他帷幄運籌，調「船」遣將：「四艘鐵船比較耗油，就暫不出港，讓它們休養生息，改派輕巧省油的 F. R. P 漁船出海撈魚。」這正因他洞燭先機，策略性購入多元船型，即使面對全球天災人禍的系統性風險，靈活調配船舶，減緩危機的衝擊和損失。
「誠信」招牌發光 日本買家信賴
「我只是一步一腳印，堅持把事業撐起來」孫志強謙稱自己實在不聰明，寧可自己吃虧，也要講求「誠信」的經營理念。「我卸魚從未耽誤過一天，也不會不顧道義，將原本說好給A買家的魚貨，轉身賣給提高價格的B廠商，造成市場惡性競爭。」
或許應驗了天公疼憨人，孫志強的「誠信」招牌，不僅樹立了「一諾千金」的商譽，還在關鍵時刻，發揮最佳效用。
令人料想不到的是，東京奧運因新冠疫情延期一年登場，原本為奧運進口的水產品，通通被迫擱置在日本，形成冷凍庫爆滿堵塞，連原本只是在海上接駁、運送魚貨的運搬船，都被當成臨時冷凍庫使用，日本買家都大吐苦水，許多船東還因此被運搬船或冷凍貨櫃廠商收取延滯費，荷包大為失血。
但因孫志強一路以來的「誠信」作風贏得日本人的尊敬，「日本買家無論如何都要找出地方讓我的漁船卸魚，這是一次次遵守承諾，累積出的無形寶貴資產，但只要有一次言而無信，信用就破產了。」贏得日本人的尊敬，孫志強語氣中不無自豪。
事實上「誠信」二字，說來簡單，能貫徹者鮮矣，「這是我們一次次遵守承諾，累積出的無形寶貴資產，但只要有一次言而無信，信用就破產了。」
福利待遇優渥 吸引人才效力
孫志強管理員工也是以「誠」相待。如船長多採分紅制，有些船東會藉故苛扣，令分紅大幅縮水，導致一些船長致電其他船東想跳槽，但因孫志強談好的淨利分成，一定兌現承諾，如實發放，船長都對他信賴有加，趨之若鶩為他的船隊效力。
這也攸關集團人才養成與留才策略，因遠洋漁業一直存在船員不足的隱憂，台陸籍船長與外籍漁工的搭配漸成主力，「船長與輪機長等幹部為漁船的大腦與心臟，如何培養與傳承技術至關重要。」只要能為公司獲利，孫志強都不吝提高幹部的福利與待遇，更樂於提拔新人，「很多幹部願意來我的公司一起奮鬥」他笑著說。
此外，孫志強也善待外籍漁工，「我常跟船長說，絕不可打罵漁工，我們公司對船員很好，額外獎金也多，漁工回船率很高，這是我相當引以為傲的地方。」
從海上到陸地 跨足大陸養豬場
孫志強不只深耕遠洋漁業，還半路出家經營中國大陸的養豬事業，同樣做得風生水起。台灣發生口蹄疫危機後，孫志強應友人之邀到大陸投資養豬場，歷經朋友帳目不清、股東反對他退股等，最後在開標股東會議上，「不小心」價錢略高於對手，讓自稱「沒看過豬走路」的他，跨海經營起畜牧業，擁有了廣生豬場。
他遇到的第一個難關是場長管理效率不彰，「當時小豬多有夭折，我婉轉提醒他留意豬隻存活率，反遭他放話要辭職」。孫志強不強留，還慧眼識英雄，拔擢工作態度良好的小組長為代理場長。起初小組長不敢承接重責大任，但孫志強鼓勵他：「你好好養豬，我每天會從台灣打國際電話來互相研究。」
接手豬場的前一年半，每月慘賠十到十五萬元人民幣，像個無底洞似的，也不知要賠多久，當時孫志強內心相當掙扎是否該停損走人，「但我定心思考，人會不吃豬肉嗎？不可能，痛點在於眼前市場價格差，養殖數量也不夠多」。事業低谷之際，他反倒沉著分析局勢，當時小豬苗每頭跌至二○○元人民幣，還被不肖買家喊價每頭只出一八○元人民幣，他乾脆捨棄賣小豬苗，逆勢操作擴建豬舍，挨過培育期，沒想到這一念堅持，迎來「逆轉勝」的風光，「四個月後，豬價回穩上漲，留下的這批豬隻恰能賣出好價錢。」
他曾對小組長承諾，未來一年只要轉虧為盈就可提成，結果當年不僅獲利，還是原訂目標兩百萬人民幣再翻倍，「此刻，賺到我養豬事業的第一桶金」。小組長拿到分紅獎金時更是非常激動，直說：「沒想到老闆真的給我這麼多『白花花銀子』。」而這位小組長也成為他在廣生豬場的得力左右手。
修正經營路線 找出正向循環
「當初投資豬場是外行的決定」回首來時路，孫志強深刻反省，但一開始的錯誤，不代表後來不能扭轉乾坤，他分享：「找出對的人，修正經營路線，把豬隻存活率達到高標，就是 play the game right，等豬價步入正軌就可獲得利潤。」
無論在遠洋漁業和養豬場經營上，孫志強都在他不屈不撓、雄才大略的經營下，交出亮麗成績單。令人好奇他會對想創業的年輕人有什麼建議？他霸氣道出三句話：「選對目標，不怕挫折，堅持下去」。他勉勵青年創業，要抱著「破釜沈舟」決心，過程中難免有低潮，「千萬別輕言放棄，找出問題，解決修正，一定會有成功的一天。」
人事風波 學到寶貴一課
正當廣生豬場營運漸入佳境，卻再掀人事波瀾。原來元老幹部不滿孫志強提升小組長為代理場長，煽動員工集體罷工，並威脅增加獎金。事實上，豬場的待遇相當優渥，「當時組長月薪兩千元人民幣，賺錢那年我發放兩萬元年終獎金，但滋事的組長要求我再加發一人兩萬元。」他們對孫志強說：「大陸勞基法沒規定要發2萬元年終獎金，但規定加班費一小時幾塊錢你沒給，所以我們要告你。」
勞資雙方最終走上司法途徑，由於養豬場當初在加班費的計算確有瑕疪，但總體給員工的待遇遠高於同業行情，最後孫志強僅被開罰一千元人民幣，等於還他清白。勞動局協調時，局長還挖苦他：「我當局長年終獎金都沒有兩萬人民幣，乾脆來幫你打工好了。」
這次勞工風波之後，孫志強學到寶貴一課，「後來豬場完全依照勞基法規定給付薪水，這樣反而比較省錢，運作也比較穩定。」
未來布局 開拓冷凍倉儲新藍海
「我自小不好好讀書，想彌補遺憾，再加上經營事業多年，遭遇不少瓶頸，希望能有更多學習機會。」孫志強分享報讀中山EMBA的動機，過程中了解學長姐創業的精彩傳奇，讓他督促自我成長。在老師教導下，他也融會貫通理論與實務，印證創業中所作決策的對錯。
對於漁業集團未來發展計畫，孫志強腦中已有前瞻布局。他觀察疫情期間，餐廳、魚市場消費力大減，一度造成市場萎縮， 「那時大目鮪魚曾跌到一公斤六百元日幣，但當民眾生活逐漸回歸常態，魚價很快又漲回一公斤一千元日幣。」
這促使他計畫將事業觸角從漁船捕撈，延伸至冷凍倉儲，他勾勒藍圖：「在高雄港口建置冷凍廠，不僅可收租金，又能在魚價低迷時，將魚貨先置入冷凍庫，等後勢看漲再賣出，不必屈就低價。同時，還能拓展生魚片加工，供應生鮮餐廳。」一條龍的布局，進可攻退可守。
事業有成之餘，孫志強也善盡社會責任，他繼承父親的犧牲奉獻精神，曾出任高雄市山東省同鄉會理事長，服務、壯大社團；與妻子攜手送愛到偏鄉，提供原住民學生獎助學金，也贊助消防局搜救犬的營養食品等，從公益行動讓 人一窺孫志強的豪爽熱心。
多年前自漁船物資補給小生意發跡，如今事業體橫跨海陸與兩岸，旗下員工逾三百名，孫志強如同一位意志堅定的船長，領航集團在創業汪海中揚帆前行，以「誠信」為舵的立身處事，從未迷航，並昂首挺過無數風暴；妻子溫柔支持更像穩定的錨，帶給他無比安定力量。
提到妻子尚淑慧，他訴說著無盡的情感：「創業過程歷經大風大浪，太太都無怨無悔相伴，我最感謝的就是她。」有話直說的鐵漢，終究露出柔情一面。
與教授對話 中山大學企管系教授伨吳基逞
孫志強外表看來溫文儒雅，為人客氣，說話不慍不火，但言談之間充滿智慧。平時話不多，但如果談起漁業相關議題，就好像打開水龍頭一樣，他便滔滔不絕。踏入漁業後，他便以此為志業，並且將其發揚光大。這一兩年來，疫情的影響，油價飆漲，日幣爆跌，所有不利事業的事都遇到了，但每次看到孫志強，還是笑容滿面。在他的經營理念中，有幾點值得大家思考與學習：
1.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即使孫志強專注本業，但為了分散風險，選擇了不同船隻、海域以及漁貨市場，有效平衡事業發展與經營風險。在經營上，我們也不可以過度依賴某一供應商或是客戶，了解上下游的經營風險，並加以分散，對於企業的穩定發展十分重要。
2.講求「誠信」的經營理念：這聽起來似乎是一個簡單的道理，但卻是企業最難做到的一點，畢竟利之所趨，有時難抵一時的誘惑，便失去了誠信。但孫志強做到了，不會為了眼前利益，破壞誠信，對顧客如此，對於內部員工也是這樣，也因此，長期獲得了顧客與員工的支持。
3.換位思考：在漁業中，船員流動率高，常造成經營的困擾。孫志強總能站在員工的角度思考，提供良好的工作環境給員工，讓本國籍船員流動率低，外籍船員回頭率高，使其事業得以穩定發展。
4.不輕言放棄：不論創業初期、或是事業發展階段，屢屢遭遇困境，但孫志強總是不輕言放棄，找出問題，並解決修正，讓他能愈挫愈勇。對於現代年輕人而言，遇到困難，放棄往往是最容易的選擇，事業如此，婚姻也如此。他不輕易放棄的精神的確值得我們借鏡。
5.痛點就是商機：孫志強專注本業，但也觀察產業的動態，發現漁貨的價格不穩定會讓其承受極大的經營風險，未來將藉由冷凍庫事業來因應價格的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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