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題記
人生的境遇不是一座「城」、一扇「門」,而是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一幀漸行漸遠的風景……
愛、自由、創造是我們生命之河源遠流長的動因。
#兩性婚姻
引子:身心合一的愛
把「圍城」拆掉,進出自由,盡可能多地感受生活,感受激情,感受愛。
爐火純青的感情與相濡以沫的情緻,令人欣慰而安寧。
婚姻不再作為一種形式存在,兩情相悅獲得了真正的自由。
三十八歲,當然不是做夢的時候了。但有一個夢,依然深深地縈繞著我,我怕失去它,又不得不遠離它,我抖落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的往事,來觀望回味這個夢,這個與「情」有關的夢。是誰說過,當一個人臨終的時候,想的最多的是他一生中難以釋懷的情人。
一百年前,有個記者問孫中山:「你生命中的最愛是什麼?」
「是女人」。這位國父的坦誠表述,出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天地、陰陽、正負、生死、醜美、善惡似乎都能在男女之間撲朔迷離的關係中得到應驗,我們用婚姻、道德、家庭、社會維繫著看得見的人際關係,而一種看不見的情愫,像空氣、陽光一樣飄散在我們周圍,我們孤獨地默默承受,我們欣喜地暗暗流淚,我們尋找靈魂呼應的一絲感動,不為人知,但卻永恆。這種東西,叫做「愛」太濫,叫做「情感」太酸,叫做「情慾」太俗。「心」字旁加一個青年的「青」,此心常青,那是什麼呢?是介於愛與慾之間的「思緒」,從人出生之日起,它就開始發生作用,直到生命的結束。如果你有愛,說明你還有顆年輕的心,如果你有慾,說明你還活著。
男人和女人組成我們這個奇妙的世界,愛慾情仇,斗轉星移,世上所有美妙,神奇;罪惡,毀滅;似乎又都源於兩性之間某種奇異的關係,這個女人與這個男人在一起可能會幸福無比,與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也許就痛苦萬分;更要命的是沒有人能清醒地判斷出哪一個人是自己的最愛;更沒有多少人能贏得、能感受全身心的愛。虛偽、冷漠、自私、偏執、麻木……我們對每天要面對的情感知之甚少,甚至忽略不記。最美麗的時刻是愛著一個人,最幸福的時刻是與愛著的人分享成功的喜悅,我總是在捫心自問,在我三十八歲的生命中,有多少這樣美好的時光呢?夢中的情人與生活中的丈夫、妻子,心中的遠景與現實的煩瑣庸常;物慾、精神;污濁、清純;卑鄙、高尚;庸俗、聖潔;死亡、永恆……如同愛與慾一般纏繞在一起,迷惑著可憐的人們、幸福的人們、渾然不覺或清醒苦痛的人們,他們探索著、前行著、懷疑、迷惑著……如果有愛,你還有顆年輕的心,如果有慾,你還活著。
認識我現在的丈夫是我二十二歲的時候,一年後我們結婚並有了孩子。婚姻是在該結婚的時候找一個合法的終生伴侶,於是一個人就變成了兩個人,兩個人就變成了三個人,幾個人形成的家就變成了社會的一個單元。人與人最隱秘、最基本的關係,大概就是家庭關係、夫妻關係了。每個人都必須在婚姻家庭中了此寂寞平淡的一生,而婚姻之外的無功利、無意識的情感呼應才是人心嚮往的永恆情愫。
小說家感興趣「愛情」,政治家關注名譽,商人在乎利益。但每個人都逃脫不了靈魂中最隱秘的誘惑,尋找另一個傾心愛著的、足以戰勝孤獨的自己。結婚前的愛情只能是荷爾蒙在起作用的結果,而結了婚以後,你們相敬如賓、度日如年、平淡無奇也好;風雲變幻、同甘共苦、幾經考驗也好,親情讓你們無法分離,可你的心卻被另一個人緊緊牽扯著,你欲愛不成,欲罷不能,你痛苦而巧妙地維持著生存,又抗拒著命運。這時候你懂得了什麼才是最合理的情愛關係,可是你已失去了愛的機緣。
社會賦予你的對家庭的責任和義務,更多的時候不是出於自覺自願的愛,而是你為當初的衝動和幻想所付出的代價。
美國華人女企業家、作家陳瑜在《30歲前不要結婚》這本書中,這樣寫道:社會教導我們說人無完人,所以我們得降低標準,隨遇而安。我們應當迅速行動,早早結婚,保險起見,以免我們再也碰不到更佳人選。但是,婚姻不應當是一個保險計畫。再沒有什麼比一個充滿無愛婚姻與婚外戀的社會令人更沮喪,令我們的生活岌岌可危了。
而當我們降低求偶標準,我們將再次向下一代強化這一觀念:世上無愛情。
如果人生還會有選擇的話,我寧願選擇身心合一的愛情,把「圍城」拆掉,進出自由,盡可能多地感受生活,感受激情,感受愛。我夢想著,在四十歲或五十歲時,與另一個孤獨、激情的人相遇,我們有各自的房間,各自的朋友圈子和事業追求,相遇是機緣,相知卻源於心靈的互動,源於對自由與愛的深刻理解和超然境界。爐火純青的感情與相濡以沫的情致,令人欣慰而安寧。婚姻不再作為一種形式存在,兩情相悅獲得了真正的自由。這時的愛與年齡、地域、時間、金錢、性別無關,或者說已超越了這一切世俗的羈絆,真正達到了獨立自由,兩情相悅的狀態。
一、日常與超常
與其說,他是我生命中的真愛,不如說,他是生活中的另一個自我:憂鬱、孤獨、聰慧、熱烈,我們之間,無需理解,只管傾訴;即使沉默,也是最好的交流。
如果不是有真正藝術家的激情和筆墨,生活是不會留下多少痕跡的。血淋淋的戰爭也罷,殘酷的死亡也罷,都不過是一個自然、客觀的過程,沒有死那有活呢?一場戰爭,可能是一次政治玩笑;一種死亡,不過是利益驅動的產物。再深重的災難都會以某種適當的形式被塗抹地冠冕堂皇。更不必說人生本來就是日常地不能再日常的生活了。這樣的生活本來是可以忽略不記的。
丈夫王一大很早就出門上班了,在工作上的應酬有時會拖得很晚,直到睡覺的時候才回來。下午,我早早地把飯做好,打電話問他今天是否回家吃晚飯,他熱烈地說,我很快就回來。終於又有人可以給他做飯吃了,我聽出了他話語的自負滿足,心裡既悲哀又有些許欣慰。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幾年前的生活中,每天最認真做的一件事情,實際上就是做頓晚餐,然後等丈夫回家,如果丈夫在妻子眼裡還算過得去的話,妻子就願心安理得地一切以丈夫為中心,把婚前的聰明才智,理想幻想,拋到九宵雲外,夫貴妻榮去了。可是十幾年的生活怎麼會沒有變化呢?當初我是那樣心滿意足、興致勃勃、樂此不疲地裝修房屋,配置傢俱,洗衣做飯,好像不是他娶我,而是我娶他似的,我以為得到了世上最優秀的男人,自己是最幸福的女人。
可現在我這樣做,已談不上絲毫的興趣,不過是認為大多數人都是這麼活過來的,我現在還沒有能力選擇另一種更健康、更主動的生活方式罷了。吃飯、看電視,到該睡覺的時候上床睡覺,這樣的每一天可以重複到不知道什麼叫「麻木」為止。好在我在北京工作了一年多,剛回來不久,我們還是有可以釋放激情的空間。孩子是維繫我們關係的紐帶,做愛是顯示對方存在的途徑。「做愛」,這是誰造的詞?「愛」,要讓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水乳交融、甜蜜生動,忘乎所以地「做」出來,是怎樣地神奇美妙啊!在做愛面前,人人平等坦誠,人人真實可信,自然生動、瘋狂激情、熱烈激蕩。如果妳愛一個男人,做「愛」,的確可以讓妳達到生命的巔峰狀態,僅「做愛」所釋放的人體能量是正常狀態下的幾十倍,就足以證明「性愛」的力量多麼偉大!他說,只有做愛的時候,妳才是女人。我想,是的,在我臆想的世界中,我不僅超越了世俗規定的女人角色,而且超越了男人,我早已成了非男非女的異類。
當肉體亢奮的時候,可以喚醒沉睡的靈魂,撫摸、擁抱、湧起的潮汐般的愛意,一次次地衝撞,醉酒般地升騰……一切都像波濤、海洋、風雨、雷電似地激蕩起來,進來吧,快進來,我的身體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個燃燒著的慾望火爐,我要讓他那剛勁無比的傢伙溶解、熔化,就像饑餓的嬰兒吸吮母親的乳房,就像小時候的饞嘴終於嚼到了甜蜜的方糖,我要讓兩個人變成一個人;我要讓他的整個身體,他的頭、他的腳、他的雙手都到我的子宮裡去,我把他溫暖著,再生下來。他應該變成兩個、三個、四個、五個人,用不同的方式,在不同的地方,讓這個女人得到最充分的快感和釋放……只有這樣瘋狂地「做愛」,才能引動我的思緒,讓我產生暫時的幻覺,我是「愛」他的,他曾經成為了我身體的一部分,而且還將繼續存在下去。
言語交流的方式越來越平淡,每天說的話不下三句:「你去倒垃圾」、「我又打死了一隻蚊子」、「快睡覺吧」。但還能做愛,這是我們得以交流的最後殺手鐧。赤裸裸的男人與女人的關係,被掩蓋在一個叫做家的房間裡,法定的,所以習以為常,心照不宣。我常常想,如果沒有孩子,沒有做愛,(親情與激情)我們還會剩下什麼呢?做愛的時候,我還是隱約聽到了床頭櫃裡的手機在響,今天是星期五,我知道是誰打來的,過了一會兒,又有發送資訊的聲音。
直到第二天中午,丈夫出門了,我想,可以抽空給徐中堅打個電話了。手機的資訊顯示是:「妳好嗎?」我好嗎?我算不算好呢?女兒已是十四歲的大姑娘了,我以為我必須要回來照顧她才行,但她似乎並沒有對我的回來表示歡迎。「媽媽妳為什麼不在北京待了,是不是那裡的工作幹不下去了?」她的率真讓我無言以對。是啊,她需要的是一個成功、自信、有能力的母親,而非整天圍著她轉的婆婆媽媽的保姆。現在不是她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她了。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新新人類的睿智,更感受到了自己這些年來的失敗和懦弱。當我還是穿著幾年前的衣服,隨心所欲,不修邊幅時,她提醒我說,媽媽妳該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了。當我在家裡懶懶散散,東翻西翻,無所適從時,她說,媽媽妳怎麼總是無精打采,為什麼不好好做點事情呢?而她確實已經是個活力四射的美少女了,學習成績總是第一名,穿著時尚,觀念前衛,求知欲強,她的成功、痛苦、煩惱、喜悅都自有她成長的軌跡,並不需要大人過多干預。
大學畢業就結婚,到現在十六年了,我所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把女兒帶出了新疆,把丈夫苦苦期盼到了身邊。現在我該幹什麼?與女兒和丈夫相守餘生,可為什麼與他們真正在一起時,我卻什麼也不是,整天心神不定,焦慮不安?是啊,總該尋找到更有價值的東西來承接生命,來喚醒生命中的激情、智慧、美麗,哪怕再次經受磨難、苦痛、悲哀。
我給中堅打電話,告訴他:我不好,這裡的環境髒亂,空氣污濁,生活慵懶,觀念陳舊,我雖然是心甘情願回到家,也想做點事,但眼睛發炎,鼻子不通,也時常耳鳴,仿佛七竅生煙,江南小城,已不再是我想像中的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到處是基建工地,到處是糟雜的人群……我真有種無處藏身的悲哀。
他安慰我說:「妳好好靜下心來,寫點東西吧,然後想辦法再到上海來。」
「只能這樣了,這一次回來,我再不能荒廢時光,一定好好寫點東西出來,包括寫你。」
他在電話那頭笑了:「隨妳,只要有事幹,就好好幹,相信妳一定會寫出些好作品的。」
我也笑了,由衷地說:「謝謝你的鼓勵,你呢?你還好嗎?」
「整天上課,也很累,沒辦法,先賺點錢,八月份要到美國去訪學半年,妳最近能到上海來一趟嗎?」
「我現在也該定下神來,過段讀書寫書的日子了,到時候肯定會去上海看你的。」
「好吧!我等著妳把書寫出來。」
自從又回到了這個小城市,我一下子就封閉了起來,不願意與工作之外的任何人交往,過著無思無欲的平靜日子,像大多數家庭主婦那樣順其自然,與世無爭,甚至也不想再與中堅有任何瓜葛了。但我內心深處卻掩藏著一個更大的恐懼:哪一天我 離他真的越來越遠了,直到他完全從我的生活中消失,那時的生活就真的對我再沒有什麼意義可言了。
從我們相識的那天起,到現在已經有七年時間了,我們之間,不知道誰更需要誰,大概我們都是這個紛繁熱鬧、變幻莫測的世界上最孤獨無助,而又最不甘落寞的人吧。我們需要真正來自心靈的溫暖與關愛。與其說,他是我生命中的真愛,不如說,他是生活中的另一個自我:憂鬱、孤獨、聰慧、熱烈,我們之間,無需理解,只管傾訴;即使沉默,也是最好的交流。
以前我在北京,他在上海的時候,幾乎每天晚上我們都用手機發信息,三言兩語的問候之後,互道晚安,然後睡覺,好像是生活在一起似的。現在我回到了家,他也該結婚了吧,我們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相伴入眠地通電話了,但每個週末,我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要聊幾句。他已讓我習慣了生活之外,還有一種更詩意的期待。儘管我極力迴避,但我依然不得不服從心靈的感應。
「喂,你好嗎?」
下個星期的這個時候,我或者他,還會這樣激情而熱烈地問候對方。
二、女孩遠在天邊
「天上的雲,地上的人喲,
匆匆地合,匆匆地分,
天上的雲,地上的人喲,
只有心路沒有阻隔……」
多少年後,我也像雲一樣漂泊,這首歌一直陪伴著我,讓我想起許許多多的人,他們是怎樣地讓我刻骨銘心──懷想而又憂傷。
大地與藍天並不在乎某個生命的誕生,而一個嶄新的生命卻在對日月星辰、人間真情的不盡探索中,寄託著對這個世界的全部激情與渴望。每當我對日常現實中的平庸、乏味、自足、荒唐、焦慮,感到忍無可忍時,心頭就會湧出這樣一段詩句:「讓黑夜降臨,讓鐘聲吟誦,時光消失了,我沒有移動。」
是的,讓我停下來遙想寧靜的星空,讓我靜下來,抒寫心靈的悸動。我總是在心裡默默地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夏雲,夏雲,在新疆玉安那片遙遠的地方,湛藍湛藍的天空上,晚霞塗抹著天際一片血紅,大朵大朵的雲彩鑲嵌著金邊,在高遠、燦爛的無邊蒼穹中,自由自在地流動、漂浮,變換著無窮無盡的千姿百態……而我像一個傻瓜似地久久凝望著浮雲,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快樂而長久地與這個世界做著神秘而美妙的對話……小時候,大概是五、六歲吧,我常常到一個地方去,那是一個很少有人去,但卻美妙之極的地方。夏季的傍晚總是特別令人欣慰,吃過晚飯,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所事事,而空氣是那樣清新、涼爽,夕陽眷戀著遠處的雪山,遲遲不肯離去,一戶戶人家搬著小板凳出來,坐在門口的大樹下說著閒話……
我父親總是很晚很晚才下班回來,他在玉安一所唯一的大學工作,從單位到家,剛好穿過整個一個玉安城,他每天騎著一輛飛鴿牌自行車,慢慢悠悠地,好像是在邊思考深奧的哲學問題,邊騎車漫步似地回到家。據說他的那輛名牌自行車是在我出生的時候買的,當我二十多歲的時候,他還是騎著那輛車,儘管只剩下孤零零的兩個輪子,一副把手和腳登,但絲毫不影響他騎車的雅興。到後來,他當了學院的院長,別人要給他配備小汽車上下班,他說什麼也不肯,他不願放棄騎自行車的那份悠閒、自在,尤其是這輛歷史悠久的破車,不怕人偷,也就免去了麻煩。有一次,單位的同事向他借自行車,說是有急事要用,他二話不說把車子推來,同事這才發現世上還有這麼簡陋的車,連起碼的車閘也沒有了,父親說,他遇到緊急情況就把腳後跟向後一靠,用鞋底來摩擦車輪,同樣可起到剎車的作用,同事因為事急,也只好騎著車子走了,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鞋底磨出了個大洞,又好氣又好笑地向父親訴苦,父親說,我可是騎了多少年也沒有損壞一雙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