최갑수

當幸福不來臨

我們得自己去尋找

001我認為幸褔這種東西本不存在。

因為星斗只在我觸不到的地方才美麗，

所以我們被愛的份量總不及我們愛的份量。

因為我們過得很好的證據不存在任何地方，

所以在生活的面前，我們總是困窘。

滾燙的青春走了，

就像駛走的公車不會因為招手而回來。

而更令人悲傷的，是對青春毫無眷戀。

就像對開走的公車一點也不感到可惜。

但能怎麼辦呢？只能再度踏上路途了。

彷彿那是我們能做的全部，

揹上行囊，繫好鞋帶。

旅程就是這樣開始的。

有一天你會愛上我，

星光則會成為我的嚮導，

生活總有一天會擁抱我，

青春……

沒錯，青春已經過去了，

冷卻後只留下了灰燼，因此而美麗。

而現在，我又再次等著公車。

當幸福不來臨，我們得自己去尋找。



運用時間的生活風格

006.琅勃拉邦是寮國的第二大都市，但總人口只有四萬人，住在市內的常住人口僅八千人。琅勃拉邦與閑靜的鄉下村莊沒有兩樣。雖令人難以置信，但常住人口只有八千人的「第二大都市」確實存在。這就像一百公尺跑十六秒的國家代表運動員，在地球上某處默默地持續奔跑。不論如何，他是國家代表，而琅勃拉邦是第二大都市。

這個小都市，扣掉「嘟嘟車（Tuk Tuk）」或「Jumbo」這類機車、計程車和小型卡車的引擎聲之外，沒有什麼吵雜的來源了。街道矗立著法國殖民地風格的建築物和寮國傳統樣式的房屋、眾多的寺院。在這些建築物之間，僧侶、孩子以及背包客們，從早到晚來回流動著。

另外，他們營造出對宗教的虔誠、純真和自由，蘊含在都市的各處。

在琅勃拉邦，只要你想，兩三天就可以旅行完不錯的景點。琅勃拉邦正是這樣的小，從主街道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只需二十分鐘。雖然富歷史價值的幾座寺院、每個城市都有的市場、博物館、瀑布就是這城市的一切，但仍讓踏進來的旅行者們無法輕易抽離腳步。

我在琅勃拉邦的期間遇過許多旅行者。他們大部分都很捨不得離開琅勃拉邦。不管是停留三天兩夜的旅行者，又或是停留一個月的旅行者，他們離開琅勃拉邦時說的話都一樣。

「啊，真不想離開這裡。這裡是天堂啊！」

有天，我和待在琅勃拉邦三個月的中年加拿大人聊天。

「為什麼大家都捨不得離開琅勃拉邦呢？」

我這麼一問，他答道：

「會不會是因為他們在這裡真正與時間面對面了呢？我們何曾認真地面對時間呢？在時間的面前，我們總是窘迫、總是急忙、總是不安、總是孤獨。」

我點了點頭。

「但他們來到琅勃拉邦才知道時間流逝得有多慢。所以開始思考何謂真正運用時間的生活風格。」

真正運用時間的生活風格……。

我馬上就能切身感受這句迷人的話語。

在琅勃拉邦，時間以湄公河般的速度流逝。我得以遇上與我至今對時間全然不同的定義。若要稱之為單純、漂泊不定的希望、無念無想、不斷在空中遊蕩的水珠、塔上閑靜的凝視、傍晚的豐富色彩、傍晚色彩中的沉默、風的搖擺、心的波動、再度沉默……也無妨。也可以說它是屋頂上暈開的灰色煙霧、停留在生物額頭上的霞光、在陽光中漸漸乾爽的衣物。一切的存在如音符般輕盈，移動如影子般安靜。那是幅由時光打造出美好構圖的風景畫。所有的東西都擁有最適合自己的時光之流。當我在琅勃拉邦停留，我得以觸及時間的實體。我為人生中一段段時光的流逝感到欣喜。那絕非無意義的事情。

在琅勃拉邦，請你一定要將自己交付給時光之流。

願你能在其中緩緩享受人生的流動。

只因我們的人生有時渴望驚嘆號勝過問號！

地圖之外

009.遠處出現了燈火。我使勁踩著踏板。是寺院。我下了自行車。所幸門沒有鎖上。我牽著自行車，小心翼翼地進入寺院。寺院很小，有一座法堂和一座水井。並且充滿草蟲的聲音。

打開法堂的門後，一位僧侶走了出來。從他露出單邊肩膀看來，是沙彌。我走到沙彌面前，安靜地合掌，並擺在胸前。

「我迷路了。我跑到地圖外了。」

沙彌對我比手勢，示意要我進到法堂裡。當我一坐下，沙彌說：

「有時賦予我們的地圖太小了。」

那是我第一次到琅勃拉邦。就像無所畏懼的菜鳥旅行者，有天我突然想到琅勃拉邦遠處的外圍看看——地圖上未標示的地方。我當時帶著的地圖是素描本的大小，當我看著地圖，我對地圖以外的地方產生了好奇。我問過幾位旅行者他們是否去過地圖之外的地方，但他們都只是搖搖頭。地圖外究竟是什麼地方呢？

我清晨早早地上路。借了一台穩固的自行車，包包裡帶著一些食物和水便出發。我往太陽落下的方向踩著踏板。就這樣奔馳了一天，我到達地圖標示的最後地點。經過巨大的塔樹後，路仍綿延著。我全力深呼吸，繼續踩著自行車。然後我終究迷路了。不知不覺，四周已經一片漆黑。雖然想回去，卻已迷失了方向感，分不出東西南北。星星像芝麻般灑滿天空，但可惜的是，我是個完全不懂如何用星座來衡量方向的人類。

在陌生之地迷路的恐懼，經歷過的人一定很了解。當天色轉暗，恐懼就會一湧而上。這是必然的，正如同某人在我們面前丟了一個包袱，然後快速轉身逃走。包袱悄悄打開，名為恐懼的蛇群開始爬出來，無人能擋。我能選擇的方法只有兩個：是站在原地不動與恐懼對抗，並等待某人到來；又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前進。我選擇了後者。在我全力踩踏板奔馳之後，幸好我到了寺院。

沙彌為我沏了溫暖的茶，並為我做碗熱騰騰的麵。麵裡有泥土的味道。

沙彌說：

「很少有旅行者到這裡來。」

穿牆而來的風搖曳蠟燭。四周一片寂靜。我聽到遠處傳來動物的叫聲。

「我的名字是Tic Ut，十九歲。明年將成為正式的僧侶。」

他說他獨住在這個寺院裡。原本他服侍一位師父，但不久前師父圓寂了。

Tic Ut收拾空盤後回來坐下，說道：

「你有迷路的權利。因為你是旅行者。」

他挺起腰。

「你很害怕吧？不管是誰，獨處在陌生的地方，總是會寂寞和害怕。」

我靜默。Tic Ut看著這樣的我然後說：

「迷路時最重要的就是絕不能害怕。因為慌張而到處徘徊，會讓你更加陷入迷宮裡。放鬆地緩緩摸索來時的路，一定能找到你要走的路。」

我不發一語地看著他。他舉起食指然後說：

「還有一件事，不能認為在路上徬徨的時間是一種浪費。因為那說不定是我們為了找到對的路、為了體驗更多東西，才到處徘徊。請不要焦急，儘管從容地走。因為，迷路可能也是一種幸運。」

我一邊點頭，一邊問。

「你很常旅行嗎？曾到遠處朝拜嗎？」

Tic Ut靜靜地搖頭。

「沒有。我從來沒有旅行過。」

「那怎麼會……？」

「因為旅行也跟生活沒有兩樣呀。」

Tic Ut為我準備好就寢的地方後，便靜靜起身。雖然很累，我卻輾轉難眠。我們的一生可能就是一連串迷路和重新找回路的過程吧。不，我想迷路，所以說不定我才明知會迷路卻還啟程。期待著迷途上某個地方的一處火光並步步前進，是不是正是人生呢？也因此，所有的人類才那樣駑鈍吧？

隔天一早，Tic Ut對正要離開的我說：

「所有東西都不是精確的。地圖也好，汽車、電腦也好，所有東西都有謬誤。我們總是害怕會走錯路。但請別忘了，新的路就是這樣被創造出來的。並非人人都有於陌生之路徘徊的機會。因為只有勇敢的人才能獲得這種機會。」

Tic Ut指著路的另一邊，說道：

「跟著那條路走可以回到你一開始出發的地方。」

騎自行車回去時，我思考著——有人真的確切知道我們現在身處何方，又要從何而去嗎？

我回到了當時深呼吸並使勁全力踩踏板的那個地方。巨大的塔樹搖晃著樹葉歡迎我。好似說著「如何？旅行愉快嗎？」我靠在塔樹上查看地圖。好笑的是，我遇見Tic Ut的寺院應該就在距離那個地方不過六公里的地方。那樣的距離即使是步行，兩小時也足以抵達。我看著地圖，回想起Tic Ut的話。

「在陌生路途上遇見幸運的機率反而更高。因為在路上我們並不會失去任何東西。」

你正在好好旅行

016.如果你好奇起頭上的星座名稱；

如果你突然想起遺忘的人，想寫封明信片給他；

如果你突然萌生要愛惜自己的想法；

如果你完全不擔心所剩不多的帳戶餘額，反而更擔心家裡的花盆；

如果你覺得將髒手在褲子上抹一抹，然後將水果連皮咬下也無妨；

如果你照鏡子看著被鬍子遮蓋的臉龐、緊綁的馬尾，認為「沒關係。這樣也還能看」；

如果你因為現在穿的鞋子太舒服，而沒有想買雙新鞋的念頭；

如果你以為今天是星期天，其實今天是星期一；

如果你吃著美味的食物，腦袋裡卻什麼想法都沒有，又或是浮現出太多臉孔；

如果你覺得陌生語言寫成的標示版看起來如同美麗圖畫；

如果你遇到有人問你「請問還要走多久呢？」你回答「聽十次傑克•強森的〈Better Together〉然後抽兩支菸，就會到了。」；

如果你在醉人風景前會忘記拿出相機；

如果比起「聽我說」，你更想講「我想聽你說」；

如果搭錯公車，你會有「就搭到底看看吧」的想法；

如果在吵鬧的TV BAR與一群喝醉的美國旅行者們一起看《越獄風雲》，但你卻感受不到他們在你身邊，認為不過就是一串香蕉擺在旁邊；

如果你發現地球上沒有完美的地方；

如果你開始想「我活著是不是也要留下一樣美麗的東西再走？」；

如果你感覺到這一瞬間是最重要的，所以不想回去；

如果你有重回這裡的預感，

那便是你正在好好旅行。



我們需要的是一點勇氣

019.我常想像我五年後的模樣。五年後的我會以什麼樣貌生活呢？我閉上眼睛安靜地思考。

以前在公司上班的我也是這樣——不用想也知道——白襯衫打上領帶，坐在對面嘆氣的模樣。我不想過這樣的生活。當然，這樣的生活並沒有不對。現在仍有許多坐在桌子前認真工作的人們。因為有他們，世界才能如常運作，我很尊敬他們。我會離開公司是因為工作不適合我，而且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現在過得很好。我能充滿信心地說：我比五年前更加幸福。你問我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啊，這倒是不方便公開。不過絕不是凌晨三點在港口悄悄交換黑包裹的那種工作，也不是害人的工作。我對現在做的事情還算滿意。而且我很認真的在做。如何？這種程度算是很不錯吧？

不過這不代表我正在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我現在所做的，只是為了做想做的事，其中的一個過程罷了。想到十年後我可能正在從事真正想做的事情，就令我幸福。所謂人生，並非不滿意就能倒轉。所以為了避免後悔，我們有必要試著想像自己五年後的模樣。我常想，如果五年前我沒有離開公司並開始現在的工作，那我會怎麼樣？想到這個總使我恐懼。

「這不是我想做的事情。現在開始我要過我想過的生活！」

如何？是不是很適合作為重新開始人生的理由？想過我們的理想人生，需要的就只是一點勇氣呀！

Sa bai dee

026.如果你到琅勃拉邦旅行，你最常聽和最常說的單字應該是「Sa bai dee」。與你四目相交的人會笑著對你說Sa bai dee。Sa bai dee——代表「你好」。不管是小孩、大嬸、大叔、爺爺、奶奶、老師、警察、咖啡店老闆、米線店大嬸、師傅、嘟嘟車司機、乞丐、紀念品店店員，只要眼神交會，他們就會說Sa bai dee。

我到處旅行，卻從未聽過像Sa bai dee這樣溫暖的話。那是一句最純真的話，不含任何敵意、厭惡和貪念。琅勃拉邦的一天由Sa bai dee開始，由Sa bai dee結束。

從英國來的Mark也這麼說。

「在歐洲也很常說『Hello』。但像琅勃拉邦這裡一樣『帶著真心』的Sa bai dee，我從來沒聽過。」

他原本預定三天後離開琅勃拉邦，但他說可能會再待久一點——因為Sa bai dee，那裡頭帶著琅勃拉邦人們的微笑。

與他分開後回到Guesthouse，我看著鏡子試著說Sa bai dee。Sa、Bai、Dee。然後我領悟了。不管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最好學的話就是招呼語。那是最好發音、最簡單的。打招呼的時候，我們的表情平和無比。懷疑的人現在馬上就到鏡子前，看著照映在鏡子裡的表情，你會明白：我們是必須對彼此笑盈盈打招呼度日的存在。



如果是這樣

那你

057.如果你彷彿很久以前就認識這個初次踏上的地方，

如果你感覺曾聞過這河風，

如果你可以在喜歡的窗戶下度過一整天，

如果你對晚一天的想法反而感到心情輕鬆的話，

如果你變得喜歡坐在屋頂、喝著冷掉的咖啡，並俯視月光照映的山，

如果你先朝對方擺出微笑的次數變多，

如果現在與你擦身而過的人像是三年前在火車裡借肩膀給你靠的人，

如果你產生好像會再遇到那個人的預感，

如果你開始好奇雲朵的重量是幾公克，

如果你開始感謝地球是圓的，

如果你面對有好幾條分支的路比在堵死的路前還不知所措的話，

如果你離開已經產生感情的Guesthouse，心裡會掀起波瀾，

如果你開始覺得公車裡攤開地圖陷入沉思的中年男子很帥，

如果你開始想與他一起喝茶討論關於旅行，

如果你覺得買芒果時多找了一個銅板，比獲得這世界還開心，

如果你之後發現少找回一個銅板，比失去這個世界還難過，

如果你開始有我們是否都正在等待著某些東西的想法，

如果你開始感覺對自己的人生似乎束手無策，

那麼你已經開始慢慢中旅行的毒了。

當幸福不來臨

我們得自己去尋找

001我認為幸褔這種東西本不存在。

因為星斗只在我觸不到的地方才美麗，

所以我們被愛的份量總不及我們愛的份量。

因為我們過得很好的證據不存在任何地方，

所以在生活的面前，我們總是困窘。

滾燙的青春走了，

就像駛走的公車不會因為招手而回來。

而更令人悲傷的，是對青春毫無眷戀。

就像對開走的公車一點也不感到可惜。

但能怎麼辦呢？只能再度踏上路途了。

彷彿那是我們能做的全部，

揹上行囊，繫好鞋帶。

旅程就是這樣開始的。

有一天你會愛上我，

星光則會成為我的嚮導，

生活總有一天會擁抱我，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