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利用崔嘉
宋澈一腳踢翻徐瀅坐的凳子,直到她消失在門外才收回瞪視的目光來。
徐瀅的這些旁門左道雖然挺讓宋澈看不上,但是又不能不說很有用。眼下求到端親王這裡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權貴子弟,論實力背景他們當然是有的。端親王不給他們面子也是不想把這鍋水攪得更渾,若照徐瀅所說從中挑個出來替他辦事……
宋澈起身拍起桌子道:人都去哪裡了?
正忙著掃地的流銀一個箭步沖過來哭趴在宋澈腳下。
徐瀅回到公事房,林威、劉灝他們就已經豎起大拇指在等他了。
不過隔了堵牆,雖說軍機重地的牆壁屋樑都做過特殊構造,但即使是具體說的什麼聽不到,那麼大的咆哮聲又怎麼會傳不到門外來。
照例又是一番唏噓。徐瀅攏手等他們都感慨完了才坐下,使了個眼色與林威、劉灝,口裡道著去淨房,出了門卻又在門下竹叢後等著。
林、劉二人尋到她,說道:可是有事?
徐瀅笑著道:林兄、劉兄素日對小弟多有關照,小弟銘記在心,只是一直無有機會報答二位,也不知道二位對如今手頭這差事有什麼想法沒有?
林威覷覷劉灝,納悶道:不瞞你說,我們倆家境比徐兄你都略好點兒,這份差事就是丟了也沒什麼要緊。只不過到底男人大丈夫,總不能終生碌碌無為,仕途上能有發展自然是好的。但眼下咱們跟宋僉事相互都看不順眼,要晉職恐怕難得很了。
林威又道:不知徐兄如何會突然提起這個?
徐瀅笑道:二位兄台若想改善跟宋僉事的關係,眼下便聽我的,你們即刻悄悄地把京師城裡打算謀中軍營這批候缺的人員背景什麼的通通找出來。這兩日一旦聽到宋僉事提及此事,便把這名單遞上去,保管宋僉事對二位大表讚賞。
劉灝且驚且喜道:此事當真?
徐瀅揚揚眉道:且試試無妨。
林、劉二人臉上便有春風浮現了。
如今的徐鏞在他們眼裡簡直地位超然,他能夠屢次在宋澈手下全身而退就說明他的確有兩把刷子。眼下他既然這麼說,又豈有不信之理?雖說是不指望晉職,可是這衙門到底是許多人搶破腦袋也想紮進來的。如果跟宋澈之間的關係能變得融洽,總歸是有利無害。
而徐鏞居然獨獨地把他們倆叫出來提點這事兒,也就說明把他們當了自己人。二人豪情立現,也不再多話,朝她深深抱了一拳,便按捺著心情回房了。
徐瀅跑去端親王院子裝作察看修門的進展,去了趟淨房,便回房辦正事。
給宋澈出主意倒不是成心賣弄,也並非真要跟他較這口氣,而是過不了幾日徐鏞便要回衙,他性子與徐瀅截然不同,面對宋澈刁難是絕不會像她這樣大膽跟他鬥的。為了使他能夠回歸到正常的狀態中去,緩和宋澈與徐鏞的矛盾勢在必行。
宋澈那傢伙雖然幼稚,但是他自幼接受嚴格教育形成的素質卻在,就算是氣她恨她,但她說的那番話有無道理,他必然能夠分辨。
而徐鏞雖然不如她奸巧,可是腹內並非空空如也,雖然不定能再給宋澈解決什麼燃眉之急,但至少憑他的沉穩是不會壞事的。再者林威、劉灝二人得了徐瀅這番指點,日後也將更加與徐鏞同聲共氣,一個好漢三個幫,她得盡可能地給徐鏞製造些有利條件。
果然接下來大半日都相安無事。
宋澈雖然仍舊視徐瀅如眼中釘,但從他接下來並沒有再搔擾徐瀅來看,應是把她的話聽了進去,暫時按下了對付她的心思,而林、劉二人也依她之計前去打聽消息。※※※
龍舟賽上崔嘉自然也有去,但因為長輩們都在,又隔著條河,再者知道馮清秋身邊必然會有徐家的人相隨,因此並沒有趁機前去見面。這日晌午他便打馬到了馮府,尋馮家大少爺馮翮下棋。
馮清秋的心情十分不爽。
那日在河堤上被宋澈狠狠甩了臉子後,她並沒有再呆下去,而是即刻乘轎回了府。她平生並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宋澈她不敢說什麼,人家身份擺在那裡,可如果不是徐鏞狗仗人勢,一味地挑唆生事,宋澈怎麼可能沖她發火?
而讓人氣到肝顫的是,連程筠也與宋澈一起替徐鏞開脫。
原先在程家那次馮清秋還能且看祖父的面子揭過不提,這次卻是無論如何也釋懷不了了。
回來枕頭哭濕了幾個,午飯晚飯都沒吃。
馮夫人與大奶奶不停來勸說,又把馮氏母女叫回來狠訓了一頓,可到底打罵她們的是宋澈不是徐鏞,竟然想撒火也沒個地方撒去。而且宋澈既然都已經明說了徐鏞是他們中軍衙門的人,外人不得伸手,這就是讓徐少澤出面徐鏞都有話反駁了。
這口窩囊氣還只好忍下來。
但馮夫人她們能忍下,馮清秋卻忍不下,這兩日蔫蔫地,便活似掉了魂。
這裡對窗繡著對鴛鴦,聽說崔嘉來府,意興闌珊地並不想搭理。但低頭慢騰騰紮了幾針,她忽然又抬了頭,盯著窗外出起神來。過不多久忽然起了身,對鏡往左鬢上插了朵牡丹花,拿了紈扇,便往馮翮屋裡而來。
崔嘉與馮翮在煮茶吃。
崔家老伯爺與馮玉璋年輕時曾同拜在名士柳夢元名下習畫,兩家後來因此成了世交,崔嘉與馮清秋以及程筠兄妹等打小在一處玩耍,彼此關係都很融洽。而又因為程筠比他們幾個年紀都略大一些,因而程筠也幾乎成他們的領袖。
加之程筠本就風采過人,崔嘉即便知道馮清秋屬意於他,也沒法產生什麼不忿。
唯一讓他不忿的是與徐家那門擺脫不掉的婚事。
他一日不與徐瀅解除婚約,便一日不能登門向馮家提親。崔嘉不知道崔伯爺為什麼那麼執著地承認這門婚事,徐少川已經死了,當初又只是交換了個信物,以徐家三房的實力根本就無法強制崔家履行這門婚約。若換成別的人家,老早便裝傻退婚了,偏他們家拿徐瀅當寶貝。
崔嘉心裡只有大方聰慧的馮清秋,而不是徐家那個縮頭縮腦的小丫頭。
茶喝了兩口,就聞窗外香風陣陣,馮清秋提裙進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馮翮笑著放了杯子,望著俏生生立在蘭架旁的妹妹道:培毓正說起上回跟秋姐兒在法羅寺吃過的香茶,妳就堪堪來了。
馮清秋笑了一下,看向崔嘉。
崔嘉站起來,也微笑著,雙頰微微泛著紅道:秋妹妹在忙什麼?打從在程家見過面後這一向也未曾見,換了新夏衫的她看起來更加靈動多姿,但是她眼下兩片輕淤以及消瘦了的臉龐卻讓人看了大感意外。
我哪有什麼好忙的?不像你,近日接掌金吾右衛,可是實實在在的將軍了。馮清秋在他右首坐下,接了對面馮翮遞來的茶,笑說道。
崔伯爺乃是親軍上十二衛的副都督,崔嘉掌一個衛所幾千人的差事順理成章。奉承話他素日也聽得多,並不放在心上,但從馮清秋嘴裡出來,又自不同。崔嘉謙遜地道:我們行武之家,無非就是舞刀弄槍,哪能跟你們這些風雅之人相比。
程筠風流倜儻,學富五車,這也是他常自愧的地方。
馮翮道:太過謙虛就見外了。
馮清秋端了茶,也笑望著崔嘉說道:文能興邦,武能定國,豈有高低之分。我一直歎咱們家的子弟都斯文有餘而魄力不足,好容易有個你常來常往,偏又還說這些喪氣話。莫不是其實是你瞧不起我們家這些只會舞筆桿子的?
崔嘉本只是順口流露了一絲自卑,沒想到竟被馮清秋當了真,急得連忙辯解道:這又是說到哪裡去了?我祟拜妳還來不及呢,豈能有瞧不起妳的意思?我若有這心,只管叫我終生當和尚。
馮翮噗嗤一聲笑出來,馮清秋愣了愣,繃了臉,站起來,低頭走出了門去。
崔嘉心下更是慌了,見馮翮還只是在笑,便只好起身追出去。
馮清秋在天井裡繞了個彎兒,好歹在竹叢後面的假山石下坐下了。
崔嘉揣著一萬個小心跟她說好話道:好妹妹,我不是有意唐突妳,只是一順嘴兒就說出來了,我對妳什麼心思,妳難道還不知道嗎?
馮清秋轉過去,道:我不知道。
崔嘉只好又繞到她前面道:妳要是不知道,我就是把心剖開給妳也是使得的。
馮清秋繃著臉垂眼半晌,抬眼看了一眼他,忽然噗嗤一聲又笑起來道:那你現在就剖,我倒要看看,你的心裡是不是真的有我?
崔嘉愣了愣,但聽見這話臉上也是紅了,伸手從腰間拔了劍,當真就要往心窩子裡戳。
馮清秋連忙站起,道:傻子!誰還真要你剖不成?說著神色一黯,眼眶也忽而紅起來。
那妳不生氣了?崔嘉怔怔地望著她淒然的臉。
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咱們倆打小一處玩兒,情份倒跟我自己的哥哥差不了多少,我跟你生氣,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