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繽彩：歷史史論及其爭議

導論 從史料、史觀、歷史方法看歷史的繽彩

I如何闡述與解讀歷史？

歷史是對過去存在人物與發生事件的闡述與解讀，而人是如何闡述與解讀歷史呢？文學家藉由想像力鋪張文藝世界；物理學家透過數學與物理理論論證物理現象；藝術家經由美之創意呈現藝境。從歷史學者的探討不難發現，他們都是透過史料、史觀、歷史方法闡述與解讀歷史。史料是闡述歷史的依據與基礎，史觀是解讀歷史的管鏡，歷史方法是探討歷史的門路、方式、手法。歷史的探討與議論都是透過史料、史觀、歷史方法開展。筆者稱史料、史觀、歷史方法是歷史探索三要素。歷史探討若沒有此三要素，歷史便脫離歷史學，變成文學、哲學、宗教。

許倬雲認為，史學工作有三步，即「取得素材」、「組織史料」、「解釋」。 「素材」是史料，歷史學者使用史料的判斷、鑑定、取捨等確定歷史撰寫材料；「組織」是闡述歷史的「方式」，例如：大事記、本紀、年譜、傳記與紀事本末等；「解釋」是對「史事本身找出明顯的意義」。 綜觀許倬雲史學工作三步，歷史工作涵蓋史料／素材、歷史方法／組織、史觀／解釋，而這三步與筆者的歷史探討三要素一致。


II歷史闡述的依據與基礎──史料

史料是歷史論述的依據與基礎。不按史料述說歷史，歷史將成為想像與空中樓閣。史料包括過去歷史人物與事件的各種紀錄，有文字紀錄（正史、文集、方志等）、考古與口述資料等。許倬雲認為，史料不僅是「文字書寫的紀錄」、「檔案」，還涵蓋「一切曾經人類手澤的東西」，是「眾多和龐雜」的。 但他提出，歷史學者在搜集史料時是「有目的的，有假定的」，在整理資料時「心目中存了某一目的，判定了這種史料對於解決某一項或某一類歷史問題有其用處，他才會以一定的尺度和標準，選擇他要用以考證的史料」。 杜維運指出，史料是「實錄」，但所涉及的人物與事件的變幻、思想、情感、奧秘等，「都非資料所能完全披露」。 因此，史料存有某些「缺陷性」，能揭露的歷史是「有限度」的。 從許與杜可知，史料有目的與假定、缺陷與有限，整理史料時以「一定的尺度和標準」來「選擇」，則具主觀性。因此，史料雖是歷史闡述的依據與基礎，但它不是絕對、客觀，反而是相對、主觀。

若闡述歷史欠缺史料依據，歷史只能立基於虛構或想像。如《三國演義》與《三國志》都講述魏蜀吳三國歷史，《三國演義》是歷史小說，未必需要史料根據；《三國志》是正史，必須按史料說話。具體而言，《三國演義》的桃園結義無法考證，是虛構的，放入小說沒有問題，然則《三國志》不能把無法考證的桃園結義故事納入歷史，因為歷史必須憑史料依據闡述。

呂實強與李恩涵在探討清末教案時主要使用中國的《教務教案檔案》、《籌辦夷務始末》、《清季外交史料》等。基於這些史料，他們總結清季反教主要肇因於官紳妄尊、西方武力、中國民眾與官紳對基督教傳教的誤解。 史維東（Alan R. Sweeten）也使用《教務教案檔案》，更徵引法國與美國傳教士的報告、信件、評論與各國檔案館資料，讓史料不是中方資料一面倒，而能維持中國官方與西洋傳教方資料的平衡、互照、對比。 如此一來，他在清末江西地區看到的天主教不是充滿紛爭、衝突、矛盾、對立，反而呈現民眾與教會相互適應、協調、調整、和睦的歷史圖景。 史維東的中西平衡史料運用描繪出的清末教案圖景與呂實強與李恩涵相異。

另外，隨著新史料發現與運用，歷史人物的評論可不同。中國共產黨正統毛澤東闡述與評價在「關於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1945年）、「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1981年）與中共官方學者逄先知與金沖及的《毛澤東傳》中。他們文中的毛是對建黨與建國有至上功績，只是在1949年後「急於」建立社會主義（1957年之前）、大躍進（1957年）、廬山會議（1958年）、打擊劉少奇（1968年）、文化大革命（1966至1976年）等有錯誤。 但是，張戎與哈利戴（Jon Holiday）透過龐大檔案館與採訪口述史料，敘述毛「不為人知的故事」（the unknown story）」，他們筆下的毛是自私、不負責、陰謀、邪惡、報仇的化身。

史料是歷史論述的依據，描繪歷史必須以史料為基礎與依據。隨著不同史料運用或各種史料的平衡、互照、對比，同一歷史人物面目可有異樣，同樣歷史事件可改寫。

以上內容節錄自《歷史的繽彩：歷史史論及其爭議》王欣◎著．白象文化出版

導論 從史料、史觀、歷史方法看歷史的繽彩

I如何闡述與解讀歷史？

歷史是對過去存在人物與發生事件的闡述與解讀，而人是如何闡述與解讀歷史呢？文學家藉由想像力鋪張文藝世界；物理學家透過數學與物理理論論證物理現象；藝術家經由美之創意呈現藝境。從歷史學者的探討不難發現，他們都是透過史料、史觀、歷史方法闡述與解讀歷史。史料是闡述歷史的依據與基礎，史觀是解讀歷史的管鏡，歷史方法是探討歷史的門路、方式、手法。歷史的探討與議論都是透過史料、史觀、歷史方法開展。筆者稱史料、史觀、歷史方法是歷史探索三要素。歷史探...

【節錄】
在告別中國近代史與十七、十八世紀英國歷史的歲月裡，有時我眸矚被我放逐在冷落書架的一群史學舊書。我憶起1982年第一次讀卡爾（E. H. Carr）的《歷史是什麼》與波普爾（Karl R. Popper）的《歷史主義的貧困》的雀躍之心。不自覺中，我在摸《尚書》、《左傳》、《資治通鑑》，還有陳壽、章學誠、錢穆、牟宗三、余英時、許倬雲、黃仁宇、杜維運、呂實強、范文瀾、翦伯贊、顧長聲、奧古斯丁、黑格爾、馬克思、斯賓格勒、湯恩比、費正清（John K. Fairbank）、柯文（Paul A. Cohen）、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以及熟悉的趙天恩、咸錫憲、車河淳等人的書。在「正經事」之餘，我在紙張寫寫評評，時而自我結縛，時而沾沾自喜。這本書是我寫寫評評、自我結縛、沾沾自喜之作。

我命名本書為《歷史的繽彩──歷史史論及其爭議》其目的是把東西方歷史史論議題及其爭議主題，例如：歷史的客觀性、真理性、真實性、不變性、規律性、歷史意識、歷史發展等，設置在一個質疑與談論的歷史對話舞台。按照史料、史觀、歷史方法，我把這些議題重新佈局、呈現、飾演在這舞台。事實上，本書是筆者劇作、設置與演出的一齣歷史史論探究與對話的舞台戲。

【節錄】
在告別中國近代史與十七、十八世紀英國歷史的歲月裡，有時我眸矚被我放逐在冷落書架的一群史學舊書。我憶起1982年第一次讀卡爾（E. H. Carr）的《歷史是什麼》與波普爾（Karl R. Popper）的《歷史主義的貧困》的雀躍之心。不自覺中，我在摸《尚書》、《左傳》、《資治通鑑》，還有陳壽、章學誠、錢穆、牟宗三、余英時、許倬雲、黃仁宇、杜維運、呂實強、范文瀾、翦伯贊、顧長聲、奧古斯丁、黑格爾、馬克思、斯賓格勒、湯恩比、費正清（John K. Fairbank）、柯文（Paul A. Cohen）、史景遷（Jonathan D. Spence），以及熟悉的趙天...

邢序
自序

導論 從史料、史觀、歷史方法看歷史的繽彩
I 如何闡述與解讀歷史？
II 歷史闡述的依據與基礎──史料
III 解讀歷史的管鏡──史觀
IV 歷史探討的門路、方式、手法──歷史方法
V 從史料、史觀、歷史方法探討歷史史論的諸問題

第一章 歷史的客觀性與主觀性──客觀的歷史是可能的嗎？
I 引論──客觀歷史的追尋與侷限
II 史料、史觀、歷史研究方法的主觀性與不同性
III 春秋時代魯國的歷史像──《春秋》與春秋三傳的魯國史像
A 《春秋》的史觀與簡約的歷史論述
B 《公羊傳》與《穀梁傳》的褒貶觀點對歷史事實的不同補述
C 《左傳》的史料與歷史方法對歷史紀錄作不同的解釋、補述與修正
IV 清朝中晚時期的基督教形象──四學派對基督教形象的界定
A 基督教是帝國主義侵華的先鋒與工具──中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者
B 基督教是中國現代化的貢獻者──臺灣與香港基督徒學者
C 西方宣教士衝擊與主導下的基督教──哈佛學派
D 衝突、矛盾與貢獻中的基督教──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
E 從史觀、史料、歷史方法看清朝中晚時期基督教形象
V 耶穌的面譜──四福音書的不同耶穌
A 引論──歷史性耶穌研究的耶穌面譜
B 福音書研究的耶穌面譜
VI 結語

第二章 歷史的真理性──歷史有真理嗎？
I 引論──斯賓格勒、利科、杜維運的歷史真理
II 追尋歷史的真理──《尚書》、牟宗三、黑格爾、聖經歷代志史家
A 《尚書》的歷史真理
B 牟宗三《歷史哲學》的歷史真理
C 黑格爾的歷史真理
D 聖經歷代志史家的歷史真理
III 從史料、史觀、歷史方法來看歷史的真理性問題
A《尚書》歷史真理的史料、史觀與歷史方法
B 牟宗三《歷史哲學》歷史真理的史料、史觀與歷史方法
C 黑格爾歷史真理的史料、史觀與歷史方法
D 歷代志史家歷史真理的史料、史觀與歷史方法
IV 結語

第三章 歷史的真實性──歷史的真實可尋嗎？
I 引論──歷史的真實性追尋與探討
II 從史料、史觀、歷史方法來看歷史真實性的試圖
III 從史料探究歷史真相──蔣介石日記研究
A 楊天石的真實蔣介石
B 張淑雅的蔣介石「一瞥」
IV 從史觀與相應史料探究歷史真相──明清社會的歷史真相
A 從中國馬克思主義者的經濟史觀看明清社會的資本主義萌芽與因素
B 從儒家意識形態變化史觀看明清社會與商品經濟發展──何素花
V 從歷史方法的調整探究歷史真相──洛克在十八世紀初英國的影響爭議
A 克在十八世紀初英國的影響問題
B 從調整方法論看洛克在十八世紀初英國的影響
VI 結語

第四章 歷史的不變性與可變性──以毛澤東評價為中心
I 引論──權威性或結論性「蓋棺論定」是可能的嗎？
II 中國共產黨三大歷史決議的毛澤東
A 1945年「關於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毛澤東
B 1981「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的毛澤東
C 2021年「關於黨的百年奮鬥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的毛澤東
III 中共官方毛澤東傳──逄先知與金沖及的《毛澤東傳》
A 引言──史觀、歷史方法與資料
B 1949年前的毛澤東
C 1949年後的毛澤東
IV 從不同史料評估毛澤東──張戎與哈利戴、潘佐夫與梁思文
A 張戎與哈利戴的《毛澤東傳──不為人知的故事》及其評論
B 潘佐夫與梁思文的《毛澤東傳──真實故事》及其評論
V 從不同史觀看毛澤東──余英時、馬思樂、遠志明
A 余英時──從中國史觀點評估毛澤東
B 馬思樂──從革命者與暴君、社會解放者與政治獨裁者觀點探索毛澤東
C 遠志明──基督教「道」的視野中毛澤東
VI 從不同歷史方法看毛澤東──心理學分析方法、「暴政領主」與「身分倒轉悖論」的串聯方法
A 白魯恂──自戀感和邊際性人格綜合症心理學分析方法
B 史景遷──「暴政領主」與「身分倒轉悖論」的串聯方法
VII 結語

第五章 歷史的規律性與法則性──歷史有規律與法則嗎？
I 引論──歷史的規律與法則及其敵人
II 從啟蒙進步史觀看歷史的規律與法則──歐陸與英格蘭啟蒙主義者
A 歐陸啟蒙主義歷史的規律與法則──維柯、康德、法國啟蒙主義者
B 英格蘭啟蒙主義歷史的規律與法則──歐陸啟蒙主義歷史的支持者與反對者
III 趙天恩與徐曉鴻的現代與當代中國基督教發展規律
A 趙天恩的現代與當代中國基督教發展規律──歷史中基督教史觀與方法論
B 徐曉鴻的「基督教中國化」、「借古鑑今」、社會主義中心的立場與史觀
IV 從歷史方法看歷史的規律與法則──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方法
A 馬克思主義五階段歷史進程──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
B 對馬克思主義五階段歷史進程的批判與異見──洛維特、波普爾、錢穆
V 從文化與文明歷史方法看歷史發展──斯賓格勒、湯恩比與馬克思主義者
A 斯賓格勒的文化史歷史發展──斯賓格勒對馬克思主義者
B 湯恩比的文明史歷史發展──湯恩比對馬克思主義者
VI 不斷變化演變歷史共同體的誕生、發展、演變、分合──許倬雲
A 許倬雲的歷史的誕生、發展、演變、分合
B 從史觀、歷史方法、史料看許倬雲的歷史的誕生、發展、演變、分合
VII 結語

第六章 歷史意識──過去、現今與未來歷史的銜接與串聯
I 引論──歷史的過去、現今、未來與歷史意識
II 歷史意識與過去、現今、未來歷史的銜接與串聯
III 過去歷史鑑戒與現今當為意識──司馬光的《資治通鑑》
A 司馬光《資治通鑑》的歷史意識
B 從史觀、歷史方法、史料看《資治通鑑》的歷史意識
IV 危機時代、危機意識、歷史知識孕育的歷史意識──錢穆的《國史大綱》
A 錢穆《國史大綱》的歷史意識
B 從史觀、歷史方法與史料看錢穆《國史大綱》的歷史意識
V 歷史的過去、當今與未來意識──咸錫憲的韓國歷史意識
A 咸錫憲對過去、當今、未來的歷史意識
B 咸錫憲歷史意識的史料、歷史方法與史觀
VI 結語

第七章 歷史的開展──發展或循環
I 引論──歷史究竟如何開展？
II 奧古斯丁的歷史發展、進程與終極點
A 奧古斯丁的歷史開展──直線發展、曲折與終極點
B 奧古斯丁的史觀、歷史方法、史料
III 英國輝格派啟蒙進步的歷史軌跡
A 輝格派與麥考萊
B 對麥考萊與輝格派的史觀、歷史方法、史料的批判
IV 董仲舒的三統循環歷史
A 董仲舒的三統循環歷史
B 從史觀、歷史方法、史料看董仲舒的三統循環歷史
V 申命記史家的士師循環時代史──行惡與拯救的循環
A 申命記史家的士師循環時代史
B 對士師循環時代史的歧見──諾特與布萊特的不同方法論
VI 結語

第八章 歷史的內在發展 ──歷史的內在因素也能發展歷史嗎？
I 引論──外在影響抑或內在因素？
II 余英時的「內在理路」歷史發展
A 歷史發展的外緣影響與「內在理路」
B 從心理背景、思想史流脈的自主性轉變、儒學內在相應思想關聯看「內在理路」
C 「內在理路」的史觀、歷史方法、史料與研究資料
III 柯文的內在取向歷史發展
A 從「西方中心論」轉移至「中國中心論」
B 對三個概念框架的批判──衝擊與回應、近代化、帝國主義
C 邁向中國中心的歷史──四個「識別特徵」
D 從史觀、歷史方法、史料看柯文的中國中心論
IV 粵東客家地區基督教的內在發展
A 引言
B 基督教在粵東五華縣的內在發展
C 從史觀、歷史方法與史料看粵東五華縣基督教內在發展
V 結語

第九章 歷史發展中區域與小人物──歷史的地區與小人物能登上歷史舞台嗎？
I 引論──不容忽視的歷史的區域與小人物
II 歷史的區域社會發展──清末的浙江雙林鎮與江西鄉村
A 清末浙江雙林鎮──紳士的社會關鍵性角色
B 清末江西鄉村──天主教在江西鄉村的發展
III 歷史的地區小人物角色──清初山東郯城困苦居民與乾隆期天主教貞女
A 清初山東郯城困苦居民、受害者、寡婦
B 清朝乾隆時期天主教貞女
IV 結語

結論 從史料、史觀、歷史方法總結歷史的繽彩
歷史的客觀性與主觀性
歷史的真理性
歷史的真實性
歷史的不變性與可變性
歷史的規律性與法則性
歷史意識
歷史的開展
歷史的內在發展
歷史發展中的區域與小人物
末了的話

邢序
自序

導論 從史料、史觀、歷史方法看歷史的繽彩
I 如何闡述與解讀歷史？
II 歷史闡述的依據與基礎──史料
III 解讀歷史的管鏡──史觀
IV 歷史探討的門路、方式、手法──歷史方法
V 從史料、史觀、歷史方法探討歷史史論的諸問題

第一章 歷史的客觀性與主觀性──客觀的歷史是可能的嗎？
I 引論──客觀歷史的追尋與侷限
II 史料、史觀、歷史研究方法的主觀性與不同性
III 春秋時代魯國的歷史像──《春秋》與春秋三傳的魯國史像
A 《春秋》的史觀與簡約的歷史論述
B 《公羊傳》與《穀梁傳》的褒貶觀點對歷史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