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呂芳上 民國歷史文化學社社長 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兼任研究員
歷史的學術研究也有流行和時尚,1960年代後,從研究晚清自強運動、戊戌變法而辛亥鼎革、五四運動到抗日戰爭,迄今戰後中國、冷戰時代的研究已乘勢而起。胡為真教授這本親自操刀的新書,論其時序正落在戰後國共內戰、冷熱戰交迭的當兒,符合現在的研究趨勢。
歷史學家常會碰到解不開的歷史問題,以中國近代史為例,大者如李約瑟的難題(Needham’s Grand Question)、國共內戰勝負因素的各說各話;小者如中山艦事件的起因、西安事變如何結束、1949年國軍西南據點的留防與撤守、古寧頭戰役「最長的一夜」凱歌誰屬等等。胡教授這本書正試著解釋1949年國、共對壘最後一役,胡宗南將軍在西昌之役的角色與功過。
如果把國軍分作黃埔的嫡系與非嫡系,人們認定胡宗南將軍為「天子門生」,擁有軍長、兵團總指揮、集團軍總司令、戰區司令長官、三顆星上將,屬「五個第一」的傑出畢業生。因而相同或不同派系的軍人,對他的表現,檢驗往往格外嚴格。1949年10月國府播遷臺北前後,胡一度由成都走海南,後復回西昌,次年三月胡部在西昌潰敗,大好河山至此盡失,這時的情景由不得不使人想起孔尚任《桃花扇》中所說的:「養文臣帷幄無謀,養武夫疆場不勇,到今日山殘水剩。」對西南軍事勁旅期待落空,身負重責的胡,自然招來殊多物議,甚至引來監察院的糾彈。其實,如從史事的發展看,1948年冬徐蚌會戰敗後,蔣中正實已有其政、軍部署,如黃金、國寶運臺,作金融文物典籍的轉移;在軍事上,一路西向到川、康是戰局的誘導,最後迫不得已,政府才正式遷臺。嚴格說來,成都、西昌之役的失敗,初在蔣、李(宗仁)過招未歇,繼則地方軍頭反覆下,胡部當時未嘗不力作「死中求生」之謀,只是形勢所迫,無補給、無後方、無運輸情況下,優勢不再,狂瀾即使靠蔣、胡力挽,亦不可回。不過,歷史也告訴我們,正因為康、川地區有被稱為「西北王」的胡將軍率部一路抵擋,才使共軍不能及時全面「解放」臺灣,讓國軍餘部得予從容有所安排布置,國府續命由此發端,也才有日後臺灣的中華民國政府得在外交上打開出路,在政治、經濟能有奇蹟式的發展,此種曲折歷史意義,當時人、後繼者,豈能河漢。這一點在本書中頗有闡發。
尤有進者,這本書論述本著「讓史料說話」的原則,除文字流暢外,引註逾300,徵引之資料更達130種之多。史家陳寅恪謂:「大抵私家纂述易流于誣妄,而官修之書,其病又在多所諱飾。考史事之本末者,苟能于官書及私著等量齊觀,詳辨而慎取之,則庶幾其真相而無誣諱之失矣。」此書之作,接近此意。
多年前,我個人在一次偶然的機遇,參加了胡宗南將軍王曲七分校校友及舊屬的聚會,他們對胡將軍的愛戴與推崇,令人印象極為深刻。當年七分校校門對聯高揭:「鐵肩擔主義,血手著文章」;「升官發財請走別路,貪生怕死莫入此門」,這是黃埔精神與壯懷的延續。胡將軍個人練軍有成、屢建奇功,尤其有國無家、私款公用、忍辱負重的胸懷與修為,均可由其事蹟一一引證,民國史上又有幾人能及。
幾年前,胡為真教授已為胡將軍編印「胡宗南先生四書」,加上近年出版的《國運與天涯》(胡為真口述、汪士淳撰稿,2018)、《情到深處》(與汪士淳合撰,2020)以及這本《疾風勁草》,或可合為「胡宗南先生七書」。人謂:父母給予生命,子女給予父母生命的意義。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