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遺事》(正、續編)編輯前言
蔡登山
早在十多年前當時筆者常在中研院圖書館找資料,屢屢翻閱諸多港台老舊文史雜誌,見到有好的文章就隨手影印下來,時日既久,累積文章之多,可謂盈千累萬,但苦無時間整理。直至二0一四年間,見堆積之文章已氾濫成災,乃費時分類整理出一部份,將之編輯成書,分別有《袁世凱的開場與收場》、《北洋軍閥:雄霸一方》、《北洋軍閥:潰敗滅亡》、《太陽旗下的傀儡:滿洲國、華北政權與川島芳子秘話》諸書之出版,然而這僅是我蒐集的這些資料的一小部分而已,但礙於沒時間整理,其餘也就繼續擱著。這兩年適逢疫情肆虐及中研院近史所圖書館外觀在整修,院外人士無法入內,於是我就利用這段時間把這舊有的資料再整理一下,將陸續編出《晚清遺事》(正、續編)、《民初珍史》、《抗戰紀聞》諸書。
這些文章幾乎都是香港雜誌居多,他們當時十之八九都用的是筆名(甚至臨時隨意採用一個名字),因此真實姓名就很難查考,雖是如此,但其所寫的文章卻都是親歷親聞,有根有據的,這批執筆者學問都很好,或為遺老或因政治原因寓居香江,他們之前都曾任要職,如「花寫影」者,從文章得知是位將領級的人物,但其詩詞古文的造詣又極高,可惜真實姓名無從查考。其他的諸多作者情況亦然。而用真實姓名的如費子彬,其祖籍江蘇武進的孟河,他的遠祖費宏,在明世宗朝官居首輔,因鑑於宦海多故,勉子孫勿再從政,開始以醫為業。計自明中葉以迄有清一代,孟河費氏之醫學,代有傳人,亘數百年之久而盛譽不衰。清代著名文人如俞樾、翁同龢、李慈銘等人的著作,都有關於孟河費氏醫藥之記載。尤以從不輕許人的李慈銘,在其《越縵堂日記》中推崇孟河費伯雄為「當代第一名醫」。費伯雄有獨子費畹滋,通六藝,精書畫,著有《舌鑑》、《群方警要》二書,皆為醫學名著。畹滋有三子,其中老三費惠甫,就是費子彬的父親。費子彬儘管家學淵源,但他並不急於繼承醫道。在他裘馬少年時代即遠走京華,公卿笑傲,極得段祺瑞之器重。燕都本為人文薈萃之區,他所結交的又都屬當代碩彥,側帽歌場,寄情詩酒,又誰知他從政之外,還懷有濟世活人之絕學?到了一九二六年秋,他南旋上海,在靜安寺路鳴玉坊,創設孟河費氏醫院。當時求者紛沓,有醫門如市之盛。其所以如此,不但是由於三百多年的名醫世家,還在於費子彬對於治症有獨擅的心得,所謂「輕藥治重症」,這是中醫最難達到的造詣,譬之太極拳術之「四兩撥千金」,寥寥幾味草藥,卻讓您藥到病除,不費吹灰之力。一九四九年春,費子彬由上海南下,懸壺濟世於香江數十年。費子彬於龔定盦詩集研讀甚精,掩卷背誦,無所摯肘,故其於診務之餘,遣興寄情,每就龔句剪裁,綴集渾融,天衣無縫,曾寫有《古玉虹樓集龔定厂詩》。至於宋訓倫字馨菴,號心冷,原籍浙江吳興,生於福州,移居上海,幼承家學,身受古典庭訓,一九三二年畢業於國立中央大學,先後供職於浙江地方銀行、上海中國銀行總行、香港郵政儲金匯業局等,一九四九年後,離滬寓港,服務於香港航運巨擘經營之輪船公司三十餘年,後寓泰國曼谷。他賦詩填詞以寄託情興,文辭燦燦而有勝趣,曾匯集詞作與論詞相關文稿成《聲菴詞稿》一書。而劉豁公,安徽桐城人。近代戲劇理論家。在上海主要從事戲曲創作和理論研究,與京劇理論家馮小隱、姚哀民、楊塵因等編輯《鞠部叢刊》,發表了不少關於京劇名伶的評價文章。出版《京劇考證二百齣》、《戲學大全》、《梅郎集暨新曲本》,還親自創作戲劇,編輯、撰寫通俗小說,又主編《戲劇月刊》,奠定了他在戲劇評論界的重要地位。策劃和運作了「四大名旦」的選舉,所出《梅蘭芳》、《尚小雲》、《程硯秋》、《荀慧生‧言菊朋》、《譚鑫培》、《楊小樓》六個專號,為後來研究中國近代戲曲史,提供了珍貴的史料。一九四九年以後來臺,除在雜誌報刊發表文章外,亦主編《戲劇叢談》不定期刊物。近日我蒐集他來台後的文章,有《劉豁公文存》一書出版。
而書中的「林熙」、「竹坡」、「洛生」、「高伯雨」、「楊竹樓」都是高伯雨的筆名,其中「楊竹樓」之筆名,我透過香港著名的收藏家和掌故家許禮平先生詢問其女兒高季子女士說不知他父親有此筆名,但我根據其文章內容,行文風格,引用文獻,判斷還是他,其中的鐵證是楊竹樓在〈記辜鴻銘這個怪人〉中有寫到「這個王某畢業後,在貝滿女子中學敎物理,有一個時期,他住北辰宮寄宿舍,和我的房間相對,我一見到他,就想起辜鴻銘的影響之大。」而高伯雨曾以「林熙」的筆名寫有〈我和北平的北辰宮公寓〉(發表於一九八0年十一月一日出版的《大成》雜誌)時間上是在一九三四年,是完全吻合的。高伯雨原名秉蔭,又名貞白,筆名有超過二十五個之多,是著名的掌故大家。在港期間,高伯雨編過晚報副刊,為報紙寫過稿,也開過畫展(因他曾隨溥心畬習畫,從楊千里習篆刻),更辦過文史刊物《大華》雜誌。但終其一生,可說寫稿為生,一寫就是五十多年,他曾自嘲為「稿匠」。據保守估計他一生所寫文字當有千萬字之多。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如此龐大的著作,最後結集出版的只有以「聽雨樓」命名的文集五種(一九九八年遼寧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聽雨樓隨筆》,還在高氏去世之後),及以秦仲龢為名翻譯的《紫禁城的黃昏》和《英使謁見乾隆紀實》。其他還有幾種雜著,如《乾隆慈禧陵墓被盜記》、《中國歷史文物趣談》、《春風廬聯話》、《歐美文壇逸話》等,但都是戔戔小冊。直至二0一二年香港牛津出版社整理出版高氏著作十巨冊《聽雨樓隨筆》,其中多冊是首次結集出版。有的是在《大華》雜誌的、有的是在《信報》的專欄,都屬於較短小精幹的文章。二0一六年許禮平撰寫《掌故家高貞白》一書出版(香港牛津出版社)。
《晚清遺事》內容極為豐富,可謂琳瑯滿目,美不勝收,而由於篇幅過大,因此分為正、續編出版。書中提及的人物有龔定盦、袁子才、王湘綺、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張之洞、張謇、載灃、端方、夏壽田、羅振玉、哈同、曾紀芬、陳三立、譚嗣同、吳保初、丁惠康、辜鴻銘、胡雪巖、袁世凱、張佩綸、彭玉麟、翁同龢、瞿鴻禨、李文田、寶竹坡、吳樾、楊崇伊、咸豐皇帝、慶親王、康有為、徐世昌、清道人、盛宣懷、冒鶴亭、溥心畬、溥雪齋、溥傑、嵯峨浩等等。涵蓋的範圍非常廣,有皇帝王公大臣、疆吏大員、名士才子、財閥讒臣、富商烈士、王孫畫家等等不一而足。而如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張之洞、張謇、辜鴻銘、王緗綺、溥心畬等人更同時有多篇文章來描述他們,從不同的角度切入,讓你能做一更全面的觀照。
相傳晚清咸(豐)同(治)中興諸賢,有撰聯語,或單句,或錄古人格言,懸諸座右,以作警惕自勉習慣;此習慣起於陶澍、林則徐等督兩江時,而盛於文正(曾國藩)時代。花寫影在〈晚清中興名賢聯話〉中提及清同治年間,欽差大臣沈葆楨來台籌辦防務,上疏朝廷,為鄭成功追諡建祠,列入祀典。將開山王廟擴建成「明延平郡王祠」。沈葆楨親撰聯曰:
開萬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遺民世界;
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憾還諸天地,是刱格完人。
有「同治甲戌冬月穀旦,巡臺使者沈葆楨敬書」字樣。此聯寫出鄭成功當年之處境,最為貼切,讓其餘諸聯為之失色!沈葆楨是林則徐的乘龍快婿,其才識學力,實不在張之洞、李鴻章之下,為船政大臣,連膺疆寄。花寫影寫〈曾國藩薄皇帝而不為〉談到諸將領都想擁曾國藩而自立為王,但沒想到曾國藩卻光風霽月,朗朗乾坤,「不為」就是「不為」,決不是可為不可為,更不是敢不敢為,或能不能為,而是壓根兒不想為。於是他提筆寫下:
倚天照海花無數;
流水高山心自知。
我們更冥想當文正為此聯時,其浩氣流轉,襟懷磊落之概,已穆然躍於紙上!而其對諸將手寫此聯時之手揮目送,無人無我意態,所謂高也明也!悠也久也!感人之深也!而林斌寫〈談談曾國藩的私生活〉其中有談到曾國藩善於觀人,曾國藩有他一套的說法:「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器宇」,「事業看精神」,「壽夭看指爪」,「風波看跟腳」,「若要看條理,盡在語言中」。一日李鴻章令淮勇中三位將領往見國藩,次日李往問究竟,曾氏對李說:「昨天臉上有麻子那一位,將來功名事業,恐不有你我之下;那個子高高的也很好;至於那位身材短小的,前途有限,將來頂多做一個道員罷了。」李問曾氏何以見得?國藩說:「他們三人來時,我叫他們在我大廳閣子外面階臺上站著,始終沒有正式見面,沒同他們說一句話,大約快有兩個時辰,我就叫他們走了。在這中間,那位麻子認為我不傳見他們,叫他們站立許久,是一種恥辱,因此面紅耳赤,大有攘袖揎拳、要打人之勢,可見他有大丈夫威武不能屈的氣概。那位高個子,在這很長的時間中,始終彬彬有禮,毫無倦容的站著,表示此人沉毅有為,亦是絕好的人才。你知道,我大廳內,有一個穿衣鏡,我這一兩個時辰中間,在廳內兩頭走動,無論我面對他們,或背對著他們,所有他們一舉一動,我都看得十分清楚。當我面對他們的時候,那個矮個子恭恭敬敬的站好;我背過去,他就隨便懈怠下來,有時還向那兩位嬉笑,這種人,實在沒有多大出息。」。而所謂有麻子的,是劉銘傳,大個子是張樹聲。矮小的一位,是吳× ×。後來他們的成就正如曾國藩所料者也。
高伯雨(竹坡)的〈閒來無事話狀元〉談到說起狀元之矜貴,真是世上無雙,較諸今日鍍金的洋博士要名貴千百倍。三年出一個狀元,已經難得了,何況這名狀元又是從全國那幾十萬個讀書人中考出來的一個第一名。舊時代的女子以嫁得狀元郎為榮,故此舊小說、戲曲、彈詞等,都是小生落難、小姐後花園贈金、高中狀元後奉旨完婚那一套。試問博士有否乎?而他以林熙筆名寫的〈中國第一位實業家:張謇中狀元記〉及費子彬的〈南通狀元張謇外史〉,澤蒼的〈從張謇跪接西太后說起〉到鈞天的〈張季直在開國前後的重要事蹟〉這幾篇都在寫張謇,也就是張季直,他是晚清狀元,是南通著名的實業家。在南通隨處可見張謇所創之事業,如公園、博物院、天文臺、圖書館、通州師範、女工傳習所。後人常盛讚張季直:「當清民交替之際,國人談教育,談實業,談自治者,必首舉南通,事雖發動於一隅,而影響及於全國。」
聞愚的〈李鴻章對待洋人有一套手法〉和思遙的〈李鴻章出使瑣事〉都在寫李鴻章與外國人打交道的情況。李鴻章是清代咸同中興名臣之一,其後更迭主外交事務,成為中外知名的人物。當時李氏譽滿天下,謗亦隨之。譽之者稱他忍辱負重,老成謀國;毁之者罵他媚外辱國,甚至加以「漢奸」的頭銜。而李鴻章遺疏有無保薦袁世凱,曾引起過爭論。高山流的文章說他閲過全文,其中並無保薦任何人繼任直督的話,這是事實。由此,可證流傳或不足信。袁世凱以戊戌告密,簾眷至隆,拳亂保障一方,又頗博時譽,兼有榮祿在內奧援,復得洋人之推重,擢督畿輔,固不必恃文忠之保薦也。但花寫影的文章則有不同的看法,他說徐世昌曾告訴他當時于式枚(晦若)曾用「附片」代合肥(李鴻章)草疏薦袁,有「環顧宇內人才,無出世凱右者!」。袁世凱有致于晦若函云:「……此雖出節相之口授,實亦由足下之玉成,弟當詔示子孫,永銘大德!茲隨函奉上骨董八件(另附一單於函末),戔戔之物,聊表謝忱……」看了袁氏此函,則合肥臨逝前,有薦袁一疏,殆為事實。
鈞天的〈左宗棠與胡光墉一段深厚關係〉和鐘起鳳的〈晚清江浙活財神胡雪巖興衰史〉談的就是「紅頂商人」胡雪巖(光墉)的故事。胡雪巖為清末之江浙巨富,長袖善舞,曾有「活財神」之稱。左宗棠征新疆時,他在滬杭專責為左氏料理軍𩝔武器的採辦轉運諸務,並經常借墊巨款,供前方支付軍餉,為當時左氏最得力的助手。胡雪巖以金融業和國際貿易崛起,涉身龐大的政商勾結系統,他前後和王有齡、蔣益澧、左宗棠等疆吏權臣互相利用,不斷提升層次。做為他政治靠山的疆吏權位愈高,他的事業和信用也水漲船高、急速擴張。他龐大的關係企業建立在政商一體兩面的信用擴張上,他的金錢王國也潰敗於斯。小說家高陽曾寫過胡雪巖系列小說六冊:包括《胡雪巖》(上)(中)(下)、《紅頂商人》、《燈火樓臺》(上)(下)轟動一時,而其取材卻是在此真實的史料中。
高伯雨還有一篇談及〈曾國藩的幼女崇德老人〉這和同為掌故大家的徐一士的〈讀崇德老人紀念冊〉有異曲同工之巧合,似乎這本《崇德老人自訂年譜》成了掌故家必讀的書。崇德老人其實就是曾國藩的幼女曾紀芬,書中記載了曾紀芬後來嫁給了聶緝槼(仲芳),因此該年譜可視為聶家與曾家整個家族史,甚為好看,也是難得一見的豐富珍貴史料,是研究掌故者的瑰寶。其中談到曾紀澤的日記中對聶仲芳負面的評語,左宗棠認為「日記云云,是劼剛一時失檢,未可據為定評」。但關於曾紀澤光緒四年九月十五日的這段日記,據高伯雨說僅見於最早的《曾侯日記》(光緒七年秋申報館仿聚珍版排印,尊聞閣主人編),而後來的《曾惠敏公日記》,(見《曾惠敏公遺集》,光緒十九年江南製造總局刊印),及曾紀澤的孫子曾約農在臺灣影印的《曾惠敏公手寫日記》,(見吳相湘主編之《中國史學叢書》第十三輯,臺灣學生書局一九六五年據手稿影印出版。)均找不到此段記載。高伯雨認為「曾紀澤一定後來因妹夫已漸『生性』,而且也出來替皇上辦事了,不好留下這些話給子孫,傷了兩家的感情,於是把這天的日記重寫,不留一些塗抹之跡。」由此可見日記也可以刪改的,例如《翁同龢日記》手稿本也有過挖補的痕跡。另外曾紀芬記錄光緒八年時任兩江總督的左宗棠約她見面的情形。原來十年前,擔任兩江總督之任的正是曾國藩,那時候曾紀芬尚待字閨中,隨父母一同住在這座府邸裡。曾紀芬說:「別此地正十年,撫今追昔,百感交集,故其後文襄雖屢次詢及,余終不願往」。左宗棠知悉其意後,特意打開總督府的正門,派人把曾紀芬請進去。曾紀芬在其《自訂年譜》中云:「肩輿直至三堂,下輿相見禮畢,文襄謂余曰:『文正是壬申生耶?』余曰:『辛未也。』文襄曰:『然則長吾一歲,宜以叔父視吾矣。』因令余周視署中,重尋十年前臥起之室,余敬諾之。」左宗棠與曾紀芬這段對話,非常精妙。曾國藩長左宗棠一歲,左宗棠固久知之,此處顯然是故意說錯曾國藩的生年,然後借機搭話,向曾紀芬表達關照的意願,做得自然而然、不露痕跡。然後左宗棠很暖心地陪著曾紀芬找到了當年她曾經住過的起居之室。可以想像當時曾紀芬的內心,會是何等的溫暖。都說官場人情淡薄,而左宗棠卻在曾國藩故去多年之後,把他心底最溫情的父輩之情給了曾紀芬。後來曾國荃到南京時,曾紀芬還回憶道:「嗣後忠襄公(按:曾國荃)至寧,文襄語及之曰:『滿小姐已認吾家為其外家矣。』湘俗謂小者曰滿,故以稱余也。」——也就是說,左宗棠認為自己家就是曾國藩小女曾紀芬的娘家了。
以上僅能鼎爐一嚐,書不盡意。非常感謝這些精彩的作者群,雖然十之八九不知真實姓名,或有的知道但也聯繫不上後人,在此僅能致上萬分謝忱。感謝許禮平兄幫我聯繫上香港的高伯雨女兒高季子女士,蒙其應允收錄其父親的幾篇文章,以光篇幅。而在台北的著名建築設計師宋緒康兄也答應我收錄其父親宋訓倫的文章,並贈送我其父的著作《聲菴詞稿》一書,該書在宋訓倫生前就已出版,當時還請翻譯《紅樓夢》的英國著名漢學家閔福德(John Minford)譯成英文,中英並存。更難得是附有錄音,把詞真正地唱出來,別開詞壇的新境界。這些都是值得我再三感謝的,附記於此,以誌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