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沉默的好友! 十月十一日
我再也無法忍受我的生命,我討厭存在,索然乏味,沒有加鹽巴,也沒有意義。即使我比皮埃洛飢餓,希望也不要俯下身去吃人們所提供的解釋,有一個傢伙把手指插入地裡,只為了確定他是在什麼地方。我把我的手指插入存在――什麼感覺都沒有。我在哪裡?「世界」是什麼?這個字的意思是什麼?是誰把我騙來這裡,然後又把我丟在這裡?我是誰?我是怎樣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為什麼沒有人問我?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遊戲規則,然後逼迫我出賣靈魂?我是如何介入這個叫做「現實」的偉大事務的?為什麼我會介入呢?我無法自己決定嗎?一定非得強迫我加入不可?經理在哪裡?我要向他抗議!沒有經理嗎?我要向誰抗議呀!畢竟存在是一項重大的爭議,你們一定要考慮我的意見,如果我們要把存在看成其本來樣子,那麼最好就不要去理會別人所告訴我們的樣子。騙子?這是什麼意思?西塞羅就把所謂的騙子定義為:誰獲取好處啦?(cui bono?)大家想想看,我把我自己和那位年輕女孩搞得那麼不快樂,我有得到什麼好處沒有?罪惡――這又是什麼?是巫術嗎?我們說一個人有罪惡,難道會不知道這是指什麼嗎?有哪一個紳士敢說他身上沒有半點罪惡?回答我呀!
我的心靈已經癱瘓了,或者可以更準確地說,我發瘋了?有時我覺得很累,很遲鈍,感覺好像我已經死於冷漠,另有時候我像發狂一般,全世界到處旅行,只為尋找一個可以讓我發洩怒氣的人,我整個人陷入了自我衝突之中,我是怎麼變成有罪的?我沒有罪吧?我用各種語言說出我有罪,這真是人類語言的可悲發明,明明說的是一樣東西,可意思指的卻是別樣東西!
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在我身上發生什麼事,整個過程根本就談不上是個事件?是否我事先就已經知道,我整個人正在經歷某種變化,正在成為另外一個很不一樣的人?是否隱藏在我靈魂裡頭的某樣東西正要爆發開來?如果這東西是隱藏著,我如何能預見它要爆發開來?假若我不能預見這事,那就表示我是無辜的,如果我崩潰了,我是否就是無罪?人類稱之為語言的胡言亂語都是一團胡說八道,只有少數和自己同黨派的人才能了解,像啞巴的動物就比較聰明,他們從來就不會胡說八道――我是個忠實的人嗎?如果她繼續愛我而從不想去愛別人,這就表示她是忠實的,如果我也繼續愛她而不想去愛別人,這是否表示我也是忠實的?我們都做相同的事情,為什麼她對而我錯了呢?我卻要被貶為騙徒,同樣是人類的語言,卻對一件相同的事情做出不同的定義,說她是忠實,而我是個騙徒?
即使全世界都反對我,整個學術界都和我爭論,即使我的人生被貶低了,我還是對的,即使我找不到一種語言可以陳述這層事實,還是沒有人能夠剝奪我的這個權利,因為我的所做所為都是正確的,我對她的愛不能以結婚與否來衡量,我如果這樣做,會令她崩潰,當然,這對她也有可能是個誘惑,我倒是忍不住很想這樣做。當現實的情況一進入,一切都瓦解了,也太遲了。對我而言,她的現實只不過是在我智能旁邊奔跑的一道陰影而已,她存在的全部意義都寄託在那裡,這樣一個陰影有時讓我想笑,有時卻又造成對我的干擾,可當我真正抓住她時,這道陰影就會消失,我什麼都抓不住。她的生命是否就此浪費了?在我看來,就像死去一般,是的,她會引誘我的靈魂去期盼她的死去,然而,就在我要真正接觸她的實體並進一步要去理解她時,我卻把她粉碎了,這可怎麼辦?人類所創造的語言說我有罪,因為我本來應該可以預期這一切會這樣發生的。
到底是什麼力量想要以毫無意義的方式奪取我身上的榮耀和尊嚴?我迷失了嗎?不管我做了什麼,或根本什麼都沒做,他們就是要判我有罪,同時硬要說我是個騙徒?也許我瘋狂了?最好把我關起來,人類的最大懦弱就是最怕被說成發瘋或是快要死了。發瘋是什麼意思?我要怎麼做才能搏取一個布爾喬亞階級該受到的那種尊敬,然後被認為智能高超?為什麼沒有人回答我?我承諾任何人如果能給出不同的新穎答案,我將給予一個像樣的獎賞,我準備了兩組正確的答案,你們只要正確回答其中一組即可獲獎,有沒有人聰明到可以回答兩組以上答案?要是都答不上來,是否意味著說我是瘋狂和不忠實,是個騙徒,而女孩是忠實,理性,並且值得尊敬,是沒有意義的?或是由於我前面把事情處理得當而大家起來反對我?謝謝大家!當我看到她因為被愛而心生喜悅之時,我自己也陷入浪漫之愛的的魔術力量之中,然而,我這樣做錯了嗎?是否我根本就不應該這麼做?難道她都沒有錯嗎?也許還有第三者,他甚至從頭到尾不停打擊我,把我變成另外一個人,但還是有許多其他人讚賞我――也許把我變成一個詩人是對我的補償,我不要任何補償,我只要求我的權利――比如我的榮耀。我不想成為詩人,也不想為了成為詩人而付出任何代價,也許如果我有罪,我可以以成為詩人來救贖我的罪,請告訴我我該怎麼做,這整個世界把我當小孩一般拿一隻昆蟲來跟我玩,我應特別為這件事情感到後悔嗎?或是也許我應該把這整樁事情忘掉?忘掉一切,就當做我從來沒有來過這世上。要是我不顧榮耀和尊嚴而和我的所愛生活在一起,沒沒無聞,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這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人生?也許我的人生會是一團混亂?然後我會被世界屏棄於門檻之外,最後默默以終。我為什麼要出生?我從未要求啊!
在生活上飲食只限定在麵包和水的人比我富有,我忍不住在想,就人性的角度看,這是相當嚴格的節食行為,我卻能甘之若飴,我滿足於以自我小宇宙的姿態施行大宇宙的事情。
我不喜歡和人交談,也不想和他們聯繫,我想給予他們比聊天或金錢更有價值的東西,我從古代希臘和羅馬的不朽作家那裡蒐集到許多詩句、簡潔的警句、格言以及美文節錄等等,我同時還從「孤兒之家」所贊助出版的巴勒的《教義問答》節錄出許多精彩句子,如果有人想問我什麼問題,我隨時準備奉答,我隨時可以引用這些古典作家的話語,特別是當代的巴勒的《教義問答》,「不管我們是否得到了我們所期待的榮耀,都不要驕矜自滿。」我不欺騙任何人,有多少人總是講實話,總是從事有意義的活動,「我們每次講到『世界』這個詞彙時,要記得它包括了『天』與『地』,還有所有的萬物。」
我這樣說了老半天,到底有什麼好處?沒有人了解我!我的痛苦和折磨無可言喻,真是苦不堪言。我雖然始終不具名,但我知道我對你還是具有一些意義,並且永遠留在那裡。
你永遠忠實的朋友,知名不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