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only way to achieve the impossible is to believe it is possible.
So, run bunny run. While you can still run…”
如同警示,這段文字頻繁出現在周圍的樹幹上。
深深地刻著,每個筆畫粗糙卻能夠感受到它蘊藏的不安與恐懼。
文字全都是像打字一樣地出現,彷彿有人在看著他,不斷跟隨在他經過的路上,無論怎麼樣也甩不掉。
「哈……哈啊……哈……」
眼袋深沉,顫抖的雙眸盡是疲憊,全身被汗水浸溼骯髒不堪,四肢和臉頰有著各種小擦傷,模樣相當狼狽。
悲慘到不行的孤獨身影,就是賴文善此時此刻的模樣。
「媽的……我到底走了多久……」
自從來到這個奇怪的樹林,賴文善就一直往前走,急著想要離開這個地方,連休息也沒有,拚命趕路。原本打算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走出去,可是不管他怎麼走,周圍的景色都一樣。
彷彿這座樹林想將他困在裡面似的,漸漸就失去了方向感。
「哈啊……該死……我不行了。」
賴文善再也無法往前走半步,只能一邊顫抖一邊扶著樹幹跪在地上,大口喘息,四周安靜到能夠清楚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就在停下腳步之後,樹幹不再顯示出任何文字,似乎放棄和他對話,又或者認為他已經沒有救了。無論原因是什麼,他都感到慶幸──終於不用再看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
然而,他才停下來休息不到幾秒鐘時間,就被一陣刺骨寒風嚇到,腦袋被冷醒的瞬間,抬起頭看見的是在樹林裡緩慢移動的高大身影。
賴文善差點大叫,但是他發不出任何聲音,面對這不合乎正常情況的存在,他整個人向後跌坐在地,除了顫抖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黑色的人影大概有三公尺高,即便是運動選手也不見得能長到這種個子,更重要的是,「那東西」穿著傘狀連身裙,頭頂還有個大大的蝴蝶結。
從裝扮來判斷,似乎是名女性,它行走的方式僵硬,四肢的動作讓人覺得詭異,有點像是提線木偶,而那始終歪斜的腦袋跟脖子呈現九十度,比起軟弱的四肢,頸部倒是沒有動過,像是就這樣貼在肩膀上面。
賴文善不知道那是什麼,感到害怕的他只能屏住呼吸,當個透明人,靜靜等待它走過去。
不要轉過頭來,不要發現他的存在。
對,就像現在這樣,一直往前走就可以──
賴文善不斷在內心祈禱,而「那東西」也順應他的心意,在沒有發現他的情況下漸漸遠離。
直到它完全消失在樹林之間,賴文善才終於能夠正常呼吸。
「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賴文善抬起頭,仰望著沒有半點星星、霧濛濛的黑夜,努力思考為什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但每當試圖想起來到這裡之前的畫面時,腦袋就會開始劇烈疼痛,逼得他不得不放棄。
「唔!該死。」賴文善皺緊眉頭,停止回想。
他睜開疲憊的雙眼,注視著地面,先盡可能整理自己手邊有的情報。
首先,從他最後的記憶開始。
「秉智……對,我好像是跟秉智他們來山裡的小木屋野餐,然後姵佳失蹤了,所以我們出來找人。」
光是勉強想起的這段記憶,就已經讓他頭痛到想在地上拚命打滾,但至少沒有痛到撐不下去,所以他還能夠忍受。
沒錯,他是來找失蹤的朋友,然後在找人的過程中被東西絆倒,摔倒後不知道掉進什麼地方,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來到這座詭異的樹林。
賴文善很確定這裡不是他們烤肉的小木屋附近,因為不可能會有文字莫名其妙出現在樹幹上這種事發生,所以剛開始的幾分鐘,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然而,這座樹林就像是在告知他這一切都是現實而非夢境一樣,有著自我意識的樹根突然從地下彈出來,如鞭子般打在他的左手臂上。
劇烈的疼痛和大面積的擦傷,以及從傷口裡流出的鮮血,讓賴文善一秒相信這個地方是現實而不是夢境。
他不確定自己在什麼地方,但這裡肯定不是正常的世界。
賴文善接受眼前的現實,僅僅只花了三秒,他的大腦裡莫名其妙出現「快跑」這兩個字,還沒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就已經開始往前狂奔。
就這樣,漸漸地他的體力耗盡到無法往前半步,理智才又重新回到腦海中。
緊接著出現在眼前的,就是那體型高大、像是女性身影的怪物。
刺骨的寒冷再次沁入心扉。
賴文善安靜幾秒鐘之後,重新從地上站起來。
雖然很冷、很累,彷彿只要恍神就會立刻昏過去,可是他心裡很清楚,絕對不可以在這裡停下腳步。
比起搞清楚這裡是哪,現在是什麼情況,更重要的是要先想辦法到安全的地方,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選擇繼續前進,朝怪物離開的反方向走。
賴文善原以為自己的體力還能夠再撐一段時間,可是剛往前走沒幾步路,他的腳就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倒,搖搖晃晃倒進旁邊的樹叢裡。
不僅如此,樹叢旁邊就是山坡,完全沒注意到這點的他就這樣像顆皮球滾下來,全身都是泥濘和樹枝,最後摔進一攤充滿潮溼臭味的水窪裡。
「唔呃……好痛……」
賴文善覺得四肢都像是要分解似的,根本動不了,即便他知道不能繼續躺在這裡,卻做不到。
就在他漸漸開始放棄的同時,側躺的視線前方,再次出現了跟剛才看到的怪物同樣的高大身影。
這次它不是背對,而是面對著他的方向。
賴文善的心瞬間涼了一大半,雖然他不確定「那東西」有沒有看到他,但繼續躺在這裡的話,它只要走過來就會發現他。
必須動!他必須想辦法離開。
躲到旁邊的樹叢,沒錯,只要稍微移動一點距離到樹叢裡就可以了!
可是不管他怎麼著急,身體卻像是放棄般地動彈不得。
眼看「那東西」慢慢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恐懼已經完全占據賴文善的理智。
當腦海閃過「死」這個單字的同時,他的身體突然被人用力拉起來,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他就感覺到被人扛在肩膀上,移動到樹叢後面的安全位置。
那個人把他放下來,接著摀住他的嘴。
賴文善很緊張,卻無法掙扎,只能直勾勾盯著那張貼近自己的臉。
是個陌生男人,和他不同的是,這個人很冷靜而且也沒有感到害怕。
他摀住賴文善的嘴,並小心觀察「那東西」的移動狀況,在確認它沒有發現並慢慢通過外面那條路之後,才把手放開。
「呼哈!哈啊……哈……」
賴文善大口喘氣,像是缺氧般,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想好好道謝,但該死的卻喘不過氣。
「你慢慢呼吸,不要緊,它不會走回來。」
這名男子十分善良且和藹可親,輕拍賴文善的背,直到等他能夠順利呼吸為止才停下來。
賴文善臉色蒼白,尷尬地用沙啞的聲音向他道謝。
「謝……謝謝你。咳咳!」
男人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從背包裡拿出一罐瓶裝水,轉開後遞給他。
原本不覺得渴的賴文善在看到水之後,忍不住大口喝下,當發現自己竟然喝掉對方半罐水之後,才不好意思地把瓶子還給他。
「對不起,我、我很渴……」
「別在意這種小事。」
男人笑起來很好看,這時賴文善才發現這張臉長得很帥氣,甚至整個人散發出暖呼呼的溫柔氣息,和這陰森黑暗的空間十分不搭。
「幸好我路過附近發現你,要是被它抓到的話就糟糕了。」
「那、那東西果然很危險是嗎?」
「咦?」
因為賴文善莫名冒出的疑問,男人反而露出狐疑的表情盯著他看。
「我理解錯了?」
「不,你沒有錯。」男人仔細觀察賴文善之後問:「你該不會……什麼都不知道吧?」
雖然這樣做很危險,但好歹這個人才剛救了他,所以賴文善並沒有想太多,點點頭回應他的問題。
「原來是這樣。」理解情況後,男人突然伸手摸文善的頭,像是在安慰小孩般地笑著說:「不用擔心,我會保護你的。」
突然被同性這麼說,賴文善反而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可是在被他撫摸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莫名的安心感,這種感覺讓賴文善混亂的
思考漸漸恢復平靜,就像是在大海中找到浮木,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依靠這個男人。
明明他們是初次見面,而且還不清楚雙方身分的情況下,隨便給予信任是很危險的事,但現在的賴文善並不這麼認為。
「我叫楊光,你呢?」
「……賴文善。」
他抬起頭回答楊光的問題,看著他勾起嘴角露出的笑容,如同太陽般溫暖,讓他漸漸忘記身體的冰冷。
楊光起身,並向他伸出手。
「跟我來。」
「嗯。」
賴文善將手交給他,楊光的力氣很大,輕而易舉就能把他拉起來。
當他整個人撞進楊光懷抱裡的時候,還覺得有點害羞跟緊張,可是他很快就被這種安心感與溫暖包圍,並在那之後閉上雙眼,如斷電般昏睡過去。
「賴文善?」
當楊光發現懷中的賴文善沒有任何反應的時候,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沉沉睡去,忍不住笑出來。
毫無防備、對初次見面的人給予滿滿的信任,賴文善對他展現出的友善態度,讓楊光對這個男人產生了保護欲。
「嘿咻!」他把賴文善背起來,重新確認撤離方向後,小跑步離開樹林。
而在這之後,賴文善睡了足足四個小時才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