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藍,白雲飄渺。這裡是空了許久的神界,安靜得沒有一隻飛鳥。
傅明野苦著臉站在雲層中。
他一點兒也不想打架。
但戚白茶顯然不這麽想。
「這麽束手束腳是瞧不起我麽?拿出你的真本事。」一身白襯衫,穿著短褲的漂亮青年站在對面,纖白胳膊與筆直修長的雙腿上還勾勒著絲絲紅痕。
就連聲音都是飽嘗情欲過後的啞意。
傅明野:這叫他怎麽下得了手……
戚白茶不管他如何作想,一道攻擊已如迅雷打來。
在海底時沒能和邪神打出個勝負,一直是戚白茶心裡一根刺。他是自然之神,斷沒有輸給祈願之神的道理。
上古時代,戚白茶常和神明夥伴切磋。雪神不善戰,總是贏少輸多,朋友們都注意分寸,讓著他這個最小的自然之神。後來夥伴們一個個睡去,他也就沒有了對手。神明之下皆螻蟻,除非是像帕斯克爾那樣來自異世的強大存在。帕斯克爾又太強,毫無參考價值。
萬年安逸,讓戚白茶對自己的實力都沒有準確的評估。
難得來一個同級別的神明,不正是一個活生生的衡量標杆麽?
按理自然之神要強於祈願之神,但邪神又與普通祈願之神不同。其他祈願之神誕生於生靈信仰,信仰消失,神明也會隕落。邪神不一樣,他誕生於混沌濁氣,吞噬邪念為力量,跟清氣化身的雪神屬於同級,並沒有誰比誰低一等。
只是濁氣孕育太久,成神的時間晚了些。
這麽說吧,論胚胎年齡,他倆一樣,甚至是雙胞胎。單論出生年齡,雪神比邪神大了足足幾萬歲。
只是幾萬年裡,雪神大半時間都在白雪覆蓋中沉睡。
傅明野見戚白茶戰意燃燒,也就打起精神,認真對待:「那我可就全力以赴了。」
戚白茶說:「那是最好。」
那是世上最後一位自然之神,與世上第一位祈願之神的對戰。
戰鬥發生在神界,對人間沒有半點影響。傅氏集團的員工們還以為傅總又帶著愛人環遊世界,渾然不知那兩位差點把神界的天都掀了。
說是全力以赴,兩位誰也舍不得真傷了對方,打起來總歸是點到即止。戚白茶眼看著要用冰錐穿過傅明野胸膛的時候就會把冰錐化掉,於是就成了他撲進傅明野懷裡。傅明野邪氣快纏上戚白茶腰部的時候就會及時收回,改用手輕輕攬住他細腰。
能分出勝負才怪了。
這麽個打法,簡直像在調情。
他們恢復了全部神力,精力體力都與以往不可同日而語。打了半天不僅沒消耗多少力氣,倒被勾得心癢。
這時不時肢體觸碰,你抱我一下我看你一眼的,哪兒還打的下去。傅明野隻想把對方扔到床上繼續「神仙打架」。
傅明野和戚白茶交換了個眼神,發現對方也正有此意。
戚白茶開口:「要不……我們回去?」回床上再打。
傅明野:「不,就在這裡。」
戚白茶一驚:「你瘋了?這光天化日的。」雖然也沒別人,可這種藍天白雲陽光的場合也太刺激了……
落地窗和月光已經滿足不了傅先生了嗎?
傅明野揮手,白天頓時變成黑夜,白雲變成烏雲,陽光也穿透不進:「天黑了。」
戚白茶驚訝道:「你怎麽會有掌管晝夜的能力?」這應該屬於日神與月神的能力范疇。日夜交替本就是自然規律,日月之神沉睡了也不會妨礙白天與黑夜的運轉。可突然將白天變成黑夜,這種事只有月神能做到。
傅明野說:「我沒這能力,我只是用濁氣把白雲染黑了。」
濁氣就是一團黑霧,能吞噬萬物。
戚白茶:「……」白雲聽了想打人。
傅明野問:「茶茶,可以嗎?」
戚白茶:「……隨便。」
底線真的是會一步步降低的。
想當初傅明野多麽愛護戚白茶,除了臥室壓根不會解鎖任何地圖。後來有了落地窗,再後來有了沙發,現在直接玩露天。
戚白茶闔眼輕歎:矜持這兩個字真是離他越來越遠了。
雲海翻湧,不知晝夜。
戚白茶靠在傅明野懷裡輕聲問:「你想不想看看我本相?」
傅明野低聲:「茶茶本來長什麽模樣?」
戚白茶閉上眼,身上發出淡淡白光。
待光芒散去後,窩在傅明野懷裡的俊美青年就成了一個冰雪一般的美少年。
雪色長發披散到小腿,一身冰肌玉骨被銀飾點綴,腳踝掛著兩隻銀白鈴鐺。少年唇紅齒白,冷豔無雙,美得像幅潑墨畫。
他睜開根根雪白的睫羽,瞳孔是漂亮的冰藍色。
還是一樣的五官,只是更加年輕,這身裝扮更是半點兒不沾凡塵。
饒是傅明野深切地知道自家茶茶是個大美人,見到懷裡姿容絕代的少年也不由感到十分驚豔。
傅明野第一句話就是:「想不到你是個未成年,感覺自己在犯罪。」
戚白茶:「……我比你大幾萬歲,傅先生。」
「我可沒你長得這麽年幼。」傅明野二話不說也恢復本相。
邪神本相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容貌依然俊美,與人類化身差別不大,就跟換了身衣裳似的。
短發成了如墨長發,與戚白茶的白發糾纏在一起,織成密密麻麻斬不斷的情絲。
他穿著一身花紋繁複的黑衣,倒顯得更肆意邪氣了些。
傅明野笑道:「看,我本相瞧著也比你大,叫哥哥。」
戚白茶:「別以為把白雲染黑了就不是在做白日夢了。」
這話從少年樣貌的雪神說出來,半點兒威力都沒有,怎麽瞧怎麽可愛。
傅明野對雪神的本相很稀罕。少年版茶茶過於可愛,他招架不住。
傅明野掂起他雪白的發絲:「跟水晶做的雪人似的。」
戚白茶:「你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麽問題嗎?」
傅明野捏捏戚白茶的臉:「雪做的水晶人兒。」
戚白茶:「……」
傅先生是在把他當娃娃玩嗎?
傅明野又捉起戚白茶細白的腳腕:「為什麽戴著鈴鐺?」
「這叫淨音鈴。」戚白茶給他科普,「我化形之時就沒有鞋履,戴著這個鈴鐺,可以讓我行走的時候腳底不染纖塵。」
傅明野把玩著少年瑩潤柔軟的足心:「難怪這麽乾淨。」
「你別碰。」戚白茶縮了縮腳,「癢。」
傅明野尾指輕勾了一下腳心,戚白茶渾身戰栗一瞬,委屈道:「你怎麽還反著來?」
傅明野悠然道:「你這模樣,看著就想欺負。」
從前擔心凡人脆弱,傅明野把人當個寶貝似的供著,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如今知道茶茶其實很能耐,愛意當然不會少,惡趣味卻要多一些。
戚白茶:「有何不同?」
傅明野作思索狀,戚白茶正等著回答,腳腕忽然被捉著分開,一柄利刃猝不及防地入鞘,惹得少年短促地叫了聲,本能地伏在傅明野肩上。
傅明野帶著笑音揶揄:「比以前更緊了些。」
戚白茶耳根赤紅,趴在他肩頭恨聲:「邪神閣下現在不覺得和未成年是在犯罪了?」
傅明野攥過他的下巴看著他:「雪神閣下令我犯罪。」
戚白茶咬唇,乾脆閉著眼承受。
「茶茶在想什麽?」傅明野憐愛地注視著身前滿面潮紅的白發美少年。
戚白茶幽幽道:「在想我突然變成白發老爺爺你會不會當場痿掉。」
傅明野:「……」
變了,他們都變了。
雲收雨歇後,傅明野問他:「還有力氣麽?」
戚白茶抬了抬眼皮:「怎麽?你累了?」
傅明野面不改色:「自然不會。」
恢復全部神力就不是1+1=2的事了,這種情事很難再給他們造成多大的體力消耗。
戚白茶「哦」了聲:「還以為你不行了呢。」
傅明野微笑:「茶茶想要就直說,不用這麽激我。」
「這裡的雲朵雖軟,但還是我神殿裡的床榻舒服些。」傅明野提議,「茶茶要不要隨我回神殿繼續?」
「隨你。」雪神永遠都很佛系,「抱我。」
傅明野親了他一口,把「嬌弱無力」的少年抱起來。
邪神殿從內到外就一個字,黑。
神殿很大很空曠,無論是地板,床榻,桌椅,還是窗簾,樣式很古風,都采用純黑的顏色。屋內沒有一絲自然光線,唯一用來照明的是一顆顆夜明珠,在無邊黑色中跟鬼怪眼睛一樣令人不寒而栗,正常人待在這兒不出三天就會覺得壓抑。
從設計師的審美來看,這簡直就是場災難。
邪神卻能在這兒睡上萬年。
傅明野無數次想過把茶茶帶回神殿,一輩子都陪著他,沒想到最終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帶他回家。
戚白茶環顧四周:「你的品味……」
「你要是不喜歡,我就把這裡的布置改了。」傅明野立刻道。
在人類世界生活幾年,他也知道他這種居住環境絕對不算優美。
「還不錯,和我的雪神殿相反,雪神殿是一片純白。」戚白茶接著道。
傅明野閉眼吹:「絕配。」
邪神對神殿的裝飾顯然並不上心。這裡對他的唯一功能就是睡覺,所以只有一張床花了心思,又大又舒適,躺在上面果然比雲朵還柔軟。
戚白茶試了試:「你好會享受。」
「那當然。」傅明野道,「這張床我睡了幾萬年。」
睡了幾萬年……
邪神一共也就幾萬歲吧。
戚白茶若有所思:「原來當初你說你愛好睡覺是真的。」
「除了我是邪神這件事,我什麽時候瞞過你?」傅明野道,「現在這事我也告訴你了。我對你可是毫無保留了。」
戚白茶實話實說:「我當時以為你是個花花公子,日日睡美男,天天換床伴……」
話音未落,就被傅明野按了下來。
「知道了,我這就來日日睡美男。」傅明野咬牙切齒,「床伴就不換。」
傅明野好像真是鐵了心要榨乾戚白茶。雪神大人也是個外柔內剛的倔性子,絕不服軟。幾次都被逼出淚花喘不過氣了,緩過勁兒來還有力氣嘲諷一句:「就這?你行不行啊。」
神的精力實在無窮。
他們才知道原來雙方以前都克制得這樣厲害。
間歇的時候,傅明野也會抱著戚白茶溫柔說會兒話。
傅明野講了493世界神明四角戀的故事,然後問戚白茶:「你說精靈神為什麽會選血神?」
戚白茶對別神家的事沒興趣,靠在傅明野肩頭軟綿綿的:「我們又不是當事神,哪知道為什麽。」
「猜猜看嘛。」傅明野指間纏繞著戚白茶的白發,玩的不亦樂乎。
戚白茶就隨便猜:「精靈神是個顏控,矮神身高不夠格?」
傅明野:太真實了。
「那海神呢?」傅明野說,「海神是493世界最強大的神,長得應該也不會差。」
戚白茶說:「這不是很容易猜?海神囚禁過精靈神,又不是強取豪奪文,這種把佔有欲當愛的炮灰第一個出局好麽?」
傅明野不動神色地摟緊戚白茶。
……曾經腦子裡有過囚禁念頭的邪神大人現在很慌。
他可是想過很多次把茶茶帶回神殿永遠在一起的,和海神的炮灰行為簡直一模一樣。
還好他沒真這麽做。不然他在茶茶那裡估計早就出局了。
傅明野試探地問:「那如果我對你這樣……當然我是絕對不會對你這樣的!我是說如果,我限制了你的自由,讓你永遠待在神殿裡陪我……你會不愛我麽?」
「不會。」
「嗯?」
「沒有這個如果。」戚白茶說,「我就是愛你啊,你死了我連永生沉眠都想過了。心上一把枷鎖,缺了你這鑰匙,就永遠空了一塊。你要是活著,永遠和你待在神殿裡有什麽不好呢?人間再也沒有比你更好的風景了。」
少年眉眼微彎:「一廂情願才叫強取豪奪,兩情相悅,我甘願陪你畫地為牢。」
在他最初心動的時候,便是他的先生將他帶出萬年孤牢。
一起關回去又何妨。
傅明野聽得心顫,滿腹情愫無以言表,乾脆地覆上一個吻,用行動去愛他。
腳腕上的銀鈴聲清脆悅耳,叮叮當當,顫響了許久。一貫清明的戚白茶都不由有些昏沉,忘了今夕何夕。
鈴聲漸歇。
少年軟在青年懷裡,清冷音色都被沾染上欲望,軟糯中透著一點兒勾人:「突然想起,我還沒問你的名字。」
「我叫雪茶,你叫什麽名字?」他輕聲問。
邪神手指輕撫過少年雪白的脊背,惹起一陣酥麻癢意。
戚白茶聽他低聲道:「祁夜。」
「……」
祁夜明顯感到懷中少年的身體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