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Hunt 惡靈系列（05）：鮮血迷宮

Prologue

　　東京，澀谷，道玄坂。

　　在辦公室的窗邊，我停下了拿著抹布的手。正在擦拭的玻璃窗下可望見沿著大廈用地栽種的成排櫻樹，白色的花苞已經開始綻放了。

　　「是嗎？真快啊……」

　　我忍不住咕噥，身後飛來了疑問句。

　　「什麼東西真快？」

　　耳朵靈敏的同事聽見我的自言自語，立刻出聲詢問。她穿著春意盎然的粉紅色襯衫加白色開扣羊毛衫，圍著樸素的圍裙，捲起袖子，正在拖地。

　　「──一年過得真快。我來這裡打工已經快滿一年了。」

　　「哦？」

　　挺起身子如此附和的同事名叫高橋優子，簡稱小高，剛升上某女子高中的三年級；而我是谷山麻衣，今年春天順利成了都內某私立高中的二年級生。至於這裡則是「Shibuya Psychic Research」的事務所，專門調查幽靈及作祟等不可思議（啟人疑竇？）的現象。

　　「這種奇怪的打工，我居然能夠持續一年。」

　　連我都很佩服我自己。幹這一行，有時會遇見幽靈，對於開始打工以前連鬼火都沒看過的我而言，可說是飛躍性的進步（？）。如今我已經不會為了區區的怪談而害怕，看恐怖電影時甚至還會嫌棄幽靈做得太假──如此這般，越是適應職場，越是悖離一般的社會常識。我明明是個難能可貴的勤奮學生，但是看起來卻像個沉迷於詭異打工的危險人物，這一點正是這份「奇怪的打工」之所以「奇怪」的原因。

　　「而且上司還是那副德行。我真是個心胸寬廣的人，太了不起了。」

　　所長是澀谷一也，年方十七歲就在黃金地段的華美大廈裡坐擁高級事務所的未成年男子；他常以調查靈異現象為名，用一堆複雜的機器和難懂的理論來分析幽靈和超能力。他是個祕密主義者，性格惡劣，但教人不甘心的是他擁有卓越的才能和俊俏的長相，是個連佛祖都會聞風而逃的自戀狂，人稱「神祕諾爾」。

　　小高淘氣地笑了。

　　「就是因為所長是那副德行，妳才能持續到現在吧？」

　　……嗚。

　　「是嗎？已經一年啦！這一年間有什麼進展嗎？」

　　「什麼東西的進展？」

　　「你們倆的感情啊！」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

　　「阿高姊，不是說好不提這件事的嗎？」

　　「有嗎？我最近記性有點差。」

　　「哼，已經開始癡呆啦？」

　　年紀輕輕就癡呆，真可憐。

　　「……妳居然這麼說我？」

　　「我是說啦！」

　　我聳了聳肩，小高單手撐著拖把，另一手插在腰間，擺出了強悍的姿勢。

　　「瞧不起年長者可會吃苦頭的喔！」

　　她如此宣言，奔向我身邊，並從為了擦玻璃而打開的窗戶探出身子。

　　「麻衣說她喜歡諾爾～！」

　　她居然對著窗下的坡道大聲廣播，這我可受不了。幾個路人一臉錯愕地回過頭來。

　　「喂喂喂，喂！妳在幹麼！」

　　「哈哈哈哈！認輸了沒？」

　　「小的認輸了。哎呀，真是敵不過大老爺您啊！」

　　「這樣稱呼淑女太沒禮貌了，叫我女王陛下。」

　　「扛著拖把的女王陛下？」

　　「很有威嚴吧？」

　　瞧她那麼自信滿滿，我也只能認輸了。

　　「──好啦，所以呢？有進展嗎？」

　　「能有什麼進展啊……」

　　一年前，我和諾爾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而現在則是雇主與雇工的關係。自開始打工以來，我做的一直都是端茶水工作，但是可喜可賀的是，我在上個月獲得了「調查員」頭銜，薪水也跟著調升了。

　　「就這樣。」

　　我斷然說道，小高抱起腦袋。

　　「妳這一年來在幹什麼啊？」

　　「打工。」

　　小高握拳低吼。

　　「妳這個……窩囊廢！」

　　「工作是很尊貴的，不可以公私不分。」

　　「哇，好偉大的情操──小心他被別人搶走喔！」

　　「……唔……」

　　「他到現在還是活會，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哼，不用擔心，因為諾爾的性格很惡劣。」

　　「這種話妳說得這麼大聲，不覺得有點可悲嗎？」

　　嗚嗚嗚……是啊！

　　哎，其實我也希望有進展，可是對那個公子哥兒期待這些只是浪費力氣。他才十七歲，就已經是個workaholic，也就是工作狂；換個說法，就是只對靈異現象感興趣的靈異宅──或該說戀靈癖。把美若天仙性格又無可挑剔的女孩和凶惡的老太婆幽靈排在一起，他鐵定會選擇後者。

　　至於我呢？外表和內在都是無限趨近於平庸，而且還活著；更重要的是，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家住址和電話號碼，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期待進展呢？

　　聽了我這番話，小高用無比同情的眼神看著我。

　　「的確，報一下住址有什麼關係？至少說說他是住在哪一帶嘛！」

　　「就是說啊！」

　　從前我曾對諾爾說：「以後說不定有急事需要聯絡，請把你的聯絡方式告訴我。」──諾爾是所長，我是工讀生，這並不是什麼不合理的請求。事實上，的確曾有急事發生。

　　然而，諾爾是怎麼回答的呢？「有急事我會聯絡妳。」

　　誰～在～講你的急事啊？我問的是，我有急事要聯絡你的時候該怎麼辦！

　　越被隱瞞就越想追究，是人之常情；所以我決定套他的話。我問他：「對了，你家是住在三鷹吧？我在車站看過你。」我天真地期待他說溜嘴：「妳認錯人了吧！我是住在ＸＸ。」

　　哎，想當然耳，他可沒蠢到會被這種誘導性問題套出話來。

　　他劈頭就是一句──「妳的眼睛有問題嗎？」

　　接著又是一句──「我不認為世上有那麼多長得像我的人。」

　　對啦，像你這麼帥的很罕見啦！我會生氣也是情有可原吧？

　　「人啊，一放棄就沒戲唱了。」

　　小高摸了摸我的頭。

　　「嗯。我不會認輸的。」

　　就在我假哭的時候，辦公室的門打開了。

　　啊，糟了，現在可不是嬉鬧的時候。工作、工作。

　　開門走進辦公室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

　　「有什麼事嗎？」

　　我連忙放下抹布出聲招呼，她微微一笑。她的笑容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要找所長。」

　　「很抱歉，他出外旅行，還沒回來……」

　　諾爾現在去了北陸一帶。說歸說，他並不是去工作，應該只是興趣──我猜的。

　　「那林在嗎？」

　　我略感驚訝地眨了眨眼──她說的「林」，是指林嗎？

　　林是諾爾的助手，本名不明，年齡不明，是個比諾爾更加神祕的人。

　　「在……呃，可以請教您的大名嗎？」

　　我詢問，那個人又笑了。

　　「我姓森，森圓香。跟他這麼說，他就知道了。」

　　我太驚訝了，沒想到她認識林。

　　我先請她在沙發上坐下，接著便去資料室裡找林。

　　位於所長室隔壁的資料室是個隔音良好的狹窄房間，排放了錄影帶、螢幕和電腦。林在辦公室裡的大多時間都是窩在這個房間裡，但我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他多半是一面打電腦、一面觀看已經結束的案子的錄影帶或數據，有時也會像今天一樣，教導超能力少女如何折彎湯匙。

　　我輕輕地敲了敲門，林和超能力少女抬起頭來。

　　超能力少女名叫笠井千秋，今年春天，她順利考上了都內的大學。坐在房間角落的桌子前瞪著湯匙的千秋學姊看見我，微微一笑。

　　相對地，林卻是面無表情。

　　「林？」

　　聽了我的呼喚，他既沒回答，也沒露出一絲笑容。

　　「呃，有客人找你，是一位姓森的小姐。」

　　林露出略微詫異的表情。

　　「──她說她叫森圓香。」

　　林猛然起身，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流露出明顯的驚訝之色；他無視於站在門邊的我，走出資料室。

　　森小姐坐在沙發上，一臉開心地環顧周圍。

　　「圓香。」

　　在林的呼喚之下，她露出只能用「笑盈盈」來形容的笑臉。

　　「林。」

　　她開心地說道，站了起來。

　　他們看起來挺親密的，莫非她是林的……？

　　「抱歉，突然跑來。你過得好嗎？」

　　「很好──請坐。怎麼突然過來？」

　　她露出爽朗的笑容。

　　「我想嚇你一跳。嚇到了嗎？」

　　「嚇到了。妳應該不單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的吧？」

　　唔唔唔，太恐怖了，林居然面露微笑。

　　「是啊！諾爾不在？」

　　「去旅行了。」

　　林低聲回答，森小姐露出五味雜陳的笑容。

　　「……這樣啊！那……」

　　森小姐斷然宣布：

　　「叫他回來。有工作。」

　　這種發展讓人頗感意外。

　　「……她是什麼來頭？」

　　千秋學姊小聲問道。

　　「……不知道。搞不好是林的女朋友。」

　　小高輕聲答道。

　　「要說是女朋友，說話也未免用太多命令語氣了吧？」

　　我細聲說道。

　　我們在茶水間交頭接耳，一面準備茶水，一面密談。

　　「她面對林，態度居然那麼強勢耶！」

　　「就是說啊！」

　　「就算不是情侶，肯定是交情深厚的熟人。」

　　我們在這兒討論再久也得不到結論。話說回來，就算端茶過去的我內心充滿了好奇，應該也不會有人因此譴責我吧？

　　我把茶放在桌上，森小姐又笑盈盈地向我點頭致意。這個人的笑容很能緩和氣氛，該怎麼說呢？能夠讓人跟著她萌生笑意。

　　林正在講電話，表情有點凝重；他輕輕嘆了口氣之後，便把話筒遞給森小姐。

　　「──請。是諾爾。」

　　從他陰沉的口吻推測，諾爾應該是拒絕回來吧！森小姐站了起來，接過話筒，連聲招呼也沒打，劈頭就是一句：

　　「諾爾，快回來。」

　　諾爾是個一旦說不就會堅拒到底的人，我想他在電話的另一頭一定是破口大罵，要她別鬧了。然而，森小姐卻依然不改笑容，笑咪咪地傾聽。

　　「你會回來吧？」

　　她確認似地問道，並盈盈一笑。在短暫的沉默過後，森小姐用著旁人聽了都要跟著手舞足蹈的聲音──

　　「謝謝。」

　　如此說道。

　　「他要回來嗎？」

　　我忍不住詢問放下話筒回到沙發上的森小姐，她若無其事地回答：

　　「對，他說他今晚就會到。」

　　咦咦咦咦？我不敢相信。

　　諾爾的旅行短則一週，長則十幾天，這次才過了兩天他就要回來了？

　　林帶著有些無奈的表情回到資料室，我又向森小姐勸茶。

　　「真厲害。」

　　我感嘆道，森小姐也嘆了口氣。

　　「是啊，時機抓得太準了，剛好在他正要離開旅館的時候逮住他。」

　　「呃，我不是在說時機。」

　　「唔？」

　　「您只用了兩句話就讓諾爾妥協，真厲害。」

　　森小姐愣了一愣，又微微一笑。

　　「……會嗎？妳是這裡的人？」

　　「對，我是工讀生，我姓谷山。」

　　「哦？我倒是覺得妳比較厲害。」

　　……咦？

　　「諾爾和林都不是好相處的人吧？他們都很認生。這兩個人雇用員工已經夠讓我意外了，而妳看起來又很適應這裡，不是嗎？」

　　唉！那倒是。託他們的福，我的嘴巴越來越毒了。

　　我露出靦腆的笑容代替回答，又窺探森小姐的臉。

　　「呃……我可以請教一下你們是什麼關係嗎？」

　　「妳想知道？」

　　我當然想。連諾爾和林都無法反抗她耶！

　　「說白一點，我應該算是師父吧？」

　　「師父？」

　　森小姐淘氣地笑了。

　　「傳授諾爾驅鬼功夫的就是我。」

　　「咦咦咦！？」

　　……不過，冷靜想想，這是有可能的。是啊，諾爾也不是一出生就會驅鬼了嘛！一定有人教他。

　　「那您也是驅鬼專家囉？」

　　「以前是。說歸說，我沒做多久就交棒給諾爾了。」

　　「您現在不做了？」

　　「對，現在應該算是隱居吧！我缺乏某種素質。」

　　「啊？」

　　「我對機器不在行。機器這種玩意兒總是一下子就壞。」

　　森小姐像個小孩一樣鼓起腮幫子。

　　「一下子……就壞？」

　　「難道不是嗎？只要稍微碰一下就不動了。」

　　「哦……」

　　「換作諾爾和林來操作，就乖乖聽話。那些機器根本是討厭我！」

　　那……那真是令人遺憾啊！換句話說，她是個和機器八字不合的人。的確，具備這種特質的人不適合當驅鬼專家。

　　不過，森小姐很好相處，似乎是個好人；或許我只要問她就行了？諾爾住在哪裡？林的本名是什麼、今年幾歲？諾爾不用上學嗎？他有哪些家人？林的個人檔案是？

　　搞定了！──正當我暗自竊喜，打算發動問題攻勢的時候，穿上薄外套的林走出了資料室。

　　「圓香，出去再說吧！──谷山小姐。」

　　「是、是。」

　　「我先回去了，幫我跟笠井小姐說一聲。」

　　「哦！……辛苦了。」

　　可惡，被他搶先一步。

　　如此這般，那個女性和林離開了辦公室，留下的只有疑惑，還有歪頭不解的我、小高與千秋學姊。

Prologue

　　東京，澀谷，道玄坂。

　　在辦公室的窗邊，我停下了拿著抹布的手。正在擦拭的玻璃窗下可望見沿著大廈用地栽種的成排櫻樹，白色的花苞已經開始綻放了。

　　「是嗎？真快啊……」

　　我忍不住咕噥，身後飛來了疑問句。

　　「什麼東西真快？」

　　耳朵靈敏的同事聽見我的自言自語，立刻出聲詢問。她穿著春意盎然的粉紅色襯衫加白色開扣羊毛衫，圍著樸素的圍裙，捲起袖子，正在拖地。

　　「──一年過得真快。我來這裡打工已經快滿一年了。」

　　「哦？」

　　挺起身子如此附和的同事名叫高橋優子，簡稱小高，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