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

媒體推薦：提姆．蓋斯特是具有文學天分的年輕作家，《黃袈裟的生活》是他的暢銷回憶錄，回顧他的過去，寫下在一個公社長大的點點滴滴。他饒有趣味的新書《第二人生》則展望我們的未來：虛擬真實的世界以及沉迷其中的人們。在交替著引人深思、恐懼以及啟發中，本書揭發了某些真相。好奇、聰慧、與眾不同與機敏巧妙，提姆跨出了成為大作家的第一步。



──約翰．拉爾（John Lahr），《紐約客》（New Yorker）的資深影評家，《豎起耳朵︰喬．奧頓傳》（Prick Up Your Ears: The Biography of Joe Ort...

王爾德與珍瑪麗



為了和珍瑪麗碰面，我登錄「第二人生」重新打扮自己。

當你第一次玩線上遊戲，你通常會將化身打扮成希望別人看待的模樣。在某些世界中，這個過程很簡單：你從一組預先設定好的角色中挑選一個，再選擇預設的肚圍、下巴與髮型，所以人人看起來大同小異，有點像虛擬的「馬鈴薯頭先生」（Mr. Potato Head）。在「第二人生」或類似的虛擬世界中，你可以設定上百種細節，像是眼色、臉型、身高、甚至是啤酒肚的寬度—以符合你理想中的自我形象。

當我開始玩「第二人生」時，我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在虛擬外表上，但為了準備和珍瑪麗碰面，我決定把自己打扮得整齊又漂亮，而且盡可能符合我真實的面貌。我把角色拉得又高又瘦，並且調整臉蛋的線條，符合我真實的輪廓，然後在身上多加一點肌肉。



約會前的打點



和珍瑪麗碰面前我還有幾小時的空檔，於是花了點時間挑選服裝。大部分的線上遊戲除了外表還可以選擇衣著，每一個新角色都有一組免費的基本配備。我選了一件灰色的T恤和一雙藍色的網球鞋，並且戴上一頂虛擬平頂帽。調整幾次T恤的大小之後，我將虛擬視線轉回來，再三檢視，然後快速按一下滑鼠鍵，調整腰間的贅肉。

打扮完後，接下來還有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於是我到四處蹓躂。在我創造分身時，我試著符合原本的模樣，但我很快從路人身上看到，大部分人都急著掙脫真實世界的限制。我看到機器人頭的怪獸、卡通臉的小丑、頭髮倒豎的龐克族、穿著皮衣的性虐待狂；也有人在天空飛來飛去，手臂是仙女翅膀般的造型。

這裡的地理環境也像夢境一樣變化多端。我飛過童話般的城堡、原色的街區、飄浮在空中的倒立房子；但是其間又點綴著逼真的辦公大樓、購物中心、用鋼鐵和玻璃建造的多面濱海房屋。我飛過一個看起來像塗鴉板的東西，每個方格都跟虛擬的我一樣大。我在一面寫著「特技跳傘」的標誌旁著陸，坐上一張位子，上升直到天空轉黑而腳底下的虛擬土地轉成灰藍色後，朝下一跳，幾秒後，我才注意到自己忘了穿降落傘。然而這裡畢竟是虛擬世界，根本不用擔心，我整個人像麵糰一樣趴在地面上，然後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什麼都沒發生。

我看到這裡有五花八門的行業。在水塘附近，有一棟看起來像法國古堡的建築提供「奴隸項圈」，對面一塊懸浮的立方體廣告「艾伊莎的『古董天堂』舊貨拍賣」，標誌下是一間虛擬的家具行，除了古色古香的路易十五座椅與裝飾牆壁的古代石弩，你還可以為自己的虛擬化身買一系列炒飯姿勢（包括「口交勃起」）。

「古董天堂」附近是一座童話城堡，升降閘門放了下來，所以我逕自走進城堡。裡頭有一位塔拉女士，穿著全套SM裝束。塔拉慇勤地帶我參觀她的城堡，她說這是她三個「寵奴」（玩家部屬），花了兩天時間完成的，包括一間中古世紀的宴會廳、一座瀑布，以及一間全套裝備的刑求地牢。「不知你對『生活風格』了解多少呢？」她問。「沒懂多少。」我回答。她堅持我參觀久一點。我不願表現無禮，但也感覺到，這個取名塔拉女士（DC漫畫中的壞女人角色）的人大概很難纏，於是我登出遊戲，等了五分鐘後，再從其他地方登錄。



巧遇創始人約翰．林登



「第二人生」就跟大部分的虛擬世界一樣，使用滑鼠和鍵盤與所有的配件互動。你的「口袋」像個無底洞，開口在一扇窗戶，能容納所有的財產，對於攜帶物品的大小沒有限制；從口袋裡掏出一座城堡，放在地面上然後走進去是常有的事，我就遇過一個叫漢克的男人從口袋拿出一座熱汽球載我一程。

漢克帶我參觀，一個按照莎士比亞劇場原尺寸打造的圓形劇場，劇場旁的薄霧中隱約有一面棋盤。漢克說：「有人在玩填字遊戲。」我們飄過一座火山、一間樹屋、一座船塢，與一面高聳的廣告牌。有一陣子我們就像飄在洛杉磯上頭：整齊劃一的城市豪宅，每棟都有一座波光粼粼的後花園游泳池。我問漢克該如何購買土地，他解釋說，虛擬財產是在拍賣會或抽獎中分批出售。我好奇地問他，該如何買一棟濱海房屋。漢克說：「濱海的房子更搶手，就跟真實世界一樣。」

接著，地理景觀變得更像夢境，我們飄過一群夢幻立方體：一個孤立的柱腳凸形圓盤，周圍繞著一群十二面體。

「看！是約翰．林登。」漢克說。「第二人生」製作團隊的每個成員都姓「林登」，約翰的姓就跟每個「第二人生」角色一樣，漂浮在頭上，大家都看得到。這個姓氏表示他是創造世界的人。我告訴漢克稍後會趕上熱汽球，然後就往旁邊縱身一跳。我掉了下去，手臂胡亂揮舞著掉進海中。

那天，約翰．林登一頭紅髮倒豎、皮膚黑亮亮的，看起來就像是日光浴過度的「銀色衝浪手」。我問他關於工作的問題，他說他的工作是協助形塑這個世界，然後帶我四處參觀。我們深入海洋越過一群新造的山丘。一路上，約翰．林登表現出跟漢克同樣周到的禮貌；由於虛擬世界中肢體動作少了很多，因此大部分的人都往後彎腰，表示禮貌。

我問約翰．林登關於虛擬財產的問題，玩家可以在「第二人生」中作弊賺錢嗎？他解釋道，在「第二人生」的早期還未發行的版本中，的確測試到玩家私下創造金錢的方式，但是林登實驗室會馬上查出。他說，他們會密切觀察金錢的流向，若是有大量金錢出現，實驗室會馬上偵測到。「那聽起來就像是全方位監視。」我說道。約翰．林登堅持他們沒有偵測每件事情。「但是發生爭執就絕對需要管制。」

「這真有趣！」我說：「那正是大家對監視的定義。」

大部分的線上遊戲，居民不只用文字溝通，每個虛擬人物做的每件事情都有一連串的肢體動作。在「第二人生」中，你可以跳舞、揮手、做手勢和後空翻。飛行的動作則是走超人風格：握著拳頭在空中飛行。我發現我和約翰．林登說話時，某些詞彙會讓角色做出動作，像是當我打「真有趣」時，埃羅爾便會向前彎腰兩次，並且做出捧腹大笑的動作；約翰．林登寫下「lol」—「laughing out loud（哈哈大笑）的縮寫。」他也會彎下腰來做出捧腹的動作。有一次，我們大笑的動作完全一樣。



麗蓉帶領我進入王爾德的世界



當我在山丘上和世界的創造者談話時，收到珍瑪麗寄來的簡訊，她的角色麗蓉上線了。她寄出傳送指令，我按下「接受」鍵，幾秒鐘之後我就出現在她那兒。

麗蓉是個性感的紅髮女郎，穿著像用皺紋紙做成、布料很少的洋裝。「坐吧！」她微笑拍拍身旁的沙發。我客氣地坐在附近一張印有雨林圖案的虛擬扶手椅上，麗蓉微笑道：「歡迎參觀我的家！」

我們周圍飛舞著一群花蝴蝶，具有彩虹的七彩顏色。這裡也有彩虹，而且有三道！還有一束色彩不斷變化的火燄，一座瀑布，與一排閃閃發光的冷杉。空氣中飄著一層厚厚的蒲公英種子，「與自己和平共處，」紅紫色的「火精」主動告訴我們：「不要妄自菲薄。」

在虛擬世界中，不只是角色本身，角色所創造的環境也會影射期待中的自我。在麗蓉充滿新世紀快活氣氛的手繪花園中，我感到她喜歡生命光明、多彩、夢幻的一面。

我們在蝴蝶的飛舞縈繞中，開始談論麗蓉的工作。在現實生活中，珍瑪麗在麻州波士頓一家名叫「常青樹」的照護中心照顧殘障人士。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處理與討論殘障人士生活裡的挑戰。她告訴我，有一次她花了一個半小時，才弄清楚她的一位脊柱裂患者約翰需要一杯水，因為約翰只能對她的問題點頭。某天下午，她和患者們聊天，談到她愛玩的「第二人生」，他們都吵著也要玩玩看。結果這群患者一起創造了一個角色，用投票來選擇每一項外觀：倒豎的紅髮，以及混合各種種族而成的橘色皮膚。這群聒噪的團體綽號叫「王爾德」，新角色也採用這個名字。「王爾德」喜歡他們新的線上生命，他們在遊戲中和其他玩家相遇，交朋友，還開了一家禮品店，為他們帶來實質的收益。靠著麗蓉的協助，他們開始用老舊的網路設備在照護中心玩起「第二人生」。九個真實的靈魂，進駐到一個虛擬角色身上，反過來說，就是多重人格障礙。

麗蓉告訴我，雖然他們只玩了六個月的「第二人生」，但她已在這群患者身上看到明顯的轉變。她說：「他們有自信多了，在現實生活中也是。」她照顧「王爾德」已經三年了，從未見過有任何東西像虛擬世界一樣，豐富了病患的生活。

當麗蓉和我談到王爾德時，我感覺自己改變了。我忘了真實的我，就像常看電影的人為大銀幕所著迷一樣。我不再是坐在書桌前打電腦，而是坐在一張扶手椅上，四周圍繞著彩虹，和麗蓉說話。我是埃羅爾，我融入了虛擬世界。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花了更多時間，在網上和珍瑪麗在一起—說得更正確一點，是和麗蓉在一起。麗蓉帶我參觀「第二人生」，告訴我更多她為王爾德所做的工作。她帶我去看約翰贈送的虛擬熱帶島嶼，有十六英畝，全由王爾德擁有與維護，他們取名為Live2Give（第二人生的贈品）；另一次，我們在一條熱帶小溪上盪鞦韆，談話時有一群人聚在後頭，用一些抽象的形體練習建築技巧。當她解釋，要讓王爾德有多一點時間上網是多麼困難時，布滿亮藍色螺紋的巨大立方體，在我們身後像波浪般起伏、閃爍。和紅髮、盤腿而坐的麗蓉一起盪鞦韆，讓我有種正在約會的錯覺。



擁有九個真實靈魂的王爾德

實地參觀「常青樹」前，麗蓉和我在島上一座白色高塔頂端碰面。我們坐下來喝虛擬的土耳其咖啡，至少我試著這麼做。你得花時間學習控制角色的動作，在「第二人生」中，角色的頭會轉向滑鼠指向的地方，若是有好一段時間你沒有動作，你的頭會向前垂下，那麼其他人就知道你在恍神了。在那次特別的會面中，我常因為盯著麗蓉的腳，或者把頭轉了九十度看向其他地方、將虛擬咖啡倒在脖子上，而不停地道歉。

但麗蓉準備了一個驚喜給我。「等一下，」她說。在她隔壁的凳子上突然出現一個人，他是王爾德的化身。「化身」（avatar）這個字來自於梵文的「Avatara」，通常是指神衹在凡間的化身。

我說：「終於見到你了！王爾德！」有點盼望聽到九個人同時回答，不過我只看到一行回文。

「他們都在微笑，」珍瑪麗在「常青樹」為王爾德回覆：「他們也很高興見到你。」

「你看起來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我告訴王爾德：「你今天是個女人。」

王爾德哈哈大笑。「對男人來說有點困難，但是我們每兩個月就轉變一次性別，二月是我們當女人的最後一個月。」珍瑪麗後來告訴我：「男士們覺得穿洋裝很可笑，也許是因為我們女人取笑他們；女人扮男人就沒什麼問題。」

王爾德對作家的生活充滿好奇，當我回

王爾德與珍瑪麗



為了和珍瑪麗碰面，我登錄「第二人生」重新打扮自己。

當你第一次玩線上遊戲，你通常會將化身打扮成希望別人看待的模樣。在某些世界中，這個過程很簡單：你從一組預先設定好的角色中挑選一個，再選擇預設的肚圍、下巴與髮型，所以人人看起來大同小異，有點像虛擬的「馬鈴薯頭先生」（Mr. Potato Head）。在「第二人生」或類似的虛擬世界中，你可以設定上百種細節，像是眼色、臉型、身高、甚至是啤酒肚的寬度—以符合你理想中的自我形象。

當我開始玩「第二人生」時，我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在虛擬外表上，但為了準備和珍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