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

「小心！」
茱麗葉頓時煞住了腳步。山姆的車子與她擦身而過，這個法國女人生平以來頭一遭感受到死亡的氣息不懷好意地在身邊環繞。

那輛四輪傳動的休旅車在急速中失控地衝上了人行道，在一陣刺耳的煞車聲裡停了下來。車子居然沒有撞到任何人，簡直是奇蹟。
「你這個瘋子！殺人犯！」雖然知道自己對剛才發生的事也該負起責任，不過茱麗葉還是對著肇事司機的方向大罵了起來。

這兩秒鐘裡，茱麗葉的血脈賁張到幾乎要爆炸的地步。

和平常一樣，她仍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看來這個城市完全不是為了夢想家而建造的，處處有險境，到處都是危機……
「該死！」山姆喊道。
這一次，他真的嚇到了。就在兩秒間，竟然會有如此大的轉變。人們總是在如臨深淵的情況下生活著，這一點山姆比誰都還要清楚。不過發生這種事，任誰都免不了心驚膽顫。

火速跳出車外的山姆一把拎起鄰座上唾手可得的醫療包。

「還好嗎？妳有沒有怎麼樣？我是醫生，可以為幫妳檢查，或送妳去醫院。」
「不要緊，我沒事。」茱麗葉請他放心。
山姆伸手扶她，幫她站起來，茱麗葉第一次抬頭望向山姆。
前一秒鐘她還不存在，剎那間，她居然就在他眼前。

「妳確定一切都沒問題嗎？」他很不好意思地再問了一次。

「沒問題。」
「要不要去小酌一杯壓壓驚？」
「不用了，謝謝。」茱麗葉回絕了他的邀請。「不用麻煩了。」
山姆試著說服她：「拜託妳，請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
山姆指著萬豪酒店壯觀的門面，那是一棟在時代廣場西側居高臨下、充滿未來風格的建築物。


「我把車停到酒店的停車場，馬上回來。妳可以在酒店大廳等我嗎？」
「好。」
山姆向他的休旅車走了幾步，雖然已經開始走路，但他竟突然轉過身來，回去向茱麗葉自我介紹。
「我叫山姆•葛若維。」他說。「我是醫生。」
茱麗葉看著山姆，一股渴望被愛的期待籠罩住她，在她開口說話之際，就知道自己做了件蠢事，但已經太遲了。
「幸會，我是茱麗葉•波蒙，我是律師。」


不顧嚴寒與蕭瑟的冷風仍舊緊緊包圍著城市，酒店門前仍有川流不息的人潮，人人行色匆忙。茱麗葉在大廳待了好幾分鐘，她看著像是在演出芭蕾舞劇般的計程車以及長型禮車，載來了許多穿著西裝禮服和晚宴服的男男女女。山姆從停車場電梯的方向走了過來。

憑藉著五十層樓高的玻璃牆與水泥建築，萬豪酒店是曼哈頓的第二大旅館。茱麗葉從未踏入這間酒店，當她走進了挑高四十層樓的巨型中庭時，忍不住睜大了雙眼。耀眼奪目的照明讓人剎那間忘了自己其實置身於寒冷的隆冬。

茱麗葉隨山姆踏上往三樓的手扶梯。他們一起走進其中一座宛如太空艙的透明電梯，感覺就像要貫穿整棟大樓，往上凌空飛去。山姆按下第五十層樓的按鈕，他們便展開了通往頂樓的暈眩之旅。

在這段期間，兩人都不發一語……
我為什麼要請這個女孩？山姆心想，覺得似乎有點應付不了這種局面。
「妳來紐約工作嗎？」
「對。」她用一種想讓自己心安的聲調說著。「為了來開一個跟法律有關的會議……」
真該死，我幹嘛要說自己是律師呢？這簡直是給說謊的我最好的教訓！
「妳會在曼哈頓待一陣子嗎？」
「我明天晚上就回法國。」
至少，這不是個謊話！

到了第三十一層樓時，茱麗葉才稍稍傾身向玻璃窗面下望了一眼，馬上覺得暈頭轉向，就像她被懸掛在半空中。
喔哦……現在可不是吐的時候。
電梯在餐廳的前庭門口開啟，有位女服務生過來拿他們的大衣外套，並替他們帶位。

可以眺望城市全景的吧台幾乎佔了酒店頂樓的一大半。他們運氣不錯，今晚餐廳的人不多，居然還能找到一張正對窗戶的桌子坐下，足以把紐約市的美景盡收眼底。

整間餐廳都沉浸在柔美的燈光下。小表演台上有個年輕女子，邊彈鋼琴邊以戴安娜•克瑞兒的爵士樂演唱方式唱出一首首優雅動聽的抒情歌曲。

茱麗葉看著菜單，隨便什麼東西都貴得教人咋舌。山姆選了一杯不甜的馬丁尼，茱麗葉則挑了一杯以伏特加酒、越桔汁及綠檸檬汁調的雞尾酒。餐廳的氣氛是如此祥和，茱麗葉卻無法放鬆，因為有樣東西叫她坐立不安。忽然間，她發現原來是整棟建築物在緩緩移動！
山姆發現了她的侷促不安。
「吧台在轉。」山姆笑著解釋。

「怎麼會這樣？」
「吧台蓋在會自轉的平台上。」
「真是不可思議。」茱麗葉微笑著回答。
現在是晚上七點零三分。

晚上七點零八分

在搖曳的燭光下，茱麗葉注意到山姆疲累的面容以及他那雙藍綠不同顏色的眼睛。就教會的說法，這可是惡魔的象徵……
但這對他的俊秀毫不妨礙，他長得真的很不錯。按照美國人的說法是：很正點。特別是他具磁性的嗓音，既有魅力又吸引人。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因為她的心跳，跳得比她所想的還要快。

晚上七點十一分

「你去過法國嗎？」
「沒有。妳知道，我只是個沒什麼文化的美國人，從未離開過自己的國家，除了去夏威夷渡假。」
「你知道法國每個家庭都有自來水嗎？」
「妳不是在開玩笑吧？那電呢？」
「電很快就會普及的……」

晚上七點十二分

他很欣賞她不做作這一點。雖然她穿著一身上班女郎的套裝，本人卻是十分質樸自然。她的英文相當流利，帶著討人喜歡的口音。她的臉龐在微笑的時候，好像會綻放出閃耀的光芒。
而且，每當他盯著她瞧時，都覺得自己彷彿輕輕觸了電。


晚上七點十五分

剛才要是我告訴他，我只是個女服務生，他還會想請我喝一杯嗎？

晚上七點二十分

他看見她只穿了件單薄的套頭毛衣，冷得直打哆嗦。他站了起來，把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
「不用了，沒問題的，真的。」她禮貌地回答。
不過他卻感覺她臉上的表情，似乎和她口中所說的完全相反。
「妳等一下再還我就好了。」他從容地向她建議。
我覺得妳真是美得教人傾倒。

晚上七點二十五分

寂靜無聲。
她喝了一口雞尾酒。
他望向窗外，想像延伸在五十層樓底下熙來攘往、嘈雜紛亂的城市，竟是如此似遠又近。
他的目光落在她啃過的指甲上，她迅速握起拳頭，把指甲藏了起來。
他對她投以一個促狹的微笑。
他們之間就算不開口，也是一種無言的對話。

晚上七點二十六分

告訴他。
告訴他真相。就是現在。
告訴他妳不是律師。

晚上七點四十一分

如果連這麼好的男人都想追我，那就表示我還不算太醜……

晚上七點四十三分

「你最喜歡哪道菜？」
「很棒的起士漢堡。」
「呃……」她聳聳肩。
「你有更好的建議嗎？」
「布里歐修麵包配上鵝肝醬……」

晚上七點五十一分

她也許是對的人，只可惜時機不對……

晚上八點零五分

他凝望著她，當她不自覺地用手指捲著一綹髮絲玩時。

晚上八點零六分

「我覺得有時我在跟你講話的時候，你好像有點心不在焉，難道是女服務生的低胸上衣讓你分心嗎？」
他面帶微笑：「妳在吃醋嗎？」
「你少作夢了！」
說完，她起身向化妝間走去。

一個人留在那裡，山姆竟發覺自己的情緒極度慌亂。
山姆，快離開這裡，趁一切還沒太遲之前，快讓自己消失。
這個女人太危險了。她的眼神中有閃爍的光芒，她的臉上有一種溫柔且真誠的神情，讓山姆深深著迷。

他這麼覺得，是因為他還沒準備好接受另一個人。當然，剛才有好幾分鐘的時間，他覺得自己變得輕鬆愉快、舒適愜意，有無限的能力，而且相當開心。不過那是種幻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看看錶，深吸了一口氣。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把菸盒擺在桌上，沒想到這個舉動反而更讓他神經緊繃。因為法律明文規定，今後紐約的酒吧和餐廳一律禁菸，這座「不夜城」早已屈服在零危險的獨裁專政下。

他想到老麥昆對他說的那番話。為什麼不來場「翻雲覆雨」？是啊，做完一場完美的性愛後，就能說出那些露骨的實話。這可不是罪惡的事。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念頭，因為他對茱麗葉的感覺，並非只建立在對性愛的渴求上。
而問題就出在這裡……

茱麗葉因為寒冷和害怕而不停顫抖。她的心從未曾如此激烈跳過。
在他的眼神裡，茱麗葉再次見到了讓她印象深刻的熾熱火燄。山姆那雙不同色的藍綠眼睛，閃爍著金光，在夜色中散放出宛如祖母綠的光芒。

茱麗葉飄飄然地沉醉在不可預知的情境，完全放任自己盡情享受眼前的這一刻。因為她知道，在一段感情中，接下來要體驗的這幾秒，將會是最美麗動人、最令人永難忘懷的時光：初次相吻前那一小段充滿神奇魔力的時刻。

首先，兩人的雙唇輕輕掠過，相互尋覓，兩股氣息在寒風中互相糾纏著。原本溫柔的擁吻在瞬間化成了激情的吻。在那個吻中，他們兩人相互觸動了對方內心最隱密的角落。
山姆毫不猶豫，一把將茱麗葉緊緊擁入懷中。

頃刻間，茱麗葉感覺對山姆產生了一股強烈又具毀滅性的渴求。一種滿載了蠱惑和恐懼的吸引力，一種極度灼燒，一種美妙無比的疼痛……
山姆拉著她進屋，一面吻她一面關上大門。
他替茱麗葉脫下大衣，任由衣服順勢滑落到地上。

茱麗葉解開了他襯衫上的扣子，隨手往桌燈上一扔。她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他脫下她的外套，卻在倉促間扯掉了一顆釦子。
算柯琳的外套倒楣。
她注意到山姆肩膀正下方有個星狀的疤痕。
茱麗葉把頭往後仰，山姆親吻著她的頸子。

茱麗葉先是咬著山姆的唇，再以相同的動作輕柔地吻他，像是在使傷口癒合一般。
當山姆為茱麗葉脫下套頭毛衣時，她高舉著雙手好讓毛衣離身。
他解開了她的裙子，讓裙子隨著雙腿的曲線滑落。她像條蛇般，整個人盤繞在他身上。
客廳依舊沉浸在柔和的微光中。背貼著牆的茱麗葉，發現有張堆滿書的大書桌。山姆完全沒有遲疑，雙手一揮，書在兩秒鐘內便全掃到地上。

茱麗葉坐上清理出來的空間。山姆脫下她的高跟鞋，然後是絲襪。
當茱麗葉替山姆解開牛仔褲的鈕釦時，山姆的食指慢慢在她的雙唇上遊移。
茱麗葉的雙頰灼熱泛紅，彷彿有新的血液再次灌滿她全身。她傾身靠向山姆，品嚐著他的肌膚。他有肉桂的芬芳。

他們相互凝視對方的臉龐，她牽起他的雙手，引著它們朝胸部的方向前進。於是他的雙手，他的舌尖，便在她的胸前遊走，順勢滑向了她的小腹。他嗅著她飄散著薰衣草香的肌膚。她的雙眸緊緊扣住山姆的眼睛。他把她摟在懷中，她將雙腿緊扣在他的腰際。他把她的臉頰拉近了自己的面孔，好能再次親吻她。茱麗葉覺得山姆出乎意料地溫柔，好像害怕他的愛撫會折碎了茱麗葉的骨頭。

對山姆而言，像現在這樣的經歷，他從未有過。在他們相擁的過程中，他感覺自己身上所有的器官都擴張開來。他聽見心在胸膛裡猛烈撞擊，還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他覺得好像迷失了自己，完全不在所能控制的範圍內，他不知所措，像有另一個男人駕馭了他的身體。但是同時，他又覺得此刻的自己才更接近真實的自己，這是他以前從未有過的感受。

接下來，這個世界變得既沒有他也沒有她，既沒有過往也沒有將來，沒有了南也沒有了北。只有兩個相互糾纏的被放逐者，同在一片不知名的大陸上。兩個孤獨者燃燒的火焰，使他們緊緊相扣。在另一個星球之上，在另一片天空之下，在一棟覆蓋著白雪的小屋中，在曼哈頓這座城裡。

山姆斜躺在床上，頭枕在茱麗葉的小腹上。年輕的女人將手指伸進情人的髮絲，她覺得好舒適自在。而他的身體就像是全新的，宛如重獲新生。

因為有點尷尬，兩人都不知該如何開口。除了沒有提及她濫用假身分這件事，茱麗葉簡短地向山姆敘述自己如何「尋回他的蹤跡」。山姆回答她，說他很高興她到這裡來找他。當他們不知該說些什麼的時候，親吻便取代了言語，而這是相當好的替代。

當窗上懸掛的是透光的薄紗窗簾時，這房間完全不適合早上賴床。
茱麗葉倏地跳了起來。就算她昨晚熟睡得像個嬰兒，清晨的焦慮卻早已注滿全身。昨晚的一切都在急迫的欲望中快速進展，不過今天早上，她想自己的樣子看起來一定很恐怖，睫毛膏必定流得不成樣子，她得趕緊衝進浴室重新打扮，也讓自己覺得清新。

一夜激情後，人們通常都會怎麼做？快速收好自己的東西，再見，謝謝，然後趕緊閃人？
但是，山姆一把將她拉進懷裡，一個熾熱的吻回答了她心中部分的疑問。

首先，茱麗葉帶山姆到一間藏身於沒掛招牌的門後的小咖啡店。這間小咖啡店幾乎算是個祕密，老闆娘來自法國阿爾卑斯山濱海省某個以製作玻璃聞名的小鎮。店裡的擺設，從維琪風味的方格桌巾，到架子上放的古樸樂壺牌菊苣茶罐，以及巴納尼亞牌的可可鐵罐，都是為了重建法國小鎮上古老小咖啡店的風情而精心佈置。麥桿黃色的油漆使牆面充滿光彩，老舊的海報與紅磚色的地磚讓人有種回家的感覺，而非置身傳統的小咖啡店。

小咖啡店的地址對一些常客來說一點也不陌生，他們卻私心希望保有這片祕密的園地，不對外張揚，為的是不讓小店成為觀光客的巢穴。在這塊美國中心的一小片法國土地上，茱麗葉向山姆解釋什麼才是真正美味的咖啡牛奶，以及塗了奶油果醬的棍子麵包片，同時，小咖啡店的盡頭有台老錄放音機正在播放六○年代的老歌。有段時間，馮絲華•哈蒂悅耳的歌聲唱起了她的某首暢銷曲，茱麗葉一起輕輕哼起副歌。山姆有點驚訝地問她這首歌在唱什麼，茱麗葉替他翻譯了幾句歌詞：

……你看起來像是那些心懷傷悲的人，
但是別人的哀愁我一點也不感興趣，
因為他們的眼睛沒有你的雙眸來得更深藍憂鬱……

接下來，他們到格林威治村曲折迂迴的僻靜小路閒逛。天空閃耀金屬色的光芒，整座城就像是籠罩在一層結了糖霜的殼下方，既閃亮又易碎。他們在華盛頓公園混在一群紐約大學的學生裡。紐約大學是該城最大的大學，校區橫跨了這一區的好幾條街。

到目前為止，一切進行得還算順利。
他們就像兩個青少年一樣膩在一塊，不但十指緊扣，還在每個街角留下擁吻的身影。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鐘。由於昨晚下的那場大雪，導致某些自動販報機賣的居然還是昨天的報紙。茱麗葉頭一次在紐約這個永不停歇的城市見到這種事。

不過，時間是不會停格太久的。
中午他們在格林威治村有名的義大利超市芭拉朵琪稍做停留，店裡的貨架和櫥窗擺滿了形形色色的冬季蔬菜、海鮮及外賣熟食。

一陣陣咖啡的芬芳與美味的餅香裊繞在店裡。和平常一樣，店內擠滿了人潮，這也是這家店迷人的地方之一。在這裡，由茱麗葉主導了決定權。她輕巧地穿梭在一區又一區不同的食品櫃間，選擇可以直接用手進食的野餐食材：芝麻麵包、煙燻牛肉、起士蛋糕、美式煎餅、佛蒙特的楓糖漿……
然後他們到了中央公園，坐在一條面對結冰的水鴨池塘的長凳上吃午餐。

吃點心的時候，茱麗葉用口水沾了沾紙巾，彎向山姆，替他拭去留在他唇上的那滴楓樹糖漿。
一種乾冷和純淨充滿了周遭。乾冷的空氣如火般灼燒，天上卻是一片晴朗無雲。山姆離開了一段時間。為了取暖，茱麗葉用單腳交互跳著，一邊搓揉雙手。

「這是為了避免失溫用的！」山姆回來時捧著一大杯路邊攤買來的咖啡。兩人的四隻手就著這杯冒煙的咖啡，彼此的臉近得就要碰在一起。茱麗葉垂眼微笑，因為從來沒有男人如此認真專注地盯著她瞧。
稍後，她替山姆凍裂的雙唇抹上黛摩菲爾牌護唇膏，然後吻他，再替他抹上唇膏，吻他、吻他、吻他……

時鐘的指針向前挪移，已經是星期天了。陽光淹沒了整個客廳。茱麗葉穿上山姆的高盧藍襯衫和四角內褲。她蜷縮在沙發的抱枕下，翻讀著超過三百頁的《紐約時報》週末版。山姆準備了黑咖啡，在旁邊彈鋼琴，不過彈錯了不少音。這很正常，因為他不停瞧著沙發上的女人，好像她是個藝術品似的。

她也明白，這些美好的片刻並不完全屬於她，因為她不是「茱麗葉•波蒙律師」。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她小心地收藏這些偷來的美好片刻影像，將在孤獨的夜裡，把它們當成百看不厭的老電影獨自回味。

只消有幾小時幸福時刻的碎片，有時就足以教人容忍人生不忘朝你身上拋來的幻滅與骯髒。

「小心！」茱麗葉頓時煞住了腳步。山姆的車子與她擦身而過，這個法國女人生平以來頭一遭感受到死亡的氣息不懷好意地在身邊環繞。那輛四輪傳動的休旅車在急速中失控地衝上了人行道，在一陣刺耳的煞車聲裡停了下來。車子居然沒有撞到任何人，簡直是奇蹟。「你這個瘋子！殺人犯！」雖然知道自己對剛才發生的事也該負起責任，不過茱麗葉還是對著肇事司機的方向大罵了起來。這兩秒鐘裡，茱麗葉的血脈賁張到幾乎要爆炸的地步。和平常一樣，她仍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看來這個城市完全不是為了夢想家而建造的，處處有險境，到處都是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