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眼巨人（增訂新版）

得獎紀錄：本書獲九歌現代少兒文學獎榮譽獎名人推薦：少兒文學名家 楊小雲、雷僑雲 聯合推薦

1 到夫夫家 （節錄）

讓我和這個孤僻、古怪、冷漠、無情的老太婆住在一起，別說是一個暑假，就算是一天，我都會發瘋！ 我從沒見過像她這麼老，又這麼這麼兇的人。她的個子雖然矮矮小小，但長得黑黑壯壯，在背心下露出的手臂肌肉，像兩顆隔夜饅頭。我有股衝動想去掐掐看到底有多硬，可是，如果你以為我有那個膽，那你就錯了，我寧可去捏爆一隻世界上最噁心的蟑螂，也不敢碰她一下，因為你絕不會相信有人的臉會像她一樣臭。 她的眉頭像打了一百個結，嘴角像吊著千斤豬肉，我敢打賭她大概八百年沒笑過，要不是那兩顆眼珠炯炯有神，簡直讓人以為是座銅像。事實上，當她不用到芒果園工作時，整個人陷在藤椅內，一動也不動，有時我真懷疑她是不是還有呼吸，好想衝過去摸一摸她的鼻子，真怕她突然掛了。 她的話也不多，除了叫我吃飯、做事外，幾乎不多說一個字。我聽過她最多話的一次，是和我媽媽吵架。

這件事要從頭說起： 爸爸受傷住院，媽媽必須去照顧他，所以把我和弟弟託人照顧，原本我和弟弟是要送到姑婆家，可是姑婆說：她們家太小，沒辦法多擠兩個小孩，弟弟可以和她孫子擠一張床，而我是個大女孩了，不方便和男生睡一個房間，所以要媽媽另外想辦法。 說我是個大女孩，其實我才十歲又十一個月不到。我才不稀罕和那些臭男生住呢！房間亂得像被炸彈炸過，腳丫子臭得一百公尺都聞得到，不刷牙、不洗澡，全身灰積可以刮下三公斤，噁死了！就算他們跪下來求我，我也不要跟他們住，但是我還是非常非常討厭被人家推來推去，好像一隻流浪狗，可是我能怎樣，我連說NO的權利都沒有。 沒辦法，媽只好把我送到屏東鄉下的夫夫（vuvu外婆，註1）家。 我對夫夫幾乎沒什麼印象，如果我出生，還有還在包尿布時，她來我家也算見過面的話。既然我們不常在一起，她對我這個外孫女當然就沒什麼感情可言。 其實不只對我，就連對她自己的親骨肉——我媽，都沒什麼母愛。據我所知，外公在我媽出生不久便生病過世，夫夫把我媽養到十歲前，便將她送到台北姑婆家寄養，任憑我媽怎麼哭鬧，她都不准我媽回家，就連逢年過節，也都是她北上看我媽。我媽這一離家，就是二、三十年。 我覺得夫夫真的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女人，或許正因為這種關係，我媽遺傳了她的冰冷。 媽媽有著我們原住民特有的亮麗凸出的五官，可是她很少笑。怎麼說呢？她也不是不愛我，只是不善表達感情，有一次我撞破腦袋，血流滿面，她抱著我一邊哭一邊找醫院，嘴裡卻罵著：「怎麼這麼不小心！每次都這樣橫衝直撞。」還有九二一大地震那一次，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睡得跟死豬一樣，後來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騰空飛起，醒來才發現自己掛在媽媽的肩膀上正飛出屋外，而弟弟則掛在爸爸的肩上。我沒被地震嚇死，卻被媽媽嚇得眼睛差點掉下來，沒想到她力氣這麼大可以一把扛起我。

地震過後，媽媽面無表情，只淡淡說一句：「你們繼續睡！」我是到隔天才知道死了好多好多人。 對於媽媽的溫柔，印象最深的是小時候，她經常摟著我輕聲哼唱： 咿——呦—嗨— 美麗的蜻蜓滿天飛，美麗的蝴蝶滿山谷 美麗的畫眉在枝頭，美麗的雲雀在跳躍 美麗的公主呀——在我家 嗨嗨呦—— 感謝柔和的輕風呀！感謝滋潤的春雨呀！ 感謝豐富的山林呀！感謝肥碩的土地呀！ 祖靈賜的寶貝——在我家 咿——呦—嗨— 嗨嗨呦—— 看那飄逸如風的髮，看那秀麗如虹的眉 看那晶瑩如星的眼，看那柔軟如雲的唇 妳是我永遠心愛的寶貝！ 雖然歌聲好遙遠，可是是我這輩子，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聽過最好聽的歌。我好想她，我好想哭。 哎！說到哪去了。反正就是那一天媽和夫夫吵一架，夫夫見到我們劈頭第一句就是： 「妳知道，我不喜歡小孩子！」她冷冷的說。 「我知道。」媽的臉比夫夫還難看。 「尤其是女孩子！」夫夫說。 「我知道。」媽又說。 「走啦！不要到我這啦！」夫夫把手一揮。她完全沒有看我一眼，好像我是空氣一樣。她又說：「妳也一樣，我告訴過妳，不要再回到這裡啦！」 「妳以為我喜歡來嗎？」媽生氣了。夫夫的話刺傷了她的心，她歇斯底里地尖聲大喊，聲音迴盪在屋裡。 「不喜歡最好！妳最好帶著妳女兒走啦！愛去哪裡去哪裡，反正就是不要來我這啦！」 媽氣得頭上冒煙了，夫夫臉上依然面無表情，她的聲音冷的像冰。 「如果有地方可以把雅娜送去，我會送她來這裡嗎？」媽嘶吼著。 「就算妳不喜歡小孩子，也可憐可憐她是妳的外孫女，」媽說著流下了眼淚。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好可悲，竟像垃圾般被人掃來掃去，真希望我是個男孩子，真希望我是個大人。看著媽的淚在昏暗的屋內閃著微微的光，我的眼睛也模糊了。 「難道妳要她一個人關在家裡，沒吃沒喝沒人照顧？要不然妳也可憐可憐我，給那（kina母親，註2），我是妳的阿拉克阿法法洋（aljak a vavayan女兒），難道妳忍心看我累死嗎？」媽語氣放軟，雙手掩面輕聲低泣。 從來沒見過媽這樣，頓時有股氣直衝腦門，我有股衝動，好想好想拉著她的手衝出去，然後大聲說：「走！我們不稀罕！」 我終究沒有說出口，因為我不知道：除了這裡，我還能去哪裡？同時我也害怕：留下來，我如何和這個冷酷無情的老太婆相處，往後的日子一定像地獄般。我好茫然，只有陪著媽媽默默垂淚，還有緊咬牙關狠狠地瞪著那老太婆。 「妳回去吧！」夫夫終於開口：「雅娜留下！」 媽鬆口氣。她呆呆地看著我，嘴唇蠕動了兩下，好像想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如何開口，只聽見她喉嚨傳出「咕—咕—」的聲音。好久，好久，她才從牙縫擠出幾個字：「要乖乖聽妳夫夫的話，我會盡快接妳回家。」她摸摸我的臉，轉身離去。我看見她離去的背影，正擦著眼淚。

註1.夫夫（vuvu），排灣族人稱祖母為「夫夫」，全名為（vuvu a vavayan）夫夫阿法法洋，法法洋為女人或女孩之意。夫夫真正的意思為長者，代表生命經驗和智慧的來源，而小孩必須將老人的生命智慧傳承下去，所以長者叫小孩，或小孩稱呼長者時，也可以用「夫夫」互稱。 註2.給那（kina），媽媽、阿姨、姑姑等都可以稱呼給那。

1 到夫夫家 （節錄）

讓我和這個孤僻、古怪、冷漠、無情的老太婆住在一起，別說是一個暑假，就算是一天，我都會發瘋！ 我從沒見過像她這麼老，又這麼這麼兇的人。她的個子雖然矮矮小小，但長得黑黑壯壯，在背心下露出的手臂肌肉，像兩顆隔夜饅頭。我有股衝動想去掐掐看到底有多硬，可是，如果你以為我有那個膽，那你就錯了，我寧可去捏爆一隻世界上最噁心的蟑螂，也不敢碰她一下，因為你絕不會相信有人的臉會像她一樣臭。 她的眉頭像打了一百個結，嘴角像吊著千斤豬肉，我敢打賭她大概八百年沒笑過，要不是那兩顆眼珠炯炯有神，簡直讓人以...

1 到夫夫家 9

2 夢裡的紅光 21

3 伊娃的外孫女 31

4 我是女巫接班人？ 39

5 通往魔法世界的牆 55

6 沙佳露絲姑婆 65

7 有鬼 77

8 面對「他」 89

9 走進後山 99

10 紅眼巨人——巴里 107

11 巴里的故事 123

12 還給我快樂的人生 137

13 夫夫上山 153

14 沒有人該孤獨過日子 165

後記 ：美麗的公主在我家 174



《紅眼巨人》延伸閱讀

真實的夢境，夢幻的實景 鄒敦怜 178

1 到夫夫家 9

2 夢裡的紅光 21

3 伊娃的外孫女 31

4 我是女巫接班人？ 39

5 通往魔法世界的牆 55

6 沙佳露絲姑婆 65

7 有鬼 77

8 面對「他」 89

9 走進後山 99

10 紅眼巨人——巴里 107

11 巴里的故事 123

12 還給我快樂的人生 137

13 夫夫上山 153

14 沒有人該孤獨過日子 165

後記 ：美麗的公主在我家 174



《紅眼巨人》延伸閱讀

真實的夢境，夢幻的實景 鄒敦怜 1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