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一
末木文美士(編輯委員)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日本佛教史研究在新史學領域形成中顯著發展,這些研究成果彙整為家永三郎、赤松俊秀、圭室諦成共同監修的《日本仏教史》全三卷(法蔵館,一九六七)、舊版《アジア仏教史》日本編全九卷(一九七二─七五)等,成為有口皆碑的通史著作典範。
戰後發展的佛教史,其特徵是根據鎌倉新佛教的中心史觀所形成。換言之,就是將新佛教的代表祖師親鸞、道元、日蓮視為日本佛教的巔峰人物,有關其生涯或思想,甚至所建構的新佛教諸宗發展史則成為研究核心。至於古代佛教的意義僅在於成為新佛教的發展前提,所謂的舊佛教,在中世亦被視為應被新佛教超越的保守派。近世以後因沿襲中世新佛教並邁向墮落的時期,故而評價甚低。
然而,黑田俊雄於一九七五年倡說的顯密體制論卻推翻以上觀點。黑田主張中世時期是由顯密佛教的體制派佛教(所謂的舊佛教)掌握實權,新佛教堪稱只屬異端的少數派。如此說法遭學界大肆批判,但至少讓日本佛教史的研究方向產生顯著轉變,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顯密體制論出現後,學者不僅關注新佛教,對於過去被視為舊佛教的發展動向亦十分矚目。律宗的社會活動、密教儀禮、神佛習合等課題,過去一直被漠視的時代發展趨勢,顯然具有重大意義。此外,學者並非針對個別研究宗派史,而是從整體觀點來闡明佛教史。這種新研究是以對寺院聖教進行堅實的實證發掘為基礎,並在史學、佛學、文學、美術史等多元領域的研究者協助下所產生的豐碩成果。
鎌倉新佛教中心史觀瓦解之後,顛覆了將中世視為佛教史巔峰期的觀點,促使對古代、中世、近世、近代的佛教皆各具價值的觀點表以認同,並進行研究。此外,並非只局限於日本國內,在亞洲拓展的研究領域亦獲得嶄新的洞見。
在此趨勢中,擔任責任編輯委員的筆者與志同道合的友人們,於一九九二年至二○○一年舉辦日本佛教研究會,與多方領域的研究者進行密切交流,此後編輯並刊行《日本の仏教》全九卷(法蔵館,一九九四─二○○一)、《日本仏教34の鍵》(春秋社,二○○三),就此致力於開拓新方向。
此次筆者適逢《新アジア仏教史》日本編刊行,加上當時身為執筆主力的大久保良峻、佐藤弘夫、林淳、松尾剛次予以協助編輯,目標在於完成堪稱是近年日本佛教史研究集大成之通史著作。日本編共由五卷構成(第十一至十四卷),分別是古代、中世、近世、近代。各卷皆由六章所構成,若有跨時代主題而難以設定在某特定時期之際,則以特論形式另行處理。至於沒有列入通史介紹,內容卻耐人尋味的話題,則透過專欄加以補足。最後的第十五卷將旨趣略做變更,依照不同主題來探討日本佛教的現狀及課題,同時以編輯委員的提議做為總結。筆者期盼本系列不僅打破過去定型化的佛教史形象,亦可成為今後新佛教史研究的出發點。
序言二
大久保良峻(編輯協力)
本書是日本佛教史系列的首冊,探討範圍是從古代佛教至中世佛教萌芽的過程。作者們根據個別主題撰寫,從不同構想來探討同樣課題,相信此書將成為議論豐富的著作。以下是筆者淺見,盼能做為本書序言。
過去日本人記憶中的「ごみや(gomiya,五三八)、がごごに(gogoni,五五二)佛教傳來」,分別是指五三八年、五五二年的佛教公傳之說。不僅探討究竟何者正確而各持見解,更出現各種檢證。然而,雖說不必過於期待能有具體年份顯示的新資料出現,但若將佛教大致歸納為從六世紀開始由朝鮮半島傳入日本,那麼研究者亦不會輕易接受如此籠統的說法。
其次,以聖德太子為核心人物的佛教主題,常成為眾所談論的話題,不僅將「三經義疏」彙整為三部著作來討論,更有僅針對《維摩經義疏》來提出偽撰之說,或單獨探討其他兩部著作的情況。或許「三經義疏」是由號稱為聖德太子的人物所撰,或從朝鮮半島渡日的菁英團體共同撰寫的著作,其內容探討亦成為研究課題。
素以推行社會福祉事業而著稱的行基,屢被描繪成傳說中的神異僧。行基在日本佛教史上是首位大僧正,其次是天台宗的良源,相傳此人亦具有神通力。兩者所擁有的神通特質,究竟具有何種意義?
探討奈良佛教之際,南都六宗的相關知識是不可或缺的要素。若說日本與中國的交流正是形成日本佛教的礎石,如此說法亦非過言。其中,最著名的事蹟就是鑑真五次籌畫東渡卻無法遂願,至第六次方能抵日。鑑真正式傳入戒律,顯得意義重大,東渡攜來的天台典籍則是促成最澄入唐的遠因。
至於平安佛教方面,卻無法輕易斷定其特徵。原因在於即使從最澄與空海入唐求法開始描述,但因日後的發展過於多元化,在做為鎌倉時代以後的佛教基礎上形成了綜合性、複合性的因素所致。平安佛教的特性,在於自印度發展佛教以來初次將一切思想全盤吸收,堪稱是極能表現日本特色的時代。再加上比叡山以舊譯《法華經》(《妙法蓮華經》)為根本經典的天台法華教學為準繩,這意味著經文用語被大量導入日語之中。如此情況從古典文學延伸至現代,對日文語彙形成貢獻良多。
究竟該如何討論如此風貌的時代?密教久盛不衰,穩居要位。若以「顯密」一詞來說明佛教的整體樣貌,則在掌握大原則時相當便利,但在教學方面,密教與顯教的定義不斷變化,顯密的用法略顯含混不清。誠然,台密與東密在對密教的基本認知上亦不相同。值得矚目的是,淨土教真正邁入蓬勃發展,卻並未妨礙密教之存在。
從佛教的垂迹思想來闡述佛教融入神祇的概念亦成為定論。若針對密教而言,曼荼羅描繪的諸尊應與中國、日本密教所說明的「自本垂迹(從本垂迹)」這個層面有所關聯。
院政期佛教應是今後更常被探討的領域,由此可窺知這項領域將有大幅研究進展,今後將呈現更豐富多元的觀點。
至於該如何探討女性與佛教,這項領域在近年亦以多元化角度進行檢證。如何闡明龍女成佛的課題並非易事,日本女性是如何將龍女形象與自身重疊,此問題頗耐人尋味。即身成佛雖在不同理解認知下進行探討,但在教學方面難有具體人物佐證,往往將龍女視為即身成佛之代表,這項課題亦顯得意義重大。
本書以「日本佛教的基礎」為題名,探討時期是從佛教初傳至鎌倉佛教發展之前。時代配置是基本要件,並用心融入其他課題。此外,並依照各作者的專攻領域,以思想或思想史、歷史等標示法來提示,如此可顯示資料與史料的用語差異。在此同時一併進行獨自研究,提示個人見解,但本書的編輯方針是採取不否定其他立場,目的在於介紹各種具可能性的說法。然而,提示當前學問發展水準是重要課題,這是自不待言。儘管在個別研究中大致掌握整體方向,並重視文獻考證,但在追求所謂總覽圖式化的情況下,將重點置於個別事例檢證之際,學問研究的方法論仍多有不同。筆者或許要求讀者應採取圓融的閱讀方式,唯盼讀者能深入理解本書各章所摸索的課題。
總序
釋果鏡(中華佛學研究所所長)
弘揚漢傳佛教,從根本提昇漢傳佛教研究的品質與水準,一直是本所創辦人念茲在茲的心願。這是一場恆久持續的考驗,雖然中華佛學研究所自知能力有限,但仍然願意傾注所有心力,結合海內外的先進與同志,共同攜手為此一目標奮進。
在佛教學術研究的領域,日本學術界的成果一直受到全世界的肯定與注目。「新亞洲佛教史」此一系列研究是日本佛教學界近年來最大規模的結集,十五冊的規模,動員超過兩百位菁英學者,從耆宿到新銳,幾乎網羅無遺,可以說是當今日本佛教學界最具規模的成果展示當不為過矣。本套「新亞洲佛教史」系列海納萬有,概而言之,其重要性約有數端:
(一)「新亞洲佛教史」雖然以印度、中國、日本三大部分為主,但也兼顧中亞、東南亞、越南、韓國等不同地區,涵蓋南傳、漢傳、藏傳等不同的佛教傳統;處理時段從佛陀出世迄於今日。就目前同性質的著作之中,處理時間之長遠,空間之寬闊,迄今尚未有出於其右者。
(二)傳統佛教史的寫作總是詳古略今,無法充分呈現佛教演變的歷史面貌。此次「新亞洲佛教史」對於近世以降佛教演變的軌跡著意甚深,可謂鉅細靡遺。
(三)傳統佛教史大多集中於思想概念以及政治關係的描述,此次「新亞洲佛教史」在可能的範圍內,嘗試兼顧語言、民俗、文學、藝術、考古學等文化脈絡,開展出各種認識佛法的不同可能性。
職是之由,「新亞洲佛教史」不僅是時間意義上,更重要的意義是一種研究範式的建立。中華佛學研究所取得佼成出版社正式授權,嘗試將日本佛教研究最新系列研究成果介紹給漢語文化圈。其間受到各方協助,特別是青山學院大學陳繼東教授居中聯繫,其功厥偉。同時也要感謝佼成出版社充分授權與協助,讓漢語文化圈的讀者得以接觸這套精心策畫的研究成果。透過高水準學術研究作品的譯介,借鏡世界各國佛教研究者的智慧,讓漢傳佛教研究的境界與視野更高更遠,這是中華佛學研究所責無旁貸的使命,以及未來持續努力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