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一
我是吳宓(雨僧)最小的女兒,抗日戰爭期間,跟隨母親陳心一在上海祖父母家居住和上學。抗戰勝利後一年,我到北平上大學,父親沒有因昆明西南聯合大學宣告結束復員北平,而去武漢大學教書了。武漢解放前夕,他又到了四川。所以,我與父親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即使在那有限的接觸和交談中,我也深深感到父親與陳寅恪伯父兩心相知,友誼深摯,始終不渝。兩位老人在「文化大革命」中受盡摧殘折磨去世後,我捧讀劫後殘存的父親遺稿,以及他與陳寅恪伯父相互寫示的詩篇,更加感受到這種友誼的深不可及的內蘊及其悲劇色彩。
一九九○年,為紀念陳寅恪伯父誕辰一百週年,也為紀念父親吳宓誕辰九十六週年,我根據父親的日記及遺稿趕寫了《吳宓與陳寅恪》一書,心想或許可為關心兩位老人的朋友憑寄哀思,而對研究工作者也有些參考作用。沒想到書出版後,竟「像出土文物一般,令人驚喜」,受到讀者關注,特別是父親生前的許多友生,如田德望、王憲鈞、王岷源、王般、李賦寧、何炳棣等先生來信來電,給與鼓勵和指正。本書雖先後十多次重印,時隔多年,已經絕版。今應廣大讀者要求,重新排印增訂本,名為增訂,實際重寫。根據後來陸續尋回的父親遺稿以及近年收集和積累的有關資料,對內容做了必要的補充修訂。筆者水平有限,疏漏和錯誤之處,尚希讀者提出批評,幫助改正。
自序二
寫給繁體版讀者朋友
一九九〇年,我為紀念陳寅恪伯父誕辰一百週年,父親吳宓誕辰九十六週年,曾根據父親日記及遺稿,趕寫《吳宓與陳寅恪》一書。出版後像出土文物一般,令人驚喜,受到關注,歐美大學圖書館亦有收藏。當時即有海外讀者反映,希望能見此書的繁體字本。今時隔二十多年,原書早已絕版;我根據後來陸續尋回的父親遺稿及有關資料,對原書進行增補。名為修訂,實為重寫。二〇一四年九月北京三聯書店出版後,有學者稱《吳宓與陳寅恪》增補本與一九九三版原書相比,為「不可同日而語的兩本書」。
香港三聯書店今精心出版《吳宓與陳寅恪》增補本的繁體字版,我想這不僅便於習慣讀繁體字的讀者朋友閱讀,也可告慰寅恪伯父和父親的在天之靈。兩位老人都到過香港,我父親一九三八年和一九四八年曾兩度赴港,寅恪伯父還曾任教港大。更重要的是,兩位老人生前都深為文字改革憂心,對於中國文字將改為拼音而以簡體字過渡,堅持不同意見。寅恪伯父認為中國之得統一,因為使用方塊字,若改用拼音文字則各省語言不同文字也各異,將會如歐洲小國那樣,後患無窮。父親則一貫認為漢字形聲美,「表意從形嚴系統,含情述事美詞章」;漢字如改拼音,後人將不識繁體漢字,不通歷史典籍,更何談繼承發揚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文拼音化的方案被完全否決後,兩位老人也反對改漢字為簡體,父親對許多新造的簡體字只求音同,不講四聲,為減筆畫,徒滋混淆……更甚感憤苦。寅恪伯父和我父親畢生未寫簡體字,寅恪伯父且留有遺言,他的著作,必須用繁體字直排出版,否則寧可埋入地下!正因為此,我感謝香港三聯書店出版《吳宓與陳寅恪》增補本的繁體字版。
二〇一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