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將過去和現在串連出奇思妙想
二○一○年十二月,《PAR表演藝術》雜誌邀請我,為從隔年二月起的每個月專欄寫文章。 當時,我只知道這是一本和「表演」與「藝術」有關的「中文」雜誌,而且雜誌社並沒有規定文章必須要什麼風格、內容要和什麼相關,或是寫作的方向為何。文章唯一的限制只有字數要在一千到一千兩百個字之間。既不是作家,母語也不是中文的我,該怎麼做?
幸好,我有個自認為台語比國語和英文好的搞笑助理——陳逸梓,雖然她也不是個作家或是翻譯員,但至少,她的中文比我好。每個月,在我完成英文版文章後,我們都會花很多時間一起討論如何讓文章看起來是「中文」,也會用許多不同的方式去描述一件事,最後再決定要用哪種講法。我真的很感謝她對我有無敵多的耐心並且有超級霹靂的點子,和我一起完成這神奇的任務。
在一開始,我給了這篇專欄一個標題,叫做「藝饗天開」,並希望每次都能以「現在」與「過去」兩個不同的時間點來寫作一篇文章。「過去」有時是我的親身經驗,有的則是幾百年前音樂歷史上的事。我會從兩個不同時間點所發生的事出發,最後再把它們連結在一起。這麼做其實絞盡我很多的腦汁,但我希望讀者會期待或好奇,這兩件不同的事到底要如何串在一起,事情會有什麼發展,結局又會是如何。
這是一本可以輕鬆、隨興閱讀的書。篇幅短、內容有趣,最適合隨手拿來讀個幾篇。雖有時需要思考,但不至於讓你抓狂;欲罷不能時就算被中斷,也不會讓你懊惱;就算不專心看,也不會看不懂。隨時隨地來一篇,休閒放鬆又醒腦!
范德騰
二○一七年九月
01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般來說,大家不會這麼直接的問我「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樣的問題,但是,你想知道的不就是這個?
在你心中一定很肯定——這不是個台灣人。這就像你一眼瞥見台北市忠孝東路街頭,有隻滑稽的國王企鵝在逛大街一樣,一看就知道牠不屬於那裡。不管是高鐵上坐在我旁邊的乘客,或是和我一起在校門口等著接小孩的家長,他們在心中都會對我的人種、我的文化,還有我的白皮膚、大鼻子所代表的一切有所評斷——我,來自地球上的別塊土地。
在異國與人交流的夢想
十歲時,媽媽開車帶著我們四個小孩到城裡買鞋子。大我四歲的哥哥才剛上高中,他用德文數著數字1到20。他嘴裡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像外星語,經過他的翻譯,我發現自己居然也能懂外星語。當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我反覆練習著當天學到的德文字,並幻想著有個德國人覺得我很可愛,隨口問我「你幾歲?」我不經意地回答「Zehn!」(十歲)。
我好得意,覺得自己真是厲害。入睡後我還繼續幻想自己住在異國,用當地的語言和別人交談。從此,這個夢想陪著我長大。
每當我搭計程車,或是在7-Eleven等著我的爆米花時,我好像必須有義務和責任去回答「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樣的問題。好吧!反正我也很習慣這樣的初次見面模式,但是如果我拒絕回答呢?是不是那隻滑稽的國王企鵝就會繼續在台北街頭閒晃?
費城每個令人期待的星期一
我廿三歲時在費城讀碩士,住在一個離學校不遠的小公寓。每個星期一早晨醒來,我期待讀著《費城詢問報》、啜飲著咖啡,享受美好的時光,這是我在那兩年養成的習慣。我最有興趣的是社會版首頁的一個專欄,它寫了有關費城人的生活大小事和費城的點點滴滴。這些或許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芝麻小事,但是我卻覺得其中蘊藏的人生百態是非常神奇且有趣的。所以我期待著每個星期一早晨這份報紙的專欄,就像是定時收看八點檔連續劇一樣。在那幾年,每次我和來自台灣的女朋友走在費城街上,或是坐公車到賓州大學圖書館的路上,我都會幻想自己是個專欄作家,我開始注意生活上的點點滴滴,仔細觀察其中的奧妙,並記錄下對任何事物的感動與想法,幻想著自己也在為專欄寫著一篇又一篇令人莞爾一笑,或是感動流淚的生活小故事。
在不確定我的第一篇專欄的內容時,我原本考慮寫寫表演者與觀眾之間的關係,尤其是我兩個月來到中國的一些城市巡迴表演音樂舞台劇《彈琴說愛》,得到了許多難能可貴的經驗,迫切想要與大家分享。但是,我真的無法逃避「為什麼國王企鵝還在台北路上閒晃?」這個事實,如果我不在一開始說清楚、講明白,我想可能有人會拿捕獸網來罩住我的頭,拖到動物園裡關起來,供人觀賞。
如果是計程車司機問我「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常給的答案是:因為我太太是台灣人。這個答案明白地呈現出事實,清楚地表達了我是為了「愛」來到台灣。但是,過了這麼多年,再加上不下一萬次的思考,我終於有了不一樣的答案,答案依然簡單又真實:因為我哥哥用德文數數。
喔?原來你說的「這裡」,是雜誌啊!那麼,我的答案很肯定的,絕對只有一個:因為我在費城有個美好的星期一早晨!
二○一一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