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集團天四國會長的跳樓自殺捲起一陣巨大的旋風。廣播、電視台全都以新聞快報報導,報紙雜誌更是做成專題大篇幅刊登,市民們只要三兩人聚在一起,一定是以天四國會長的死亡事件當成談論的話題。
「議員,天四國會長的死因調查出來了。」
朴大哲一進辦公室,馬上就從國會助理手中接到詳細的報告書。
「國科搜的鑑識結果確定是墜落後死亡,雖然沒有什麼外傷,但大部分的內臟都因為墜落時的強烈衝擊破裂,推斷死亡時間是凌晨三點左右,最有力的證據是所有公司相關人員與目擊者們所說的話全都一致,因此幾乎可以確定是自殺身亡。」
聽著助理報告的朴大哲也不自覺地發出低低的呻吟,天四國會長為什麼一定要以那種方法自殺呢?難道除了自殺以外,就沒有其他解決的方法嗎?
朴大哲一面胡思亂想著,一面也陷入了對天四國會長的深深想念中。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這實在太荒謬了。」
「天四國會長難道不是已經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了嗎?輿論連日來不停地攻擊他,銀行也翻臉不再支持,連政府也都冷眼旁觀不願伸出援手,檢察官也開始深入調查。」
朴大哲沉重地點了點頭,又開始思索著,他歎出沉重又鬱悶的一口氣,自言自語著。
「這次的事情絕對不是突發事件,從很早以前就已經明顯出現預警了,很早很早以前……我知道的,遲早會有什麼不幸的事情從四面八方朝向世紀集團襲來……但是卻沒有人要相信我的話……」
朴大哲只要一想到天四國會長死掉了,就覺得自己從很早以前就有的不祥預感已經變成了現實,心中萬分不安。猛然間又想起了在王子鬩牆之爭發生前,被人號稱為國王會長的天泰山曾經和自己單獨有過一段對話。
「喂,朴會長,我已經決定好了。」 那時,朴大哲還擔任世紀建設公司的會長,他們兩人單獨相對的地點是公司附近的日本料理店。
「我說我決定好了,我的繼任者是四國啊,除了那傢伙以外就沒有別人可以了。」
天泰山以獨特的鄉音說著,朴大哲一聽到天泰山已經決定好世紀集團的繼任者後,嚇了一大跳。
「名譽會長,您那話是什麼意思啊?那二國社長要怎麼辦?」
「有什麼怎麼辦的啊?那孩子管管汽車就夠了啊。」
「不是那樣的,二國社長不是會長您的長子嗎?」
「可是,這件事賭上了集團的命運啊。」
「所以我才要請您多考慮,作弟弟的不該超越兄長的啊,如果真的那樣做,一定會引起紛爭。」
「我說,朴會長,我也有那樣想過了,但是呢,這次也要拿出像我們以前在中東地區迎接集團初期的全盛時期一般,把北進事業當成第二個大躍進的時機,讓夢想成真才行,所以會有什麼樣的情況發展,就看我把集團交到誰的手上,你知道嗎?!」
「不過,會長……」
「我給了兩個孩子同樣的機會,可是你看,變成怎樣?我說那個北進事業的連結鏈啊,結果是四國做到了!」
「您該對所有過程始末有更深的了解才好,單單憑著那一件事,就把大集團總裁的位置隨隨便便決定下來是不行的。」
「就跟你說我不是隨隨便便決定的,你聽不懂啊,就因為我從那該死的政治上失敗了以後,現在集團處於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要跨過這個絕對性的難關,也只能靠我一直以來的生存方式才行。也就是冒險與開拓啊,我說的是這個,開拓!最早提出北進事業企劃案的人是誰?不就是朴會長你自己的傑作嗎?而結果這也成了現在我們世紀集團生存下去唯一的選擇啊,我想要的是能夠強力推動那樁事業的人。」
「二國社長也是個超人一等的人才啊,像個長子一樣,謹言慎行,對任何事情都很慎重,繼任者的問題請您再多多考慮一下。」
「再多考慮?已經結束了啊,所謂集團的經營權,難道是只要等待,就會輪到自己身上來的嗎?二國這小子根本就不喜歡冒險,可是現在,比起慎重行事,卻是更需要冒險的時機啊。」
「請您再重新考慮一下,二國社長現在所作的事情太多了。」
朴大哲極力試圖阻止世紀集團總裁的位子落到天四國身上。
「不,集團的指揮塔非四國不行,你就在一旁觀看我做的事情就好了,我還沒老,現在才不過八十而已,只要有我的協助,他做的起來的!這就向北方前進的事業啊,新天地的開拓大業啊!」
朴大哲一想到當時與天泰山在日本料理店裡的對話,心中感到一陣酸楚。天泰山是個就像推土機一樣的人,他如同推土機似的向前推動力量與容易激動的個性,讓世紀集團裡也流傳所謂軍靴文化的名詞,因為世紀集團以建築起家成長,世紀集團的員工們常常頭戴安全帽,腳踩厚重軍靴,就直接在工地裡跑來跑去的關係。這時,朴大哲又突然想起第五共和國聽證會當時的事情,那時候,真的全國對這件事情的關心接近沸騰,而隸屬特別調查委員會的國會議員們也志在必得。 「您好,我是平和民主黨的金聖宗議員。首先,我很了解目前擔任日韓財團代表理事長的證人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出席此聽證會,無論如何,也相信證人能給予痛快明確的回答。那麼,我就開始發問了。首先,證人對於包括相當於一億六千萬元土地在內,全部捐獻給日韓財團共五十一億六千萬元一事是否屬實?」
由於集團總裁以證人身分出席五共聽證會之故,包括世紀建設會長朴大哲在內,他的兒子們、兄弟們全都擠在聽證會場的旁聽席裡,電視台也連日現場直播。
「是的。」
天泰山從容不迫的回答。
「那麼您有拿到收據嗎?」
「不,沒有拿到。」
「昨天青瓦台張東世警護室長出席作證時說,是企業自發性提供獻金,此說屬實嗎?」
「嗯,剛開始是那樣子的。」
「剛開始是那樣子的話,您是說,後來就帶有強制性的意思嗎?」
「啊……嗯,是這樣子的,要說到剛開始成立那個財團的理由才行。眾所皆知,當初是為了在緬甸仰光因意外事故殉職的外交人員遺族,在大統領的提議下,幾家企業合力募集慰問金而成立的……」
這時,質詢議員突然從中截斷天泰山的話,開始向天泰山加壓逼問。
「到底有沒有帶強制性啊?請您簡單明瞭的說就好。」
天泰山滿臉漲紅。
「好啊,要說就說啊,大統領要錢,我們就給錢了啊,覺得給了才能安心,要多少就給多少了。」
天泰山以十分不滿的表情回答了質詢,旁聽席一陣騷動。
「可以的話就接受,您是這個意思吧?」
「在這個政治紊亂的國家裡,不然要我們怎麼辦?歷代政權中,有哪個不向企業要求政治獻金的政權嗎?以那種不想關門,就自己看著辦的方式開口,我就算是再大的財閥,哪來的膽子敢硬碰硬啊?什麼都不知道,也不考慮任何後果,就到處嚷嚷政經掛勾,解散財閥,叫我們這種人到底要怎麼做才好啊?表面上打擊我們,背後又伸手要錢,歷代的當權者不都是這樣的嗎?您說,難道不是嗎?」 天泰山的一番話讓旁聽席爆出一陣掌聲,朴大哲卻對天泰山連珠砲般不斷射出的話,無奈的閉上眼睛。
「請肅靜,請肅靜!議場裡規定不可以拍手。還有,天泰山證人,請你說話時的用詞稍微慎重一點,這裡是聽證會場,全體國民都在注視著所有的過程,那麼,下一位議員請開始質詢。」
「是!我是無黨派議員尹泰賢,我也一樣請您以證人身分能直率坦白地回答質詢。先感謝您。本席只有一個問題請您回答,您像啞巴吃黃蓮似地把那麼龐大金額的錢捐獻給日韓財團,所得到的代價是什麼?」
「我什麼回饋也沒有得到。」
「不會吧?!您不是拿到泰安填土造鎮區的開發許可,這難道不算是一種特別的回饋嗎?」 針對這樣尖銳帶攻擊性的質詢,天泰山臉色大變,氣呼呼地就冒出一串反駁的話。 「喂喂,那個開發事業和日韓財團之間,沒有一點點的關聯啊,那是過去政府做到一半,沒辦法繼續下去,才強制叫我接手的,這是什麼爛問題,先搞清楚狀況再問。」
天泰山像在嘲笑尹泰賢議員一般,吐出這些話。事實上,泰安農場雖然是由政府開始開墾計畫,但因為投入了龐大的預算,還是毫無進展,才會強制要求世紀集團接手做下去的。 糟就糟在天泰山對人習慣性的稱呼。不管叫什麼人,天泰山常常習慣叫「喂喂」,而這次也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對著提出質詢的國會議員叫「喂」。
「什麼,什麼,你竟然叫我喂喂?什麼是喂喂啊?證人你現在說的是什麼話?什麼是喂啊?」 提出質詢的尹泰賢議員氣得滿臉通紅,暴跳如雷。
「嗯,天泰山證人,再一次提醒您注意用詞,請用敬語,這裡是聽證會場。」 委員長又警告了一次天泰山,但已經大事不妙,聽證會場變成火燒煉獄了。
「證人,證人,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啊?證人!你竟然叫我什麼喂喂,你是在叫喚哪家的小狗啊,什麼啊!叫我什麼喂喂,什麼是喂喂啊,你說!」
尹泰賢議員難掩氣憤地破口大罵。
「根本就是不懂本分,你還以為這裡是你們世紀集團嗎,請你注意一點!委員長,請好好地警告他!」
「好好警告他,警告他啊!」
議員們全都對著天泰山同聲討伐他的罪行。 「啊,啊,議員們,請安靜,請安靜!天泰山證人!」
「請說!」天泰山冷漠的回答。
「這裡是國會聽證會場,請遵守最基本的禮儀,知道了嗎?」
「哼,老是拿些子虛烏有的事情不停地逼問,難道不是嗎,真是受不了!難道是我自己想要承擔那什麼撈什子的財團嗎?硬要塞給我,討厭得要死,才接手的啊,你說,我有哪裡不對嗎?」天泰山忿忿不平地說著。
「證人,再次警告您,請只針對質詢的問題回答,證人!」
「啊,我是打算這樣的啊,可是他們老是說些毫不相干的話,火上加油,不是嗎?好吧,好吧,現在,都把事實好好的說出來吧,在這裡的國會議員們中,不管明的暗的,有哪位沒有收過世紀集團的獻金去用的啊?收錢的時候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只要現實裡人心向背有點變化,又氣焰高漲地到處嚷嚷,真是令人寒心……」
天泰山的話讓在場的國會議員們全都閉上了嘴,天泰山很露骨地在斥責國會議員們。
「除了他們要、我就給的罪以外,我無罪,我要說的就是這個。」
天泰山的話又再度在國會議員之間引起一陣騷動,又是撻伐聲不斷,開始高聲叫囂不已。
「證人現在在冒瀆神聖的國會殿堂!把他拖出去!」
「拖出去,拖出去!」
「還不快拖出去,現在馬上把他拖出去!委員長到底在做什麼啊!」
聽證會場又成了人間煉獄,朴大哲回想至此,不禁苦笑起來,天泰山確實是個急性子,沒有耐心,個性又直來直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