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啪!
凌厲的巴掌重重扇在青絲秀美無儔的容顏上,將他擊飛出去,他撞在旁邊硬檀百花木桌的稜角處,發出沉悶的聲響,劇烈的撞擊讓他軟軟癱倒在地,尖銳的桌角將他右額上嬌柔的肌膚輕易撕裂開一道深痕,殷紅的血順著額面靜靜淌了下來,迷住了他的眼睛,於是眼前的一切都顯得模糊不清。
青絲抬起手試圖將蒙住眼簾的液體拭去,但鑽心的疼痛阻止了他的動作,他的右手此刻正無力的耷拉在腕下,形成一個可笑的形狀,這是方才被人拉得手脫臼所致。
打他的人並沒給他喘息的機會,於是他的秀髮在下一刻又被狠狠地揪在對方手裡,迫使他的臉揚起來,看向前方。
透過淡紅色的血簾,青絲模模糊糊看到一張冷峻殘忍的面孔,而對方深邃冰冷的雙瞳此刻也正漠然注視著他,一汪深潭裡不帶有絲毫感情。
明明昨晚這個男人還將他摟在懷裡,溫柔繾綣了整整一夜,還把凌霄宮最尊崇的信物玉環贈給了他,男人替他帶在了身上,並湊在他耳邊輕聲私語道:「青絲,我喜歡你……」
疼痛讓青絲用力喘息了一聲,他張張嘴,似乎想做些分辯,但緊接下來毫不留情的一腳已陷進了他的小腹,將他踢翻到一邊。
青絲的秀眉緊蹙起來,不由自主弓起身子,用雙手環抱住腹部,他左手纖細修長的手指緊緊扣進了手心,賴以緩解那不可言說的痛,難以抑制的呻吟從他的鼻子輕輕傳出,他大口喘息著,竭力仰起頭看著向他動粗的男人,拚命地搖頭。
我沒有跟你的小妾廝混,相信我,沒有!沒有!
他必須要解釋清楚,因為他知道觸怒了宇文俊的後果有多可怕,凌霄宮宮主宇文俊生性殘忍陰毒,即使前一刻這個男人還跟他甜言蜜語,但下一刻,他也許會讓他生不如死。
於是青絲拚力張闔著嘴巴,想叫喊出辯解之辭,然而聲音到了嗓間,換化成的卻是咳咳的低音,喉嚨腥腥甜甜的,一口濃稠的鮮血湧了出來。
絕望的苦笑慢慢在青絲的臉上蔓延開來,他忘記了,從四歲那年他全家葬身火海之時,他就失聲了,從那時起,他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而本來可以提筆的手也被宇文俊在盛怒之下拉脫了臼……
看到蜷縮在地一臉痛苦的人兒,宇文俊突然想起昨夜間他躺在白玉床上和自己繾綣溫存的情景,他的疼愛讓青絲清柔如水霧般,依偎在他懷裡,那玉脂一樣的身軀在夜明珠溫和的光輝下泛繞出一層淡然霧氣,黑緞長髮隨意散在床上,如飛流而下的千尺瀑布,那一瞬,讓他有種莫名的惶然,似乎只要他一不小心,這迷濛如玉般的人兒就會隨風一起消失。
也許,正是青絲這種輕然凌風的感覺吸引住了他,讓他在一見到這張柔美容顏後,就毫不猶豫地買下了他,疼愛他、縱容他,將他寵上了天。
方才在他殘虐毆打下,這個本來清靈出塵的人兒已經失去了他原有的光華,軀體上布滿了道道鞭痕,微乾的血跡將他的白衣緊緊黏連在身上,血的艷紅和勝雪肌膚勾勒在一起,融和出一種奪目斑斕的顏色。
浸透著暴虐的美讓人憐惜,但也更容易激起人的殘忍戾性。
看到青絲白玉般的纖指奮力向他抬起,並哀求的望向他,似乎在懇請他的寬恕,那淒楚雙瞳讓宇文俊的心突然一軟,竟不由自主走到了他身邊。
宇文俊的舉動讓青絲雙目驟然一亮,他尚能活動的左手立刻緊抓住宇文俊的衣襟下襬,奮力搖晃著他,希望他給自己一個辯解的機會。
昨晚他們糾纏了整整一夜啊,他哪有精力再去跟別的女人尋歡?更何況,他是男娼館調教出來的小倌,他怎麼可能喜歡女人?
都說凌霄宮主武功獨步,聰明絕頂,可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相信那些被特意製造出來的假象?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他和那女子是被人下了藥後故意推在一起的啊。
佑大的廳堂裡立滿了門人,卻沒人出言相求,青絲知道不會有人替他求情,因為剛在不久前,當宇文俊帶人進房,見到他跟那女人相擁於床上時,所有人眼裡閃現的都是揶揄不屑和幸災樂禍的目光。
三千寵愛集一身,他今天這個結果該是那些嫉恨覬覦他的人早就想看到的吧?
『青絲,我喜歡你……』
不,他不要什麼喜歡,只要對他好一些,心疼他一些,他就已經很滿足了,太奢侈的東西他不敢要,也根本要不起。
求你,聽我解釋啊,求你……
咳咳的聲音從青絲嗓中似有似無的傳出,無法開口說話,他只能哀求地看著宇文俊,那衣衫彷彿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就算明知起不了任何作用,他還是死死的不肯放手。
宇文俊蹲下身子,他看到青絲本來有些呆滯絕望的秀目突然亮了起來,似乎有絲微笑浮上了他的臉龐,他向自己拚命地搖著頭,拚命地搖著。
宇文俊抬手撫上青絲的額頭,然後沿著那柔柔的輪廓從他的鬢角一直撫上優美的鎖骨,撫摸讓青絲發出輕微的喘息,他的軀體因恐懼和疼痛不斷劇烈地顫抖著,看著宇文俊,心跳得厲害。
宇文俊也默默注視著青絲,許久,他冷漠的眼神倏然犀利起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發現自己似乎喜歡上了這個淡雅的男孩,在他心中,青絲跟其他男寵侍妾是不同的,所以他把凌霄宮最重要的信物贈給了他,來表示自己對他的愛,他付出了真心,可是得到的卻是無可原諒的背叛!
他是富可敵國,稱霸天下的凌霄宮宮主,而青絲不過是一個出身卑微的小倌,他憑什麼以為在做錯事後,還可以得到自己的原諒?
宇文俊的手漸移向青絲的頸下,猛力扣住,看著青絲因無法呼吸而痛苦萬狀的模樣,他唇角間浮出一絲殘忍的微笑。
沒人可以在背叛他之後還能輕鬆活在這個世上,即使這個人是他曾經最寵愛的!
宇文俊鬆開扣在青絲頸部的手,揪住他的肩膀將他提了起來,大力撕扯將本來黏在青絲身上的衣衫生生拽起,他痛得咬緊下唇,發出一聲低喘,還沒等立穩身子,就再一次被外力推得跌了出去。
這次青絲沒摔倒,因為站在他旁邊的凌霄宮左使范天接住了他,看到宇文俊面沉似水的容顏,范天嚇得立刻就想鬆手。
現在這個燙山芋誰敢碰?可明明就是宮主推給他的,他又不敢不接。
「把那個賤女人送去妓院,她不是喜歡勾引男人嗎?那就成全她,讓她好好享受個夠!跟老鴇說,那女人白送給她,條件是--不許任何人給她贖身,讓她一輩子被千人踩,萬人踏!」
冰冷的話語讓在場眾人心中俱皆一凜,廳堂裡寂靜無聲,每人心中都惴惴不安,誰都知道凌霄宮主生性冷酷殘忍,惹惱了他,便是最寵愛的人也一樣棄之敝履,那寵妾已是如此,這個已被他毆打得只剩下半條命的人又該如何處置?
果然冰冷的聲音重又響起:
「范左使,這個人你帶下去隨便處置,這種貨色連送去妓院都不配,就留給你們享用吧。」
這次范天卻沒敢再猶豫,他伸手一推,便將青絲推倒在地。
青絲身上的痛已經開始麻木,撞擊並沒給他帶來多少傷害,可他的臉卻立刻慘白了下來,他想自己一定是聽錯了,因為宇文俊不可能這樣說的。
『以後跟著我吧。』
這是一年前宇文俊買他時對他說的話,他不敢說不,他只是個等待客人開苞的小倌,對他來說被誰買去結果都是一樣。
看出了他的驚慌,男人淡淡一笑道:「信我,我會讓你一生快樂的。」
可是,說這話的人現在卻要將他轉手送人,甚至連半點的猶豫和憐惜都沒有。
他可以不相信他,可以殺了他,但是,怎麼可以把他送人?不,不是送,只是變相的折磨罷了,宮裡有太多的人在垂涎他的美貌,若是落到了那些人手裡,只怕他會生不如死。
宇文俊必也是看到了這點,才會說這番話的吧。
青絲劇烈地喘息起來,他仰起頭看著宇文俊,掙扎著想爬過去,見此情景,宇文俊不耐地皺了皺眉頭,打斷了他最後的希望。
「拉住他,我不想再髒了自己的手!」
立刻便有人上前踩住了青絲的肩頭,那惡意的捻動讓他整個人都趴到了青石板上,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他知道自己沒有力氣再做任何掙扎了,因為宇文俊已判定了他的命運。
范天卻乾笑起來。
「宮主說笑了,就算青絲一時糊塗,犯了錯,宮主您教訓也就是了,您的人屬下們哪有福分收留?」
開什麼玩笑?誰不知道宮主平時把青絲寵上了天,這樣的人他怎麼敢要?宮主現在在火頭上,會說些氣話,可備不住日後心血來潮又會把人招回去,到那時,他們這些人只怕一個都逃不脫。
宇文俊冷笑了一聲,譏諷道:「是不想要?還是不敢要?范左使,你們這些人不是早就想嘗他的味道嗎?今天就遂了你們的願。放心,踢開的東西我不會再收回,你們就盡情享用好了,不過記住,別玩死了人,因為……」
他的眸光森然移向青絲。
「我不想讓他死得太輕鬆!」
被宇文俊說中了心事,范天哪裡還敢多言,當下謝道:「謝宮主賞賜。」
青絲柔美清雅,舉手投足中又帶有出塵飄逸的氣韻,他們一干宮眾早就對他覬覦已久,原以為他是宮主的人,這輩子都不可能一親芳澤,誰知平空會落下如此好事,心裡自是喜不自勝。
踩住青絲肩頭的人將他揪了起來,他眼望著宇文俊,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原來那所謂的疼愛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寵幸罷了,可他卻把宇文俊對他的好一點點的都記在了心裡。
以前調教他的師傅曾說過,情人的甜言蜜語就像賭徒的誓言,永遠都不要相信,要記住自己的身分,不要把自己當成人,因為沒人會把他們當人看,在所有人眼中,他們這樣的小倌只是供人玩樂的男寵禁臠。
『孩子,不要怨任何人,要怨,就怨你自己的命運吧。』
可是,他居然忘了師傅的教誨,他記得的都是男人對他的好,還有,足以把他揉進骨子裡的寵愛。
他已經很久都沒流過淚了,因為師傅說過,眼淚是他們最珍貴的東西,那裡面浸著他們的希望、夢想和尊嚴,他記得師傅只流過一次淚,也是唯一的一次,因為師傅從高達數丈的石台上跳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唯有美麗的臉龐依舊,他飛奔下去,抱起師傅時,便看到一絲淚滴就從那已闔上的眼簾處落了下來。
青絲想,師傅在那一刻夢已碎了吧,而他現在,也到了美夢將醒的時候了。
他掙扎著推開那個制住自己的門人,努力讓自己立正身子,向宇文俊深施了一禮,他無視對方投過來的詫異目光,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不錯,他是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自己的愛人,甚至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可至少有一件事他可以選擇,那就是死亡!
既然路都走到了盡頭,還有什麼不甘心?何況,於他而言,也許十四年前,在他的家人都葬身火海之時,他便應該死了。
死亡根本沒有什麼好恐懼的,比起行屍走肉的生,他更歡喜死亡的到來。
即使毆打讓青絲的秀顏腫脹不堪,但浮上眉間的清雅一笑還是讓在場眾人心神一恍,這樣的美,原本就不屬於人間所有吧,如此清凌淡雅的人兒,怎麼可能跟人做那種苟且之事?
宇文俊的心猛然一跳,他跟青絲相處了一年,看過了不知多少他的笑顏,歡快的,羞怯的,滿足的,可是這樣的笑他從來不曾見過,那是種什麼樣的笑?是種……
已經厭倦了一切,解脫的笑。
宇文俊突地恐懼起來。
青絲要做什麼?想離開這裡嗎?沒有他的准許,他就決不可以離開!
不容細想,宇文俊已躍身到了青絲身旁,他猜到了青絲的想法,而他,決不會允許對方這麼做!
宇文俊的輕功武林獨步,但畢竟還是晚了一步,青絲小小的身影在撞開身旁的窗欞後,順著圍欄翻落了下去。
凌霄宮位於終年積雪的凌霄峰頂,四周峭壁懸崖,冰雪皚皚,而這所廳堂就設在山峰的峭崖壁上。
青絲記得有一次他一時好奇,推窗探頭眺望,但見山谷空靈,冰寒一片,到處是迷濛無邊的霧靄浮雲,深不見谷底,看到他這個突兀動作,宇文俊立刻很緊張地將他摟進懷裡,那擔心的樣子他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卻沒想到,最後他要走的路卻仍是這裡。
「青絲……」
隨著嘶喊,青絲感到有隻手牢牢拽住了他的一邊衣袖,可惜執著的牽手根本拉不住薄如蟬翼的衣衫,隨著布帛撕裂的脆響,映入他眼底的是宇文俊從窗口探出來的俊顏,那對傷心驚亂的雙眸無力地看著他,看著他慢慢墜了下去。
玉環還你!
青絲向宇文俊伸出手去,纖指上捏著昨晚他送給自己的那枚玉環。
方才不知是不是宇文俊氣極之故,那枚送給青絲的信物竟忘了要回,他相信宇文俊必定可以看到自己手中的玉環,日後自會派人去谷底尋回它。
既然你已經收回了你的愛,那麼把所有有關你的東西也全部都收回吧。
如果有來生,他不想再為人,也不想再愛人,他只想做那隨風飄搖的浮萍,雖然孤獨,卻也自在。
青絲開心地長舒了一口氣,臉上浮上從未有過的幸福莞爾,因為這一次,他終於跳出了命運的樊籠,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
輕靈如浮雲落霞,他嬌柔的身子漸漸隱在空谷的霧靄之中,留下的只有聲聲空落的喚聲。
「青絲,青絲,青絲……」
第一章
宇文珣正躺在自家的大浴池裡美美地享受著蒸氣浴,熱熱水流將他一米八多的身軀全部包裹住,水槽裡不斷噴出來的按摩水柱輕柔地擊打著他的肩背和後腰,讓他舒服不已。
宇文珣今晚參加了一個朋友的慈善酒會,幾個損友碰在一起,自然便多喝了幾杯,現在被蒸氣刺激著,酒的後勁慢慢竄了上來,讓他覺得眼前有些暈眩。
他知道酒後入浴並不好,可十幾年養成的習慣怎麼都改不過來,似乎他最大的嗜好就是在晚間泡一下藥浴或蒸氣浴,這樣,一天的疲乏便會不翼而飛。
宇文珣是擎風公司的現任董事,這家頗具聲譽的服裝公司是他祖父宇文炯一手創下來的,到他這裡已是第三代了,都說富不過三代,可這句話在宇文家族裡卻不適用,自從五年前宇文珣從父親那裡正式接手了擎風後,公司的營業銷售在這幾年中便一直一路飆升,生意多得做不完。
宇文珣的父親宇文戩是含著金匙出生的大少爺,卻天生生就了一副桀驁不馴的脾氣,自家的生意放著不打理,年紀輕輕的就跟著朋友混黑道。走私軍火、洗黑錢,除了毒品之外,該做的都做了,二十幾歲便儼然成了東南亞一道的龍頭,宇文老爺子自認教子無方,一氣之下,便與之斷絕了父子關係,嚴禁他再踏進宇文家的大門一步。
戲劇化的是,宇文戩在三十出頭時偶遇了一位女子,竟一見鍾情,就此金盆洗手,退出了縱橫了十幾年的江湖,不久宇文珣便出生了,一家三口回到宇文家的老宅請罪,老爺子本待閉門不見,奈何妻子早年過世,一個人孤單已久,待看到乖巧可人的兒媳,白白胖胖的孫子,心便軟了,一鬆口,便讓宇文戩重入了宇文家的大門,但前提條件是他必須回來接管公司。
宇文戩是個隨意慣了的人,看在老婆孩子面上,好歹堅持了十幾年,在宇文珣二十歲時,便立刻大權下放,將公司所有事務都交給了他打理,然後便帶著愛妻環球周遊去了。
幸好宇文珣生性沉靜穩重,身邊又有很多公司元老為之扶持,工作做得倒也不吃力,尤其這兩年二弟宇文琤,小妹宇文琇也會分身來幫忙,公司在兄妹三人齊心合力下,倒也做得生意興隆。
嵌在牆壁上的液晶電視正在播放無聊的肥皂劇,宇文珣看得沒趣,便按了一下旁邊的遙控鍵,將電視調到股市專欄頻道。
與其看這種八點檔的肥皂劇,還不如看看自家股市行情。
就在這時,浴室外傳來砰的一聲震響。
宇文珣立刻按動鍵鈕,屏幕上便開始依次顯示室裡各處監控錄像。
這三層樓的私人豪宅保安設施一應俱全,所有門窗都有安置警報設施,超出常力的撞擊立刻便會觸動警鈴裝置,更重要的是,宇文珣自身也是跆拳道高手,有個混黑道的父親,兒子怎麼可能不驍勇善戰?所以即使有盜賊闖入,他也完全沒放在心上。
可是所有畫面切換了一遍,都沒有發現有任何異常,宇文珣皺皺眉,關了電視,隨手扯過放在旁邊的浴巾擦乾身子,穿上睡衣來到外間。
外面一片寂靜,這讓宇文珣有些自嘲自己的反應過度,他重新回到浴室將頭髮吹乾,這才轉身來到臥室。
宇文珣的臥室、書房和浴室同在三樓,每次出浴後,他會先去書房處理一些公事,然後去臥室,不過今晚因為頗有些醉意,他打消了辦公的念頭,直接推門進了臥室。
這是什麼?
打開臥室燈的同時,宇文珣便被俯臥在他那張King Size 床上的莫名人影嚇了一跳,他首先的反應是立刻確認四周是否還有其他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進來的必定是高手,而靈敏的嗅覺告訴他,此刻臥室裡的血腥氣很濃。
但宇文珣立刻便發現血腥氣是從躺在床上的人上散發出來的,因為那人身上縱橫交錯著數道鞭痕,鞭鞭狠厲,軀體仆伏而臥,身旁落著一段黑綢,看不清模樣,但身子一動不動,很明顯正處於昏厥狀態。
宇文珣快步走到床前,這才發現那所謂的黑緞其實是這人的長髮,難怪他會誤會,那濃密柔和的秀髮長至腰間,黑亮如炭,平散在枕旁,驟然望去,很自然的便給人一種黑緞的錯覺。
他從未見過有人生有如此黑亮的密髮,禁不住探手上前,撫摸了一下那頭秀髮,柔柔的觸感讓他知道那是真髮,而非裝飾頭套。
對於宇文珣的撫摸,仆伏而臥的人毫無反應,看著那因鞭打而撕裂黏連在傷痕上的斑駁衣衫,宇文珣皺起眉頭,他扳住那人的雙肩,將他翻過身來。
女子的臉頰被劇烈毆打過,以至於雙頰腫脹不堪,還透著青黑,她的右額上有道深深的磕痕,傷口處的血雖已凝固,但流下來的血跡點點滴滴沾在側臉上,上面還緊黏了幾縷髮絲。
女子雙手環抱著腹部,嬌小的身子蜷成一團微微顫抖著,或許是疼痛的關係,她的秀眉緊蹙在一起,白色紗織的內衣下襬很狼狽的反捲著,讓如雪肌膚在燈光下透出異樣的蒼白。
看她的樣子,身上除了鞭傷和撞傷外,還有內創,而且呼吸孱弱,脈息緩慢,似乎隨時都有斷下來的可能。
感覺好像哪裡有不對,可又看不出有什麼怪異來,這讓宇文珣不由再次皺起了眉頭。
這是從哪裡來的女孩?怎麼會跑到他的床上?
他首先的想法是那幾個損友的惡作劇,因為只有他們才有本事破壞到他家裡的防盜系統,把人偷偷送進來。
宇文珣立刻拿過手機,打響了喬焱的電話,那邊很快就接通了,然後傳來喬焱有些醉意的聲音。
「喂,這麼晚打電話過來,是不是春宵寂寞啊,要不要我為你安排意外的驚喜?」
這混蛋今晚喝得也不少,沒想到還能幹這種雞鳴狗盜之事。
宇文珣沒好氣地說道:「我不管你們想玩什麼,馬上過來把人領走!」
喬焱的父親和宇文珣的父親以前同闖江湖,是過命的交情,喬焱自小便與宇文珣認識,他在器械方面有著顯著的天分,曾大言不慚地說,世上沒有他破不了的機關,這一點宇文珣並不否認,別的不說,他住宅的防盜系統就從來沒擋得住喬焱的侵入,所以他才會在第一時間想到喬焱。
「什麼人啊?你還沒說今晚想要什麼類型的呢,我怎麼幫你安排?」
聽了宇文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喬焱在對面笑問。
「還說沒安排?你把人弄得半死不活的送過來做什麼?我還沒有SM的嗜好!」
看那女子的長相,如果沒被挨打,多半也是出眾的,只可惜現在進氣沒有出氣多,他宇文珣可沒有姦屍的癖好。
宇文珣的朋友中不乏有好SM之人,但多半都是不傷大雅,你情我願的遊樂,哪像這次,把個女孩子折騰得半死,然後送到他這裡來,這要是真弄出了人命,他可是渾身有嘴都說不清了。
喬焱有些發愣。
「什麼半死不活?」
「還敢裝傻?就算那個女孩子得罪了你們,教訓幾句也就算了,怎麼把人打成這樣?打也就打了,送給我算什麼?我可沒興趣幫你們收拾尾巴!」
「喂喂喂,老兄,你酒勁兒還沒醒吧?你知道我最憐香惜玉了,怎麼會打女人?」
喬焱越聽越不對勁兒,連忙去問坐在身旁的幾個朋友。
「你們誰把女人送給宇文珣了?還是被打的女人?」
順著話筒,宇文珣很快便聽到大家一連串的否定,他疑惑地問道:「真的沒有?」
「沒有啦,大家都說沒有,是你夢遊吧?」
聽出喬焱的話語裡還滿是醉意,宇文珣沒再多廢話,他掛了手機,重新來到床邊。
女子仍緊閉雙目,只在鼻裡輕輕傳出低沉的喘息,身子抖得也很厲害,這讓宇文珣頭疼起來。
難道說這女子被人追殺,誤逃進他家裡來的?
根本不可能,普通人都無法進來的地方,一個受了傷的女子怎麼能闖進?
若是路邊遇上這種情況,他立刻便會報警,可是現在,這個重傷女子就躺在他的床上,而他連對方姓甚名誰都不知曉,如果報警,他該如何跟警方解釋?
宇文珣想了想,只好接通了另一支電話。
「桑叔叔,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我這裡出了點兒麻煩,你能帶些傷藥過來看看嗎?」
***
桑轅是宇文戩的好友,在黑道上混的人自然不能沒有信得過的貼身醫師,即使現在宇文戩退出了江湖,桑轅仍然是他們家的主治醫生,大家一有病痛便會找他。
桑轅的家離宇文珣的別墅不是很遠,他接了電話後,很快便趕了過來,一進門,就向宇文珣問道:「是誰受了傷?槍傷還是刀傷?放心,我連手術刀,麻醉劑都帶來了,不過沒有護士,這種事,當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必要時你幫忙就好了。」
見桑轅手提了一個偌大的醫療箱,還一臉的興奮,宇文珣有些懷疑這位醫生叔叔怕是搞錯了狀況,他苦笑著把事情簡單解釋了一下,桑轅聽後,金絲眼鏡片後立刻閃出亮光。
「有這樣的事?快帶我去看看。」
昏厥的人還是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桑轅進去看了一下,立刻皺眉道:「他穿得蠻有特色的,不會是演古裝劇時從高空掉下來的吧?不過這頭黑髮可真生得好。」
聽桑轅這麼一說,宇文珣突然想起哪裡不對了,這人的服飾打扮似乎……似乎不像是現代人,雖說現在流行穿唐裝什麼的,但都是做做樣子,誰也不會像這女子一樣穿解繫都很麻煩的絲帶錦緞華服,而且這衣衫的質地一看就知並非凡品。
桑轅戴上手套,查看了一下女子額頭上的傷痕。
「傷口不淺啊,不過有我在,不會讓她留疤的,決不會破相,放心。」
放心?
只要這人不死在他這裡,她留不留疤與他何干?
桑轅抬起女子的右手,宇文珣這才發現她的手也被人拉脫了臼,桑轅握住她的手向前一對,卡的一聲,將錯開的關節對上,女子重重喘息了一聲,眉頭緊皺,卻沒有發出呻吟。
還蠻堅強的嘛。
看到桑轅用剪刀將女子上身的衣服剪開,他正考慮要不要迴避,就聽桑轅笑道:「阿珣,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嘛,你怎麼會認為他是女人?」
呃……
黏在那人身上的薄衣被剪落下來,宇文珣立刻便清楚地看到他微微突起的喉結和平坦的胸膛,他竟然糊塗把一個大男人看成了女人。
可是,這也怪不得他,哪有男人會留這麼長的頭髮?而且,即便是女子,恐怕也生不出來像他這樣吹彈可破的肌膚,還有這嬌柔的身軀……任誰看到這具曲線有致的身子,都不會認為他是男子吧?
***
桑轅不愧為黑道老大的貼身醫師,三下五除二便將男子的傷勢診了個清楚,他讓宇文珣端來清水,將男子的傷處拭淨,然後把帶來的傷藥一一敷上,看到他小腹上一片青紫,桑轅探手按了一下,男子立刻便蜷起身子,發出痛苦的喘息,宇文珣忙道:「輕一點。」
話才出口他就立刻閉上了嘴,在醫生面前還輪不到他說話,而且他幹嘛要管這個奇怪人的死活?
可是,當看到這瑩然如玉的肌膚上佈滿的青紫傷痕,宇文珣就有種莫名其妙的心疼,他無法想像,究竟是什麼人忍心對如此柔弱之人下這樣的狠手。
桑轅將傷藥敷好後,又用紗布將男子額頭上的傷包紮好,最後取出另外的藥膏塗在他腫脹不堪的雙頰上。
「外傷不是很重,塗了藥,不用一周就能痊癒,不過他腹部軟組織有些損傷,可能有造成輕微內出血,有些低燒,不過不嚴重。先把退燒藥和止痛藥給他服下,觀察一下,明天上午他應該能醒來,到時你給他吃些流質食物,然後再讓他服藥。」
「不需要送他去醫院?」
「看情況而定,如果他傷勢不見好轉再送醫院也不遲,今晚你就辛苦些,照顧病人吧。」
見桑轅將手套摘下,收拾好藥箱要離開,宇文珣忙道:「桑叔叔,不如把病人直接送到你醫院好了,如果他病情有反覆,也可以隨時就診,再說我明天還要上班……」
「病人現在這個樣子,最好不要輕易移動,你最近好像也沒休過假吧,就休兩天好了,記得明天給我電話。」
「……」
他是很想休假,但是如果在假期中還要照顧一個莫名奇妙病人的話,這還算是休假嗎?
送走桑轅,宇文珣倒了杯溫水回房,他托起昏睡人的後頸,將藥給他送了進去,男子氣息尚沉,菱形雙唇微微開啟,對他的灌藥毫無反抗。
出奇輕柔的身子讓宇文珣有些發愣,靠近的緣故,他隱約聞到男子身上淡淡的體香,那柔和的氣息讓他本來微惱的心情平靜下來。
男子玉脂般的肌膚在燈光下泛出半透明的光芒,疼痛讓他濃密細長的睫毛髮出淡淡輕顫,抱著這個比女孩子重不了多少的纖瘦身軀,宇文珣突然對這個天外來客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拿來薄毯替男子輕輕蓋上,生怕觸痛他的傷處,宇文珣的動作輕柔得彷彿自己手裡拿的不是毛毯,而是定時炸彈。
床被佔了,宇文珣只好去隔壁臥室休息,擔心男子病情有變,他沒有關燈,又將室內溫度調高了幾度,出門時,宇文珣回頭望去,只見男子嬌柔弱小的身軀蜷縮在寬大的床上,像個惹人疼惜的小動物,跟剛才相比,他的狀況似乎好了許多,卻仍一動不動的蜷在那裡,白潔的臉龐在燈下泛出淡淡的流光,朦朧得似幻似夢,讓宇文珣有一瞬間的失神。
這人是誰?他是如何進入自己房間的?如果是商業間諜利用苦肉計接近他的話,這樣做作似乎顯得有些愚蠢了。
希望你明天醒來,可以告訴我發生的一切。
青絲睜開了疲憊的眼睛。
他終於死掉了嗎?
似乎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現在惡夢醒了,他終於不必再去忍受那無休止的和折磨了。
還記得那凌空一躍的決絕,墜落沒有想像中那麼迅速,他飄飄悠悠浮在空中,然後與沉暗霧靄融為一體,墜入無邊冰冷的黑暗中。
青絲活動了一下,突然意外地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張打造得相當古怪的床上的,他想爬起來,可腹下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抽搐著又躺了回去。
怎麼回事?他不是死了嗎?怎麼還會感到痛?
青絲驚疑不定地掙扎爬起,將目光掃向四周,落入眼中的全是一些稀奇古怪毫不熟悉的擺設,就連蓋在他身上的毯子和這張大床,也都柔軟得難以想像,室內溫暖如春,他身上雖然只有一條底褲裹身,卻絲毫感覺不到涼意。
凌霄宮四季嚴寒,怎會有如此溫暖的居室?還是說……這裡不是凌霄宮?
青絲的手下意識地觸了觸嵌在床頭上的那盞圓形精緻小燈。
好大的夜明珠哦,這裡的人比宮主還要富有吧?
一陣腳步聲將青絲的視線茫然引向前方,在看到來人後,他的眼睛立刻瞪得滾圓,雙手因為過於驚恐而緊握成拳。
為什麼宮主會在這裡?自己不是已經跳下懸崖了嗎?難道說沒有死成,又被捉了回來?
他只求一死啊,為什麼連求死都這麼難?
當方那張剛毅堅忍的臉上浮出一絲微笑,黑瞳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裡面流動著他永遠無法看透的殘忍暴虐。
青絲太熟悉這種笑容了,每次宮主想對付誰時,嘴角就會露出這種冰冷淺淡的微笑。
排山倒海的絕望立時湧了上來,他忍不住苦笑起來,他終究還是逃不掉的,他是宮主用千金買回來的,沒有他的命令,自己就不可以死,他的一切都是屬於宮主的,就連這條命也是他的,他又怎會讓自己死得那麼輕鬆?
這次他會被怎樣對待?宮主會把他送給那些手下人玩弄,直到玩廢了就讓他自生自滅?還是,有更殘忍的刑罰等著他?
他做了忤逆宮主的事,只怕這次不僅僅是被玩弄凌辱那麼簡單了。
難怪身上沒有穿衣服,這一定是宮主的意思,方便那些人可以隨時對他施暴……
一個又一個的念頭讓青絲愈發驚恐,看到對方慢慢向自己走近,他掙扎著移動身子向床的一角縮去,恐懼讓他全身不由自主地輕顫,也許潛意識中,他在抗拒對方的接近,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宮主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宇文珣皺眉看著眼前這個不斷發著輕顫的小人兒,他不明白自己哪裡讓對方感到恐懼?他甚至可以看到,那盯住他的黑眸裡除了恐懼之外,還閃爍著憎恨,厭惡,和無邊的絕望。
那恐懼的目光就像是小獸在面臨被虎狼吞噬時所流露出的絕望,不想就此放棄反抗,卻又有著力不從心的無奈。
他跟這個人有仇嗎?
昨晚因為這個「天外飛仙」的關係,宇文珣根本無法定心入睡,他在隔間房間看了整整三小時的書,然後又跑過來幫男子量體溫,見他已退燒,這才回房睡覺,那時已經是清晨了。
淺眠了幾小時,宇文珣又爬起來做早餐,他煲了鍋米粥,準備等男子醒來後吃,宇文珣平時很少下廚,不過從中學起他就開始一人獨住,一些簡單的飯菜還能將就著做,只是為別人做飯,對他來說還是生平第一次。
飯做好後,宇文珣又去了臥室,發現男子還在熟睡,不過已把仰臥改成了側臥,半邊臉都隱沒在那頭黑緞秀髮裡,敷藥的關係,他臉頰上的腫脹已消下了很多,露出原本清秀溫婉的容貌,嘴角輕輕抿住,小巧的鼻子有些蹙起,濃密細長的睫毛輕柔的垂下,形成可愛的弧形。
這麼俏然精緻的臉龐應該還算不上男子,只能說是男孩吧?
宇文珣嘴角邊露出一絲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的微笑。
清晨,會不會有些冷?
看到他蜷縮成一團,宇文珣連忙把溫度又調高了兩度,然後去隔壁書房給弟弟宇文琤打電話,說自己有事要休息兩天。
待宇文珣再次來臥室時,正碰上男孩醒來,他剛一進房,就見他蜷坐在床頭,兩眼茫然地看著四周,在看到自己後,這張本來有些木然的臉龐驟然變得慘白,他緊盯住自己,似乎在確認什麼,接著清眸裡便流露出可言說的絕望和恐懼。
疑惑湧上宇文珣的心頭,直覺告訴他此人很可疑,至少他在對方驚懼的眼神裡捕捉到了怨恨憎惡的感情,這讓宇文珣本來因為他醒轉而開心的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他靠近床前,冷眼看著青絲驚慌無助地向後挪動,直至無處可挪,這才劍眉一挑,將身子探了過去,緊盯住對方的雙眸,低聲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感覺到那逼人的冷意,青絲驟然一抖,他茫然地搖了下頭。
宮主為何要問他的名字?是變相折磨?還是在跟他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得不到回答,宇文珣再向前湊了一下,他看到男孩的黑瞳因為驚恐而不斷劇烈收縮著,可是在驚恐深處,似乎又有兩團小小的火焰在燃燒,他看得出這個男孩很怕他,但同時也憎恨他,那種浸到了骨子裡的憎恨。
這種感覺讓宇文珣平白惱火起來,這個人莫名其妙地跑進了他家,佔了他的床,讓他為他治病,現在居然還敢這麼瞪他?
既然有怨恨,那目的就顯而易見了,宇文珣從來不會對對手留情,他立刻喝道:「不要讓我把話說兩遍!我沒有多少耐性!」
是宮主!這是他慣用的口吻,甚至連這低沉的聲音也一般無二!
如果說最初青絲對宇文珣的出現尚存疑惑的話,此刻他便已然確信無疑了。
至於宮主為何會剪斷長髮,並穿著古怪的衣衫,正處於極端恐懼狀態的青絲根本無從理會。
恐懼到了極點便化作不甘心的怒氣,他抬手便想推開壓過來的男人。
他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宮主的事,甚至從來不敢說句忤逆之詞,為什麼要被如此對待?他已經尋死了,便是有萬般過錯,也該一了百了,為什麼就偏偏不肯放過他?
為什麼?!
沒想到這個看似孱弱的男孩居然敢反抗,宇文珣反手便握住那揮過來的手掌,沉聲道:「既然你敢挑戰我的耐性,那我只能把你送給警察了,我想去了警局,他們會讓你乖乖說出一切的!」
宇文珣本來就不是個有耐性的人,而那射過來的敵意目光更是讓他惱火萬分,那明明是雙漂亮至極的美眸,裡面卻閃爍著他無法看清的東西,這種感覺很糟糕。
疼……
剛接好的手腕在大力扼制下劇痛不已,而宇文珣的前傾碰到了青絲的小腹,他感到腹部一陣鑽心的痛,眼前一暗,立刻便喘息著蜷起了身子。
該死,他好像用力過大了。
其實宇文珣並沒用上手勁,只是他忘了自己抓住的是對方的傷腕,看到青絲疼得縮成了一團,上半身都伏在了床上,他嚇得連忙鬆手。
似乎有串淚珠滴落在了床上,他看到男孩沒受傷的那隻手因為疼痛而緊緊握住,突出的關節在過度用力下透出慘白,他輕微地喘息著,但自始至終也沒發出一聲呻吟。
好個倔強的孩子。
宇文珣的眉頭蹙得更深了。
他還真碰到了個活寶,問也問不得,碰也碰不得。
還是給桑轅打個電話,讓他趕緊來看病吧,順便把這個燙手山芋推過去,反正人已經醒了,而且好像還滿有精神的,不存在無法移動的問題了。
宇文珣起身正要出去,忽覺衣襬一緊,他回過頭,見男孩扯出他的衣服,拚命向他搖頭,眼裡露出懇求的目光,這求饒的眼神讓宇文珣突然有種勝利之感,他臉上浮出一絲嘲笑。
「怎麼?你想說話了?」
眼見宮主要離開,青絲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說要把自己送人,送給警察,凌霄宮門眾眾多,他不知道那所謂的警察是誰,但不管是誰,他的結局一定會很慘,青絲曾親眼見過有個男寵因忤逆了宮主,被他送給一干手下之後,活活凌虐致死的慘狀。
他不怕死,但卻不堪忍受那種殘忍得令他生不如死的折磨。
青絲仰起頭,看到了對方有些不耐的臉盤,他知道宮主素來不喜被人牽制,自己又一次犯了他的忌諱。
不要把我送人,不要……
青絲抓住宇文珣的衣角,掙扎著跪在床上向高高在上的男人磕頭求情。
好罷,他放棄以往那些自尊和堅持,如果這樣可以讓宮主收回對他的懲罰,那他低頭便是。他早該知道這個人就像惡魔一樣如影隨形,既然連死亡都逃不開宮主的糾纏,那他除了認命外還能做什麼?
腹部因為外力的牽扯疼得越發厲害,疼痛讓青絲眼前陣陣發暈,他感到有淚水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淚光中所有事物都變得模糊不清。
這孩子在做什麼?!
再沒有任何事能讓宇文珣如此吃驚了,看著青絲拚力壓制著顫抖的身軀,伏在床上不斷向自己磕頭,並用含淚的雙目哀求地望著他,下唇已被貝齒咬透,隱隱有血滲出,卻又不發一音。
饒是宇文珣見多識廣,此刻也有些懵神,看到這張因為疼痛而皺起的秀顏,他心裡某處突然顫了一下。
宇文珣重新坐下,那瘦弱的身軀也因他的停佇而放鬆了下來,終於支撐不住,歪倒在一旁,宇文珣連忙扶住了他,可對方冰涼的肌膚讓他一驚。
避開男孩身上的傷口,宇文珣把手掌放在他的腹上替他輕輕揉動,青絲的小腹因為冷意和疼痛而不斷抽搐著,對於宇文珣這過於親密的動作,他臉上閃過驚慌,抬起手按在宇文珣的手上,似乎想推開他,卻又不敢。
「是不是疼得厲害?」
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軟語相詢,宇文珣只能說他不忍心看到男孩這副如受驚小兔般的可憐模樣,聽了他的問話,青絲點點頭,方才的掙扎消耗了他過多的體力,讓他只能乖乖躺在宇文珣懷裡。
見青絲比方才安靜了許多,宇文珣便盡量放低聲量,使自己的問話聽起來柔和一些。
「那麼,告訴我,你是誰?怎麼會在出現我家裡?」
宇文珣的問話讓青絲再次訝然,他疑惑地搖搖頭。
難道不是宮主帶自己來這裡的嗎?為何他要做出一副故作不知的樣子?
看到青絲無措迷惘的眼神,宇文珣不由皺了下眉。
這人到底是聽不懂他的話?還是故意在裝糊塗?難道說他這般可憐的表情和動作都是做出來的?
青絲從小在男娼館長大,最擅長察言觀色,他一見宇文珣神色微變,便知不好,忙拽拽他的衣袖,並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巴,向他拚命搖頭。
他不是不想說,只是說不出而已。
青絲有種感覺,宮主跟以前不太一樣,以前宮主決不會反覆問同一件事,宇文俊問話向來只是一遍,錯過了回答的機會,就等於選擇了死亡。
青絲極力表示的動作讓宇文珣開始頭大,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老天,你不會是啞巴吧?」
但見青絲愣愣點了下頭,宇文珣不由發出一聲呻吟。
「而且還是智障……」
第二章
桑轅在接到宇文珣的電話後,便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他從宇文珣一臉苦惱的表情裡感覺到,這個一向自負高傲的人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難題。
他先聽了宇文珣的敘述,然後又在門隙裡向裡觀望青絲的舉動,誰知便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藥膏讓青絲的臉龐差不多都已消腫,露出了他本來清麗的容貌。
這是張極其別緻的臉龐,說不上有多出色,有多完美,卻有種讓人一睹便再難忘懷的清雅,那如黛秀眉和一頭長垂直下的黑髮,都隱隱透出現代都市人無法具備的質樸閑靜,琬琬裊裊般便如從古畫卷裡走出來的一樣,不,也許這個男孩本身,就是一幅透著濃濃書香的畫卷。
「好美的感覺啊。」
桑轅忍不住讚歎了一聲:「阿珣,你撿到寶了。」
寶?是啊,活寶……
觀察了一會兒,桑轅發現先前宇文珣端進去的稀粥麵包男孩一口未動,他只是用薄被罩著身子,環住腹部呆呆蜷坐在床頭,幾分鐘下來,那雙亮眸幾乎眨都沒眨,除了偶爾因為疼痛稍微有些蹙眉外,男孩就像座絕美玉雕般靜佇在那裡。
看來這孩子除了啞症外,還有嚴重的自閉和恐懼症。
桑轅走進房間,毫無意外的看到青絲因為他的出現而變得相當緊張,他在床前坐下,對青絲柔聲道:「不要害怕,我是來給你看病的醫生。」
醫生?
青絲看看桑轅,這個人穿著和宮主同樣古怪的服裝,脖子上套了個很奇怪的圓形東西,鼻樑上還架了兩片亮亮的透明框架,讓他的眼睛看上去朦朧深邃。
男人看上去已過不惑,面相十分和善,話語中帶著與眾不同的優雅,這讓青絲想起了自己的師傅。
這個人應該不是凌霄宮的人,能進宮主房間的不會是一般門眾,而身分高一些的他都認識,難道…難道他就是宮主說的那個警察?
想到這裡,青絲有些驚恐,再看到男人將掛在脖子上的古怪東西的兩端放進耳廓,並拿起另一頭亮晶晶的圓體湊向自己胸前,他立刻便揮手推開,拚命阻止對方的觸摸。
看到青絲的過激反應,宇文珣心裡的怒氣又開始暴走,剛才讓他吃飯時他也是這樣,還差點兒把碗摔到地上,就好像飯裡有毒似的,自己這輩子頭一次給人做飯,對方居然不領情。
他承認這男孩沉睡時,是給人一種想要去保護他的感覺,可是醒了就完全不同了,任誰看到這副尖牙利爪的小野貓模樣,都不會起憐惜之心吧?
「桑叔叔,你看到了,他就是這樣,折騰了一早上。」
見青絲掙扎得愈加劇烈,宇文珣忍不住上前按住他肩頭,喝道:「你給我老實點兒,不聽話我就把你送警察!」
他剛才看出青絲對這話非常恐懼,所以故伎重施,果然一聲喝下,青絲立刻靜了下來,只是乖乖看著他,眼裡露出傷心欲絕的光芒,那模樣讓他看著很心疼。
見此情景,桑轅不悅道:「阿珣,你嚇壞這孩子了。」
他接著對青絲道:「別怕,只是聽一下診,乖乖躺下來,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青絲不敢再亂動,他看著那個冰冷圓體貼到了自己的心臟部位,不明白對方的用意,便只好將臉別到一邊。
「很疼嗎?我會放輕一點兒啊,很快就好了,你要是不喜歡的話,下次可以自己敷藥,不過後背的傷口還是要讓別人幫忙的。」
柔和的語氣讓青絲心頭一暖,聞到藥膏的香氣,他轉過臉頰,見那個亮亮的圓體已然放下,男人正在為自己敷藥。
原來他是大夫。
青絲輕喘了口氣,本來緊拽住床單的手也鬆了開來。
這個男人雖然比師傅大上許多,但那溫溫的感覺卻很相似,只是他為什麼要在鼻子上架個怪怪的東西?鼻子會被壓痛的呀。
青絲無意識地伸手過去,想觸摸一下那個架在鼻樑上奇怪的東西,他的手方抬起,便覺察到自己舉動的唐突,桑轅看在眼裡,便拿下眼鏡,笑道:「我有點兒低度近視,沒有眼鏡,不敢開車啊。」
不太明白桑轅的意思,不過看得出他對自己沒有惡意,青絲衝他抱歉的笑了笑。
「肚子還疼嗎?」
被桑轅問道,青絲搖搖頭。
腹痛比最初輕多了,只是沒有衣服敝體,有些不雅,青絲瞅了瞅站在旁邊的宇文珣,想跟他要件衣服。
「是不是害冷?」
看到那目光裡透出的是探尋,而非憎惡,宇文珣的惱怒之情也逐漸消失,他盡量將自己的語氣放柔和些,並不斷提醒自己,眼前這位是個一碰就碎的智障瓷娃娃,千萬別嚇著他。
青絲連忙點點頭,並打了個穿衣服的手勢,其實他並不冷,只是想穿衣服而已,在人前只穿一條褻褲實在太尷尬。
宇文珣皺眉道:「你身上還有傷,穿上衣服,藥都會抹到衣服上,要是冷,我再把溫度調高些。」
青絲知道他說的是實情,而非變相羞辱,宮主既然找大夫給他療傷,想來便不會再折磨他。
桑轅見狀,便對宇文珣道:「要不拿套寬鬆的睡衣給這孩子好了。」
睡衣很快拿來了,是宇文珣的,對於身材纖細的青絲來說,自然是寬鬆得很,青絲將睡衣接到手中,發現衣服是對襟式,沒有衣結,中間縫有透明的圓釦,褲子的腰處可以自由伸縮,不論是樣式還是布料都跟他以前穿過的不一樣。
「老天,你不會是連衣服都不會穿吧?真夠弱智的,真不知你是怎麼跑到我床上的?」
看到青絲拿著衣服發愣,宇文珣不由嘟囔了一句,他上前將衣釦解開,避開青絲身上的傷口,幫他穿好,待穿到褲子時,青絲連忙抬腿自己穿上。
宮主腦子壞掉了吧?居然幫他更衣?
腹部因活動被牽扯的有些疼痛,不過還好褲子順利穿上了,宇文珣的幫忙反而把青絲弄得很緊張,他忙用唇語道了聲謝。
桑轅把一切看在眼裡,心裡琢磨著青絲的來歷,見他平靜下來,才說道:「能聽懂我的話嗎?」
在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覆後,桑轅道:「我叫桑轅,是宇文家的私人醫生。」他又指指宇文珣:「他叫宇文珣,是我好友的兒子,你現在是在他家裡,知道嗎?」
青絲點點頭。
難怪這個男人在宮主面前毫無恭謙之意,原來他是宮主父輩的朋友。
正處於緊張狀態的人並沒注意到珣跟俊的發音區別。
「那我們現在就算是認識了,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桑轅把放在衣兜裡的筆和小本子遞給青絲,青絲猶豫著接過來,他看看半透明不帶狼毫的筆管,不解地搖了下頭。
看到青絲擺弄圓珠筆的笨拙樣子,宇文珣小聲對桑轅道:「他好像連筆都不認識。」
「你不會寫字是嗎?不要緊不要緊……」
聽桑轅這麼一說,青絲立刻急切點頭。
他怎麼可能不會寫字?男娼館的老闆為了提高小倌們的身價,都會請人教他們琴棋書畫,他的才藝一向為先生讚賞,這些宮主都是知道的啊,他還曾誇獎過自己的字輕靈如風呢。
青絲疑惑著胡亂擺弄筆管,突然聽到好似暗器的卡嚓聲響,嚇得他連忙將筆管丟到了一邊。
宇文珣被青絲的過度反應逗得笑了起來,他突然覺得這男孩面露苦惱的表情真的好可愛,他上前將筆拿起,放在青絲面前,按動筆上方嵌了顆白水晶的地方,解釋道:「你看,按一下,就會有筆芯出來了,你試試。」
他在本上隨意寫了幾個字,示範給青絲看,雖然他對青絲會寫字的說辭不抱什麼希望,但還是很耐心地解釋道。
這是什麼筆?為什麼不需要磨墨?而且宮主握筆的手勢好怪異……
青絲沒發現自己歪頭琢磨的樣子落在了宇文珣的眼裡,讓他忍不住微笑起來,他把筆還給青絲,後者則學著他的握式一筆一筆寫了起來。
不習慣筆珠的硬度和圓滑,青絲無法把握住字的走勢,他費了半天勁兒才寫下自己的名字,額上已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桑轅和宇文珣探頭去看青絲寫在本上的歪歪扭扭的字,雖然字體有些滑稽,但總算可以看懂。
「傅青絲?」
見青絲用力點頭,桑轅笑了起來。
「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青絲輕綰,清雅如斯,那我們叫你青絲好嗎?」
『好。』
已經搞不明白宮主的真正目的了,青絲想,凡事都順著他們的意思便好,只求宮主不將自己送人。
「你今年多大?」
『十八。』
比起名字來,這兩個字比較好寫,青絲立刻便寫了出來。
「有家人嗎?」
『沒有。』
「那你從哪裡來,為什麼會在我家?」
這句是宇文珣搶著問的,看到青絲一臉迷惑,他忙道:「用筆寫下來。」
青絲握筆的手有些猶豫。
怎麼會來到這裡的?
他怎麼知道?反正一睜眼,就在這古怪的地方了,而且他在宮主的住處有什麼不對?他該要如何寫才不會觸動宮主的怒氣……
青絲看得出宇文珣此刻心情很好,也許裝糊塗可以矇混過關吧?
他沒有再寫字,而是低下頭開始擺弄手裡的筆管。
「青絲!」
宇文珣天天在商界跟人周旋,一眼便看出這男孩在故作糊塗,他沉聲喝了一句。
「不說實話,我就送你……」
不要!
青絲身子一顫,立刻沖宇文珣用力搖頭,看到他那副緊張的模樣,宇文珣心裡一緊,下面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
「別怕別怕,阿珣在跟你鬧著玩呢,不說就不說吧,不過,青絲,你要聽話才行,先吃飯,再吃藥,然後好好休息好嗎?」
被桑轅連聲安慰,青絲總算平靜了下來,從醒來後就一直沒吃飯,他早就飢腸轆轆了,他伸手想去拿桌上的稀飯,宇文珣忙道:「飯已經涼了,回頭熱熱再吃。」
不需要熱了,能填飽肚子就好。
青絲瞟了一眼那碗粥,尋思著等宇文珣一離開他就開吃。
桑轅把藥開給宇文珣,交待了服用方法後,又對青絲道:「青絲,我要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好不好?」
青絲點點頭,戀戀不捨地把手裡的筆遞還給桑轅。
圓珠筆共有五種顏色,每按一次都會有不同的顏色跳出,又不需要用墨來寫字,這對於青絲來說,實在是再神奇不過了,他很是愛不釋手。
「喜歡就送給你了,無聊的時候可以寫寫字,青絲的字寫得很好看。」
桑轅的話讓青絲眼睛一亮,他看看宇文珣,等待他的回答。
不明白青絲為何事事都要聽從自己的意見,宇文珣只好道:「收下吧。」
兩人出去後,桑轅道:「我懷疑這孩子只是潛意識的語言障礙,而不是天生聾啞,因為他的聽力完全沒有問題,明天我會帶精密儀器來為他做一個全面檢查。」
「謝謝桑叔叔。」
「阿珣,你猜青絲以前過的是種什麼樣的生活?」
宇文珣搖搖頭,他一直在猜想青絲的來歷和目的,至於這人曾過過何種生活,他並沒去想過。
「我聽說現在很流行養寵物,不知青絲會不會是那種寵物。」
「寵物?」
宇文珣一愣,隨即便明白了桑轅的意思。
有些貴族富豪厭倦了養動物寵物,就把興趣轉到了人身上,於是飼養人形寵物的公司便孕育而生,他們將一些長相清秀的孩子買來,關在與外界隔絕的地方飼養調教,由於缺少跟外界的接觸,這些孩子即使到了成人,智商也跟幼童沒什麼區別,因為那些購買他們的飼主要的不是高智商的情人,而是在床笫間可以供他們取樂的寵物,這些孩子結局通常都很悲慘,等他們的主人厭倦了他們的存在,就會毫不憐惜的把他們拋棄,或送給自己的屬下,或是直接送進深山裡讓他們自生自滅。
「那個可憐的孩子好像把你當成了他的主人,你要是硬趕他走,只怕他會做出些出格的事來,還是讓他在你這裡住段時間吧,等他情緒穩定後,再交由我處理。」
「桑叔叔,我聽你的。」
宇文珣很禮貌地應下了,心裡卻在轉著其他念頭。
從表面上看,青絲似乎真得是那種供人享樂的寵物,而實際上他有掩飾,有思維,他對自己明明是痛恨的,卻還是毫不猶豫聽從自己的吩咐,如果真是那種寵物,怎麼可能有掩飾和思考的智商?
可是,如果青絲是在做戲,他只能說青絲真是個出色的演員,至少到目前為止,他的演技毫無破綻,裝成白癡混在自己身邊,竊取商業情報,並算無遺策的裝啞巴,還真是個好辦法,話越少,破綻就越少。
那麼究竟是誰派他來的?是否與普臣有關?
服裝界裡可以和擎風一競高下的公司屈指可數,普臣便是其中較大的一家,實際上近幾年來,擎風公司也曾有過幾起情報被盜的事件發生,而必要時宇文珣也會派商業間諜到其他公司探測情報,如今的商業競爭就是這樣的不擇手段。
想到這裡,宇文珣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
這段時間正閒得慌呢,既然有人給他送來這麼有趣的玩具,他很樂意奉陪。
他倒要看看這個白癡的演技究竟高到什麼程度。
宇文珣回到房間,發現青絲已經縮在床角睡著了,瘦弱的身體隨著呼吸一上一下平緩的起伏著,放在桌上的那碗稀飯被他喝了個一乾二淨,看來是餓著了。
宇文珣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上前撫摸了一下那頭秀髮,直到現在他都不敢相信這是真正的人發,這秀髮生得太美了,打理它怕是要花很多功夫吧。
看到青絲瘦弱的身架,宇文珣頓時心生憐惜,將想要對付他的念頭拋之腦後,他扯過床邊的薄毯,給熟睡的人輕輕蓋上。
他轉身要出去,突然又想起一事,忙取出手機,把鏡頭對準青絲,將他的容貌攝了下來。
兩小時後,喬焱將宇文珣傳給他的照片確認資料傳回來,回答只有短短兩行字。
***變字型無法查到有關此人的任何信息。
備註:老兄,弄個睡美人來讓我查,你在耍我是不是?拜託下次合成圖片做得技巧一些。***變字型結束
宇文珣皺起了眉頭。
以喬焱的能力和手段,世上只要有這人存在,他就不可能查不到,就算這人整過形或是改了以往所有的履歷,但一定會有跡可尋,而現在喬焱居然說查不到,還把青絲的照片當成了圖片,雖然這男孩睡覺時的神情的確似幅絕美的圖畫。
也許青絲以前過的真得是與世隔絕的生活吧,這樣一來,就跟桑轅的說法相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