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年,奧運盛會將在東京舉行。連日來可以看到在報章媒體上「盛情款待」、「和食」、「Cool Japan」等等字彙引發各種討論,日本文化開始被大眾重新檢視。但實際的狀況又是如何呢?
好比說現在,據說傳統職人的數量正急遽減少。雖然因大量生產的結果,被低價產品取而代之是不能避免的狀況,但正因為傳統職人在各個領域的努力,孕育出的文化才能傳承至今。如果沒有這些歷練和功夫所堆積出的歷史,文化又從何而來?
東京的老餐廳又如何呢?我們常常可以看到很多老舖在媒體上被報導宣傳,可能大家很難相信,其實老店跟傳統職人一樣,正面臨瀕臨絕種的危機。
原因之一,昔日「家」的定義在現代家庭中已經漸漸崩壞,而日本的老舖幾乎都是代代傳承的家族經營方式。另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東京可以說是變化最為激烈的大都市。昨天還存在的店面,今天就變成了另一間,這樣的情形並不少見。當然,歷經大正十二年(一九二三)的關東大地震和昭和二十年(一九四五)的東京大空襲,曾經兩度翻新的結果也帶來一些影響。
筆者花費十年以上的時間造訪東京的老餐廳,數目超過一百間,其中至少一成已經歇業。另外,有些老建築奇蹟似的沒有遭受破壞,但因為耐震規定和土地再開發等等問題,今後也面臨重建大樓的命運。
東京的老餐廳除了美食,也是保留城市與建築等等精神上、物質上記憶的稀有文化資產,換個說法,如同是江戶東京歷史記憶所在的最後堡壘。另一方面,餐廳與生活密切相關,並非古蹟般的過往資產,也是活在現在並持續向前的文化。如此一來,人們應該能夠重新認知到這些老餐廳屬於文化的一部份。
不過,一聽到老店,不少人的腦海會浮現出「頑固」、「格調太高」、「自信過剩」等等印象。地方上或昔日的老餐廳也許會有這些問題,然而並不適合用在現在的東京老舖上。在大企業和外資紛紛投入,外食產業競爭越來越激烈的東京,如果因為是老舖就自恃甚高,即刻就會被淘汰。再者,其實東京原本就沒有所謂的高級餐廳。
都鳥應知都下事,我家愛侶近如何?
這是平安時代歌物語〈伊勢物語〉中的一句知名和歌。從京都來到東京的主角貴族在原業平,在隅田川看到都鳥,因為「都」聯想到故鄉京都,因此吟詠出這段思鄉的歌句。過去的東京和當時的首都京都距離遙遠,只不過是邊境之地。曾經是窮鄉僻壤的東京,搖身一變成為百萬人口的世界大城,是江戶時代中期以後的事了。和京都相比,東京是一個非常新的城市。
餐廳也是在這個時期開始出現,為了填飽忙碌的大批平民,落語〈時そば〉當中出現的便宜又快速的路邊攤應運而生,天婦羅、鰻魚和壽司等等也是一樣。據說在幕府末期的一八六○年,光是江戶的蕎麥麵店就有三七六三間,老店其實就是「平民的速食」。
和平民的料理店稍稍有些不同的是「料亭」。江戶時代在東京有一個名叫吉原的紅燈區,其中的「茶屋」提供顧客料理外送服務,明治時期後到了現代,政府在吉原以外的地區設立許多花街。現在東京的花街只剩下稱為「六花街」的向島、淺草、新橋、日本橋芳町、赤坂、神樂坂和八王子市內,直到戰前為止,東京二十三區中的二十一區都曾經存在。
這些新的花街,就像坂口安吾的妻子坂口三千代(老家在向島料亭)的著作中《Cracra 日記》所描述的,戰前是由「待合」扮演料亭的角色。花街的「待合」就等同於紅燈區的「茶屋」和「遊女屋」,沒有可以烹煮的廚房,料理都是從「料理店」外送過來。但是戰後「待合」被廢止,因此結合待合和料理店的「料亭」就此誕生。
多數的料亭本來就是顧客可以一邊和藝伎玩樂一邊用餐的空間,因此提供外觀賞心悅目、可以配酒一點一點慢慢享用的會席料理。如今花街盛況不再,料亭數量也遽減,雖然是肩負傳統歷史文化的重要角色,但是和本書主旨不相符,就不作為本次探討的主題。料亭不只是享受美食的場所,同時要懷抱著享受玩樂的心情造訪。
那麼,讓我們將話題轉回平民的速食。因為味道受到好評,路邊攤已經不足以容納更多顧客的情況下,紛紛開始在店面開業。如果持續營業到現在,可以說是受到大眾長期愛戴的老店,正因為很多人都覺得好吃才能保留至今。
本書介紹的店家以美味為前提,所以不會針對味道做太多敘述,而把重點放在店主的訪談內容,以記錄各店本身的故事與背景為主。說到老店的店主,可能又會給人「頑固老人」的印象,所以在此聲明,本書中除了女性,還有多位不問年齡、有品味又時髦的型男主廚。
接著,因為本來就是提供平民用餐的餐廳,所以特別選擇了只要多花一點,平常也可以前往的料理店。另外,因為昭和時代也距離我們越來越遠,本書介紹的店家不限於江戶時期,還包括明治、大正和昭和四十年以前創業。還有,老店雖以壽司、天婦羅、鰻魚和蕎麥麵居多,為了讓讀者有更多選擇,也盡量讓食物種類更為豐富。
本書作為東京老餐廳的紀錄,也是為老店打氣加油的著作,還有就是作為美食推薦書,如果能多多少少帶給大家一些用處,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