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版序
在西方的傳統歷史中,「發現」一詞通常是用在描述這樣的過程,即歐洲(尤其西歐)人由十五世紀開始,汲汲於發現世界各個角落。本書的主題則有別於此,亦即「發現」的意義有所不同。這個「發現」開始得較早,但延續到較晚,在該過程中,歐洲人並非發現陌生、遙遠地方蠻族的人,而是本身是受到來自回教國家的勘察者所發現與觀察的化外之民。以下的篇章,是想檢視回教對西方認知的來源和性質,及其各個發展的階段。這段歷史始於回教徒首度入侵歐洲,並隨即引起西方基督教對回教的大反攻,及其導致回教收復失土的聖戰;接著,回教徒和基督教地中海岸間的貿易及外交關係恢復並擴大;再(在中世紀結束後)繼之以在土耳其、伊朗和摩洛哥新的回教君主,及其對歐洲的試探性勘察。這段歷史,以歐洲第一階段的大規模衝擊作為尾聲,時間自十八世紀後半起於中東回教的心臟地帶,並開啟新的時代,穆斯林在該時代的發現歐洲,是被迫的、大規模的,且一般而言是飽受折磨的。
本書分成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探討伊斯蘭和西歐之間的對待關係,以不尋常的觀點(穆斯林的觀點)來處理廣為人知的事件。在看待圖爾和普瓦捷的戰役(譯註:西元七三二年,一路所向披靡的阿拉伯軍入侵高盧南部,但法蘭克王鐵鎚查理分別在今日法國的Tours和Poitiers大破阿拉伯軍,成功阻止回教勢力向歐洲擴張,為歐洲史上最重要的兩場戰役)時,筆者不再從鐵鎚查理(Charles Martel,譯註:法蘭克王查理,綽號「鐵鎚」,喻其作戰風格冰冷強硬)的觀點,而是由阿拉伯敵營的觀點來評價;從土耳其人的觀點看勒班陀戰役(Lepanto,譯註:一五七○年,鄂圖曼帝國出兵奪取威尼斯領土塞浦路斯,歐洲聯軍在希臘的勒班陀與之發生海戰);而維也納之圍(譯註:一六八三年,鄂圖曼帝國部隊以回教為號召,由小亞細亞西部迅速進逼至維也納城下),則是包圍者的觀感。這段敘述著重的,是設法理解回教徒的世界觀,和伊斯蘭在該觀點中的地位。
第二部分著眼於媒介與中間人;和在回教徒與歐洲人之間溝通時使用的語言,其中包括了筆譯與口譯等問題,還有出入境者的問題,亦即包含商人、使節、特務,和其他由回教國家來到歐洲的人。之間還注意到一些角色,像是戰俘、回教國家中的非回教人民,和由歐洲徵調到回教國家的新兵等等的中間人。這個部分的尾聲,是稍加瀏覽西歐在回教學者心目中的形象,特別是以其歷史與地理著作來考察。
本書的第三部分,則探討特殊的主題──經濟事務、政府與正義、科學與技術、文學與藝術,和人民與社會等等。
近年來,大家主要是從歐洲人的觀點來看伊斯蘭。但在這些文章中,回教徒似乎都是安靜而被動的受害者。然而就伊斯蘭和歐洲之間的關係而言,不管是平時或戰時,卻從來都是對話,而非獨白:亦即這個發現的過程是雙向的。回教徒對西方世界的觀感之值得研究,其實並不亞於西方對伊斯蘭的觀感,只不過長期以來較少受到注意。
本書經過長時間的醞釀。二十五年前,筆者對該課題發生興趣,並於一九五五年在羅馬舉辦的史學國際研討會中,提交第一篇報告。後來則有一些處理這類觀點的文章,以及在北非、中東及其他地方的大學(包括數所美國大學)和學會發表的演講。一九五七年在BBC的教育電台的系列廣播節目中,發表了較大篇幅的文章,晚近則於一九八○年五月,在法蘭西學院做了五次公開的講座。筆者要感謝上述所有的邀請者和聽眾,他們提供筆者發表演講、乃至改進文章的機會。
最後,面對各以不同方式促成本書的完成和問世的人,筆者在此表示由衷的謝意。要特別感謝普林斯頓大學羅絲芭(Dorothy Rothbard)小姐,和高級研究所柯拉可(Peggy Clarke)小姐,將手稿轉成打字稿與清校稿的用心和技巧,她們有時還得克服極為不利的條件;W. W. Norton出版社柯諾薇芝(Cathy Kornovich)小姐對最後打字稿一絲不苟、價值非凡的編輯作業;四位普林斯頓的研究生,即馬夢(Shaun Marmon)小姐和馬可夫斯基(Alan Makovsky)先生的大力協助(尤其在最後的完成階段),愛森伯格(David Eisenberg)先生的校閱及多方查證,以及雅瑞森(James L. Yarrison)先生的若干建言;倫敦不列顛圖書館蒂忒莉(Norah Titley)小姐和多倫多大學歐文斯(Glyn Meredith Owens)教授,在找尋為本書增色的適當圖片資料時的協助和建議;也感謝我的朋友兼同事伊撒威(Charles Issawi)教授最後的校稿,提供了許多高見。
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於普林斯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