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論
克雷洛夫的生平 (節錄)
兩百多年前,一名小男孩在莫斯科出生。雖然幸運女神起初似乎不想對這位小男孩展露笑顏,但他卻注定在死後享有非凡的成功和榮譽。雖然男孩的父親是一名步兵團的上尉,但是他的收入卻連一個小家庭的生活開銷都難以負荷,更沒有理由指望將來的生活會更好。
小伊萬.安德烈耶維奇.克雷洛夫出生後不久,上尉一家人跟著軍團前往俄國東部。一段時間後,他們身處在一片混亂的奧倫堡,當時叛軍領袖普加喬夫揭竿起義,宣稱自己是沙皇彼得三世,引起很大的騷動。事實上,這位不幸的君主早在起義的幾年前就遭人暗殺,但關於他逃過死劫,在某個地方隱居的傳說不脛而走。因此,許多人聽信了普加喬夫膽大包天的說詞。這位冒牌皇帝很快便招募到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並與俄國軍隊對抗了一段時日。
在普加喬夫如日中天的這段期間,也襲擊了克雷洛夫父親駐紮的要塞。然而,要塞的守備固若金湯,令普加喬夫勃然大怒,他表明將絞死裡面的軍官及其家人。後來,克雷洛夫一家安然脫逃,但他們依然身處在危險之中。有一次,他們在某個村莊的驛站停留時,小克雷洛夫被藏在農舍裡的陶片底下,免於受到傷害。
上尉一家人從奧倫堡前往特維爾,但上尉在此時發現生活逐漸入不敷出,於是從軍中退伍,改當一名公務員。幾年後,上尉去世了,雖然留給當時十四歲兒子的財產很少,但是留下了一大箱的書。在兒子四處漂泊的日子裡,這些書始終伴隨在他身邊。
後來,克雷洛夫在公部門找到了一份工作。然而這份工作毫無報酬可言,於是他的母親決定帶他前往聖彼得堡,希望能在那裡拿到軍人遺孀的養老金。她最後為兒子找到一份工作,每個月的薪水有兩盧布(約等於六先令)。克雷洛夫就這樣從事公職,直到母親於一七八八年去世為止。
克雷洛夫的母親常被描述成「頭腦簡單的女性,幾乎沒有受過什麼教育」,但是她非常偉大、性格無比堅毅。她盡力為兒子謀求好的教育機會,陪他一起讀俄文。克雷洛夫學法文時,雖然她一個字都不會,仍要求兒子大聲朗讀自己的俄文翻譯給她聽。藉由送小禮物和獎勵的方式,她鼓勵兒子努力學習。很快地,克雷洛夫便對書本愛不釋手。
父親留下的老舊書本宛如一座行動圖書館,小克雷洛夫十分喜歡這些書,而且一讀再讀。因著克雷洛夫熟讀書中的歷史故事,他對於古希臘與古俄國相當了解。這時他的腦中開始浮現一些模糊的點子,不久後克雷洛夫便整合這些想法,寫出一齣戲劇《柯菲因薩》。若克雷洛夫的出生日期準確無誤的話,這齣戲劇是他在十六歲之前完成的。他把劇本提供給一名書商,書商因此付他六十盧布(約等同六十法郎);更準確地說,書商其實是根據克雷洛夫的要求,給他等價的書籍作為報酬。克雷洛夫向書商要了拉辛、布瓦洛和莫里哀的著作,他偏愛這三人的著作,遠超過他對伏爾泰和克雷比永的作品的喜愛。數年之後,克雷洛夫聲名大噪,書商歸還了當年的手抄本,因為這部劇作從未出版。克雷洛夫雖然很高興能重讀當年的作品,但他也感到有點遺憾。
年輕的克雷洛夫將注意力轉移到創作悲劇,寫出劇本《埃及豔后》。他把這部作品拿給知名的演員友人德米特里夫斯基過目。這名演員細讀過劇本後,向克雷洛夫指出許多謬誤,讓克雷洛夫陷入絕望,放棄了這部作品,著手創作另一齣戲劇《菲洛墨拉》,並於一七八六年完稿。九年後該劇作被收錄進俄國科學院出版的《俄國戲劇集》中,但是這齣戲劇仍未能得到演員友人的認可。於是年輕的克雷洛夫曾經有一段時間放棄寫作戲劇。
克雷洛夫的母親去世時,他年僅二十三歲。克雷洛夫認為既然自己在世上已是孑然一身,大可隨心所欲地過活。於是他不久後便辭去公職,決心投身於文學之中。
克雷洛夫與一位具備文學品味,且擁有一間印刷廠的退休軍官合作,發行一本刊物。更精確地說,是名為《妖精之信》的諷刺月刊雜誌。然而,儘管這本雜誌的內容相當精妙,卻不怎麼熱銷,於是一年後就停刊了。此時,克雷洛夫已成為印刷廠的老闆,找了一個房間成立了工作室。現今這棟屋子的原址位於奧倫堡宮的所在之處,地點離夏園很近。他在那裡發行名為《觀察者》的新雜誌,一連出版了十一個月。對於當時的俄國記者來說,那段日子可不好過,而《觀察者》的發行量也不超過一百七十份。這本雜誌短暫的壽命結束後,克雷洛夫隨即創辦第三本雜誌《聖彼得堡的水星》。但是一年後,這本雜誌也停刊了,發行期間該雜誌的訂閱人數不到一百五十位。停刊後,克雷洛夫不再出版自己的刊物,但他依然持續為他人提供印刷服務。
那時的克雷洛夫已是文壇的知名人物。此外,他也是一名優秀的音樂家,而且與人相處融洽,因此在社交圈相當受歡迎。絕大部分為他撰寫傳記的作家都提到,在一八○一年以前,他一直都過著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然而到了一八○一年,瑪麗亞.費奧多羅夫娜皇后派他去里加,為賽爾吉斯.加利琴公爵工作。但俄國科學院的葛洛特先生指出這個說法是錯的,因為克雷洛夫早在那之前就和公爵十分要好。待在莫斯科的期間,他曾住在公爵家一陣子。他甚至陪公爵去立陶宛,並住在公爵位於俄國東南部薩托拉夫省的鄉間別墅,直到一八○一年才離開。
這是他人生的重要時期,因為他在這段期間仔細地研究自己的國家,了解鄉下人的生活方式。之前在特維爾時,還是孩子的他就很喜歡與平民來往,也就是跟俄國人口中的「黑人」。他常常花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在市集或是農夫的娛樂場所閒逛;或是坐在窩瓦河畔上,聆聽一群洗衣婦的對話,聽聽她們閒聊自己的工作。住在加利琴公爵家的期間,他再度有機會與農民打成一片,了解農村生活的喜怒哀樂。他在那裡親眼看到農民困苦的命運,以及沉重到令人哀嚎的壓力。他在寓言中深刻描繪的俄國風土民情,很有可能就是源自那段期間的所見所聞。同樣地,他也在那裡觀察富裕貴族鄉間別墅的奇特景象。加利琴公爵過著奢華的生活,不僅雇了四十名音樂家組成的樂隊為他演奏,還在家中雇用六百名傭人。公爵一家對年輕的克雷洛夫相當禮遇,克雷洛夫則教導公爵家的孩子,也會準備一些音樂或戲劇表演來取悅公爵。這裡唯二讓他抱怨的只有蚊子和蒼蠅。在俄國,特別是在窩瓦河一帶,蚊蠅相當令人討厭。克雷洛夫時常爬到村裡的鐘樓上躲避蚊蟲,有天人們甚至發現他在鐘樓裡熟睡。
一八○一年,俄皇亞歷山大一世登基,召回在鄉間過著退休生活的加利琴公爵,任命公爵擔任利沃尼亞地區的軍事總督。克雷洛夫以祕書身分同行,但他擔任這個職務的時間不長,因為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除此之外,他開始沉溺於賭博,這對他而言似乎是種致命的消遣。儘管如此,克雷洛夫仍以朋友和同伴的身分一路陪伴公爵,直到公爵於一八○四年辭去職務,回到聖彼得堡居住為止。雖然外界普遍認為此刻的克雷洛夫住在公爵位於薩拉托夫省的領地,但他應該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浪跡天涯,並且持續了數年的歲月。他隨心所欲地造訪一個又一個的城市。據說克雷洛夫住在里加的期間,靠著打牌贏得一大筆錢,所以他才能悠哉奢侈地生活好一陣子。
可以肯定的是,在一八○五年底,克雷洛夫曾待在莫斯科一陣子,也和當地的文壇名人成為朋友。其中一位便是著名的詩人兼寓言家德米特里耶夫。有一天,克雷洛夫把改編自拉封丹寓言的作品拿給德米特里耶夫看,德米特里耶夫被作品的精神與活力所震撼,於是將這些作品編進《莫斯科觀察家》。克雷洛夫的作品因此大獲成功,並給予他充足的動力持續鍛鍊這種寫作風格。直到那時,克雷洛夫才真正功成名就,也就是說,克雷洛夫等發現自己的才華所在時,他已經快四十歲了。
一八○六年,克雷洛夫回到聖彼得堡,不久後獲政府任命,從事公職數年。一八○七年,他創作兩齣喜劇,在舞台上大獲成功。一齣叫做《時裝店》,另一齣則命名為《給女兒們的一堂課》。克雷洛夫一直都對法國的一切感到厭惡,而這兩齣戲劇皆表達對盲從法國品味的不滿。兩齣喜劇問世後,克雷洛夫的戲劇創作生涯也正式畫下句點。在那之後,他心滿意足地投入寓言創作,以此建立名氣。一八○九年,他出版了第一本寓言集,共收錄二十三則寓言。一八一一年,第二本寓言集付梓,追加收錄二十一則寓言。一八一二年,克雷洛夫奉命在皇家公共圖書館工作,這份職位非常適合他。圖書館在摯友奧列尼涅的指導下,重新規劃整頓。圖書館各部門的官員皆為學識淵博之人,深具文學品味;其中,俄國文學部門交由索普科夫負責,他是研究斯拉夫文學的權威,克雷洛夫進入館中擔任他的助理。六年後,他接任索普科夫的職位並入住其官邸。直到一八四一年,克雷洛夫才從公職中退休。在這很久之前,克雷洛夫早已藉由創作寓言成為全俄國最受歡迎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