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采菲覺得她一定是瘋了。
否則她怎會看見一座粉紅色的城堡?
怎麼可能?這裡雖然偏僻了些,但好歹也在市區裡......粉紅色的城堡?建造的人要不是童話浪漫得過頭,就是錢太多沒地方花吧?
不管了!她抓緊被大雨吹翻的摺傘,決定躲到城堡屋廊下避雨。無論眼前這座城堡是否充滿不對勁,在狂風暴雨的此刻裡,都是能為她遮風擋雨的不二選擇。
她衝到城堡大門前,收起摺傘,拍了拍髮上及肩上的水珠,不經意地抬頭一瞧,門上居然掛著個莫名其妙的牌匾,上頭寫著「樂樂美月老廟」。
樂樂美月老廟?
哈哈哈!這是什麼東西?
姑且不論城堡上掛著匾額這件事有多乖違,這廟名也太沒品味了吧?若不是擔心有冒犯神祇的疑慮,梁采菲真想放聲大笑。
嘎嘰——身後驀然傳來一道聲響。
梁采菲回首,便看見城堡大門在她眼前緩緩開啟。別鬧了!誰會貿然走進一座莫名其妙的城堡裡啊?《糖果屋》的故事沒聽過嗎? 「嚇啊啊啊啊啊!」她都還沒腹誹完,卻猛然被一股力道拍進城堡裡。
怎麼回事?這也太邪門了吧?她驚慌失措地穩住腳步,城堡大門卻在她背後砰一聲關上!好吧,這很顯然是一道真的邪「門」,快放她出去呀啊啊啊! 「嘿!外頭有人嗎?有沒有人能幫我開門?」無論她怎麼推,門都推不開,她只好猛烈拍起門扉,扯嗓叫喊。
沒有,什麼也沒有。沒有人回應她的呼喚,大門也文風未動......怎麼辦?
對!手機!她還有手機!
她連忙將包包內的手機拿出來,但是不管拿上拿下、拿左拿右,都沒有收訊。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如先試著找尋別的出口,或許屋主等等就出現了?
梁采菲隨手抹了把臉,抓緊手中摺傘,心想若有什麼突發狀況,好歹能拿來防身;她深呼吸了幾口,強迫自己寧定心神,四處探看,可又不敢闖入太深,小心翼翼地張望。
淺粉紅色的廊柱、深粉紅色的天花板、粉白色的窗櫺布幔......入眼所見皆是各種不同深淺的粉紅,椅子上甚至還有幾隻不同尺寸的泰迪熊,與她叫不出名稱的絨毛娃娃,擺設夢幻粉嫩得不得了,根本怎麼看也不像什麼月老廟嘛!
欸?才正這麼想的時候,她的注意力卻被桌子上的東西吸引住——
紅線、鉛錢,和喜糖?
居然真有這種在月老廟才會出現的供品?這串紅線很特別,上頭還束著粉紅色的繩結......哪個女人對紅線不好奇?誰都希望自己的戀情順利。
就像她,雖然有著人人稱羨的交往對象,可還是不禁會想,男友是否就是她命定的另一半?他們是否能夠平平穩穩、步入婚姻,順利邁向人生下一個階段?紅線是否能保佑她呢?
她忍不住伸手觸碰擺放在托盤中的紅線。
「妳想偷拿紅線嗎?」身旁陡然傳來一道稚嫩童音,嚇得梁采菲趕緊縮手。
「我只是想看看,並沒有要偷拿。」不對,她這麼急著解釋,豈不顯得很心虛嗎?
梁采菲還想多說幾句為自己辯白,轉頭一瞧,身旁根本沒人。
不對,怎麼可能沒有?
她緩緩將目光往下移,一個有著粉紅色頭髮,綁著雙馬尾的小女孩身影映入她眼簾。 「咦?」她微微後退,很明顯嚇了一跳。
小女孩皮膚白皙、臉頰膨軟、雙眼明亮,看起來很討人喜歡,但粉紅色頭髮是怎麼回事? Cosplay中毒嗎?她是屋主的小孩嗎?
「小妹妹,這裡是妳家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外頭雨很大,我本來只是想避雨,可是——」
「既然妳都誠心誠意地祈求戀情順利了,我就大發慈悲地成全妳吧。」小女孩猝不及防打斷她的話。 「什麼?」梁采菲呆住。
什麼誠心誠意?什麼大發慈悲?火箭隊嗎?她還以為神奇寶貝早就不流行了呢。
不對,這不是重點,一定是這座城堡太奇怪,她才跟著奇怪了起來。
她搖了搖頭,試圖搖去雜亂的心思,不過,就算她把頭搖昏,接下來的發展仍然越來越奇怪了。 「來,妳只要在這邊投下香油錢,我就可以實現妳的願望,還可以讓妳把紅線帶回去。」小女孩興致高昂地將一個粉紅色的小豬撲滿,舉高到梁采菲眼前。「投多少香油錢都可以,看!我很好心吧!」 什麼跟什麼啊?想賺零用錢也不是這樣的吧?梁采菲的嘴角不禁抽動了兩下。 「小妹妹,妳這樣惡作劇是不對的。」梁采菲將粉紅色小豬撲滿拍下去,對小女孩曉以大義。「擅自跑進妳家是我不對,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妳不應該這樣向陌生人討零用錢,假如妳有想買的東西,應該向妳爸爸、媽媽說。再有,跟這些事情比起來,妳更應該先幫我打開大門,讓我出——」 「誰在惡作劇?誰又是小妹妹了?梁采菲,我警告妳,我可是月老,妳再對我不敬,當心我把妳小指頭上的紅線剪了!」
女孩個頭小歸小,說起話來卻架式十足、氣勢驚人,單手做出剪刀狀在梁采菲面前揮呀揮,一副真要剪她紅線的模樣。
「妳為什麼知道我叫梁采菲?」梁采菲下意識縮緊小指,再度嚇壞。
「我不只知道妳叫梁采菲,我還知道妳有個剛交往不久的男朋友呢。」 太可怕了,這座城堡不只門很邪,就連小女孩也很邪啊!
「我要回去了,快幫我開門。」梁采菲已經不想管小女孩為何會知道她的姓名與男友這些事了,只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門不就開著嗎?」小女孩滿臉莫名其妙。 「咦?」梁采菲抬眸一看,果不其然,城堡大門不知何時早已打開。 媽媽,我想回家,這裡真的太詭異了!梁采菲毫不猶豫,回身便走。
「紅線不要了嗎?」小女孩追在她身後。
「當然不要!」誰敢拿啊?還嫌不夠弔詭嗎?梁采菲搖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算了,這次就當免費送妳吧,要記得幫我介紹信徒哦!還有,要記得請信徒給我香油錢。」小女孩法外開恩的口吻。
又是香油錢?還來啊?
梁采菲已經不想理小女孩了,根本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只想盡速離開這個鬼地方。 「對了,假如妳想找我,只要對著天空大喊『樂樂美』,我心情好的話就會出現的。」小女孩再度補上一句。
誰會做這種白癡的事?梁采菲頭也不回地走出城堡。
彩虹懸掛天際,幸好大雨已經停了。
她小心翼翼地回首探望,城堡還好端端矗立在那裡,並沒有像任何鬼故事裡的客棧或寺廟那樣消失,成為一片廢墟之類。
該說謝天謝地嗎?
她有些慶幸地拍了拍胸口,赫然摸到胸前掛著的工作識別證,上面清清楚楚寫著「梁采菲」三個大字。
對,她怎會忘了,她今天回總公司開會,識別證還在身上呢!
難怪小女孩知道她的名字,至於有個剛交往不久的男友這件事,大概是隨口胡謅,恰好矇到吧。
真是的,她幹麼自己嚇自己呀?
梁采菲安心了,想將傘收進包包,未料拉鍊才打開,便看見一束以粉紅色繩結固定的紅線,靜靜地躺在包包裡。
紅線?這不是方才托盤裡的那一條嗎?怎麼會在她包包裡?雖然那個粉紅色小女孩有說要送她紅線,但她並沒有答應,更何況,小女孩從頭到尾都沒碰到她的包包,紅線是怎麼跑進來的? 鈴——她還在疑惑,行動電話卻響了。
「喂?」她一手拿著紅線,一手按下通話鍵。
「采菲,妳在哪裡?到家了嗎?」說話的人是梁采菲的男友蔣均賢,同時也是她的前輩,任職於總公司。
奇怪……梁采菲狐疑地將手機拿遠,望了眼來電顯示,確認是蔣均賢沒錯,再度將電話放回耳邊。
「均賢?你的聲音怎麼怪怪的?感冒了?」梁采菲納悶地問。
是手機有什麼問題嗎?怎會突然覺得蔣均賢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蒼老,還有點沙啞? 「聲音怪怪?沒有啊,我沒有感冒,一切都很正常。先別管這些了,剛才雨好大,妳沒淋濕吧?我手邊工作已經忙完了,要不要去接妳?剛剛妳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我有點擔心,妳沒事吧?」 梁采菲今天回總公司開會,蔣均賢本想順便載她回家,沒想到臨時被公事纏身,一時間走不開。
「均賢,我跟你說,剛剛……」梁采菲看著手裡的紅線,本想告訴蔣均賢粉紅色城堡的事,想想又覺得有點荒謬,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講起。
「采菲、采菲,妳有在聽嗎?」她猶在走神,電話那端陡然傳來幾聲輕喚。「啊?有,我有在聽。沒事,雨已經停了,不用來接我,大概剛剛經過收訊不好的地方,所以電話才會打不通。抱歉,讓你擔心了。」梁采菲連忙將飄遠的神思拉回來。
算了,還是別提好了。
瞧,蔣均賢這麼關心她,根本不需要什麼月老或紅線,她的戀情就已經進展得夠順利了,幹麼幫奇怪的粉紅色小女孩介紹信徒啊?
她本想將紅線扔進垃圾桶,又擔心犯了什麼忌諱,只好將紅線藏進包包最深處。
好,她知道她鴕鳥,鴕鳥又怎樣,反正沒事就好。 「那妳路上小心,到家之後再打通電話給我,知道嗎?」話筒彼端的蔣均賢叮囑。
「好,我知道了,真是的,老把我當小孩,總愛碎碎念。」梁采菲嘴上抱怨歸抱怨,出口的聲音卻甜膩膩的,心裡也甜蜜蜜的,步履輕快地邁步回家。
這時候的她還不知道,現在的一切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平靜的生活從明天開始,即將天、翻、地、覆——
***
不對勁,一切都很不對勁。怎麼會這樣?捷運站裡有很多穿西裝、打領帶,腳踩著皮鞋,趕著上班的小男孩,還有一些至少七、八十歲的老太太,卻做粉領 打扮,甚至還有些小學生,身上穿著捷運站務員的制服。
這一切都太詭異了,梁采菲驚慌失措地打量四周,彷彿置身異世界,飛也似地往公司狂奔。一定是她昨晚沒睡好,全都是幻覺,嚇不倒她的。
「梁小姐早,今天還是一樣漂亮哦。」走進辦公大樓,公司的保全警衛和她打招呼。
「早……」嘶——梁采菲抬眸的同時,硬生生吞下一聲驚呼,倒抽了好大一口氣。 居然連保全先生也是這樣!
明明保全先生昨天還是四十多歲的壯年男子,今日卻變成頂多國中年紀的青少年。
太詭異了!梁采菲匆匆朝保全先生點了個頭,驚魂未定地閃進電梯內,以最快的速度按下樓層鍵。
幸好她來得早,電梯內沒有別人,她還可以趁電梯上樓的時候冷靜一下,她……「啊啊啊啊啊!」她對著電梯內的鏡子尖叫!
怎麼回事?鏡子裡的女人看起來好老,那抬頭紋和法令紋是誰的 剛剛在家裡時,她就已經長這樣了嗎?看起來好可怕啊!媽——
怎麼辦?她是不是眼睛或是大腦出了什麼問題?是不是今天應該先請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