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亞洲中心的趨勢,該得意還是該警覺?
多年來,我經常在接見外國訪團時,建議外賓們設法看看國內政商領袖的辦公室內,懸掛的是什麼地圖。因為從那些地圖,我們便可以很輕易的認知到,他們的格局視野在哪裡。
講授國際關係的教授總會偏愛研究和使用地圖,因為地圖幫助我們明白自己在哪裡。這是一本高度使用地圖的書,從不同的定位指標與統計數據,從政治疆界、經濟活動、資源產值、人口分布、宗教文化等多重類別,讓我們看到與傳統投影法所看不到,或是沒有想像過的地圖。
在過去20年的國際旅程中,我特別喜愛一上飛機,先看各家航空公司服務航線圖,因為我會看到完全不同的世界中心。
《世界的中心,現在是哪裡?》透過作者深刻的自省與客觀的實證,再一次勇敢的試圖將我們從15世紀以來,難以掙脫的歐洲中心論之中解放;將我們從自西伐利亞和約以降,慣以為不變的主權疆域定律之中昇華。這本書不但引領我們搭乘太空梭,從外太空冷靜的觀察千變萬化的世界;也強迫我們回歸地球,腳踏實地的思索:科技能否戰勝一切?強權能否主宰自然?
美國獨霸的局面已經動搖,但不致崩解;歐洲統合是大膽實驗,卻困難重重;中國似已掙脫百年屈辱,崛起談何容易;G20可以主導國際政經情勢,但對立互疑仍在。世界的中心確實在向亞洲偏移,國際經濟復甦有賴亞太經濟貿易提供動能,世界穩定須從東北亞的朝鮮到西亞的伊朗看起。
全球金融危機慘況中,亞洲各國的軍費預算攀升最快。亞洲中心論能否成立,可能仍是大學校園論述辯論的課題,但金流與武器已經向這個我們立足的地區快速匯集。我們亞洲人在面對中心移動的大趨勢下,到底應該得意,還是警覺?
我經常會在每場演講的最後提醒聽眾:上帝應許人類,每一天都是晴天,如果你今天沒有看到太陽,那就表示戰略高度還不夠。閱讀這本書,會帶領我們飛向那個高度。
黃介正 博士
淡江大學國際事務與戰略研究所教授
前言
世界巨變中,務必改變看世界的方法
片段訊息,我們如何看出全面?
我在多方評估之下,決定跟「地圖與地緣政治學研究所」(Laboratoire d'et udes politiques et d'a na lyses cartographiques,簡稱 Lepac,一個從事應用研究的民間獨立研究機構,專精於國際關係。提供前瞻思考、操作分析和目的性教學)團隊合作編寫,一本從地圖看懂地緣政治(編按:以地理因素為基礎,分析經濟、社會、外交、歷史、政治等層面)的全書。
在為世界各地的企業主管或大學師生進行數十場演講或研習後,我發現,人們很難把發生在各地和眼前的種種現象,做機制或哲學上的連結。地球上的一切事物其實都牽連在一起,但人們總是片斷零碎地去理解跟處理。
人們為什麼難以感受這些連帶關係,甚至連弄懂都很難?為什麼大家總是用二分法的思維方式,如此抗拒事物的複雜性?
生活在開放的民主社會中,我們每天接收大量的訊息。但我們是否知道如何整理?能不能把這些資料互相連結成一個系統來幫助理解,而不是切割得支離破碎?媒體經常混淆了什麼是部分、什麼是總體,什麼是緊急、而什麼是重要的。我們以被動的態度面對各種資訊來源,顯然也使我們失去分門別類的能力。這本書就是要嘗試提供一個歸類和分級後的世界新架構。
一個世界結束了
在我看,這幾年來一個世界正走向結束。正在開展的世界,不再是在歐洲形成,也不是在美國,而是在亞洲。約2000年以來,歐洲與美國、加拿大、澳洲等歐裔,首次不再身處世界中心,西方國家也不再是世界的中心。
第一章中「舊有強權,西方早已日落」的章節,要對「西方人」這個不精確、但一直在用的概念提出省思。「西方的沒落」是個受到偏愛、也一再被重複的主題,一直以來是一種似乎頗具創意的自我批判形式,但我自己則對「西方」有股強烈的厭倦。
制度上的去殖民化已經是50年前的事了,但殖民的模式仍徘徊不去繼續存在,被沿用、被模仿,在許多方面「精神上的去殖民化」還沒有達成。這種以西方為中心的高姿態和傲慢,幾乎數十年來不減,令我十分厭倦。
不可再用西方角度看世界
我的職業生涯已經遠離當初所學的民族學背景,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覺得完全用不上。民族學要求高度的精確性,並要求研究者能不斷調整位置,不論是在世界的空間,還是心理的空間。然而,正是民族學讓我學會了謹慎小心的研究方式、對其他民族帶著尊敬的好奇心,尤其能迅速果決地跟西方文化劃清界線。
特別要感謝法國民族學家孔多米納斯(Georges Condominas,1921~2011 年),這種方法能夠一絲不苟且極為平等地探索世界,以及各個民族。無論是安瑪薩利克(格陵蘭島東南方)或努勒維特(加拿大境內)的因紐特人、喀布爾或潘傑希爾(位於阿富汗中部偏北)的阿富汗人、阿爾及爾(阿爾及利亞首都)或沙那(葉門共和國首都)的阿拉伯人、尼泊爾南部的塔芒族人、卜卜迪烏拉索(布吉納法索工商大城)的摩西族、巴西的瓜拉尼人、馬克薩斯群島的毛利人……。
我生活在全球化工作的時間中,這是一個快速有序的西方式時間,讓我每週想起「他們」好幾次,一張臉孔、一個動作,以及人們穿梭其間的非都市景色中。懷舊?也許吧。多情而輕信?沒錯,因為這些人教我一種祖孫代代相傳、循環不已的世界觀,大異於西方那種把大地開發到耗竭的心態。
這些人,該怎麼稱呼他們?原住民?土著?在地人?對我而言,他們可以說民族與親族兼而有之,因為他們以其差異使我更充實、更紮實。思索族群歸屬的問題,包含某種「求同」的追尋,但我的個人歸屬反而是透過「尋異」而產生。在這本書中,我始終希望兼而有之的民族與親族能被看見。
未來真的會愈來愈進步?
看著我們眼前跟腳下的歷史,可以了解到:認為一切必將隨著時間愈來愈好、愈來愈富足的「進步」,不再是唯一的歷史方向。地球不再確定有更好的未來。這個進步的概念,被思想家莫杭(Edgar Morin)稱為「西方的天意迷思」(出自2010年出版《道路》〔La Voie〕),也就是西方發展的富足路徑不再是唯一的遠景;科學與技術不再提供保證,本體論的懷疑開始滋長。
這種經濟模式是生產者也是摧毀者。這枚銅板有兩面,一面是生產,帶領數億人走出每天兩美元的生活水平,但另一面是毀滅:環境汙染、氣候變遷、動物滅絕、能源浪費、水源消失,以及社會與世代間的連結斷裂。
在不加限制的擴張後,擴張的限制已經到來。在各地,地球耗竭的跡象層出不窮,各種威脅清晰可見。我們是否還抱持幻想,以為現在所用的經濟模式有辦法解決人類的問題?書中會對這些經濟模式提出質疑,因為只朝向單一方向前進的時間概念,已走到終點了。
超越國家層級的地球辯護人
環境問題的國際談判同時涉及多種層面,異常複雜,包括:科學事實和我們對這些事實的相信程度、統計工具一致或分歧、國際環境法律體系的創立、經濟與財政上的計算、從不曾消失的南北對抗重新興起、歷史遺留的情緒,當然還有政治政策以及做出這些決定的脈絡。種種因素混合在一起,就是2009年在哥本哈根、2010 年在坎昆、2011年在德爾班的情況(譯按:指聯合國氣候談判)。
這就是為什麼最好趕緊創設一個國際環境組織的原因,讓該組織具有像是國際原子能總署(IAEA)那樣的制裁能力,以便建立超越國家層級的國際環境安全體系。
當一個國家參與談判時,首要功能之一便是力求維護本國利益。然而,光是保衛本國利益,就會反過來危害該國以為可以保衛的利益。國家主權不再能提供足夠的外交手段,層級也不足以解決地球上各種問題。怎樣以最好的方式居住 在這個行星上?如何保衛人類自我存續的能力?我們的民主社會以法律保障個人,而書中多次突顯我們的地球既不是政治主體,也不以法律主體存在,這個行星迫切需要一個好的辯護人。
要是災難?災難早就發生了
有件事情加深了我的急迫感:2011年在里昂,我與一群資訊產業老闆進行研習,我講述了能源、經濟、氣候和人類社會未來間的關係,試著描繪出彼此間緊密層疊的連帶關係。研習尾聲,一位聽眾問我:「終歸一句,要是災難真的發生,這些會有助於我們理解跟因應,不是嗎?」
這種想法讓我大吃一驚。對我而言,災難明明就擺在那裡了,不必多想都知道,例如,2010年在墨西哥灣,英國石油公司無力防止一座離岸深海鑽油平台爆炸,在接下來兩個月,又對原油不斷流入海中束手無策;2011年8 月,離蘇格蘭的亞伯丁180公里外海,殼牌石油(編按:荷蘭皇家殼牌設在美國的跨國石油公司,是世界最大的石油公司之一)也遇到同樣狀況,只是為期較短。
此外,日本東京電力公司在預防、管理以及與公民溝通上,犯了一連串錯誤(編按:2003、2007 年接連發現造假的安全數據與文件),導致了更全面的災難。這場災難重擊日本人,但事實是整個地球的能源方案與能源組合,造成了這樣的結果,這是系統效應(system effect,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是相互關連的,人們無意識的行為所造成的結果都是不可避免與無法預測)。同樣是系統效應,舉個例子,只談歐洲甚至冰島或希臘的金融、經濟與社會災難,引發的卻只是美國銀行界裡大約500人而已。
然而,這位提問者沒有感受到這些系統效應,而且不稱之為災難。我們簡直是徹底精神分裂了:明知風險的存在,卻沒有意願甚至沒有能力,去嘗試擺脫明顯可能危害部分人類的模式。
我們生活在過多的保險體制下,確保自己的安全,卻把風險轉移給世上其他地方,或延遲到未來。這是多麼奇怪的保障體系?能確保專業契約上最細項的條文被遵守,能規範房子裡面的小漏水,卻不能設計出一種體制,讓生活在核電廠附近的千千萬萬日本人生活無虞!
地緣政治學,不只是一門人文科學,正確來說比這還要廣。然而,從金融、經濟、恐怖主義到環境、網路攻擊、信心危機,這種種危機的多樣性、複雜性跟嚴重性,都已超出了這項工具的功能範圍。我希望書中的描述,可以展示出新的關連性,以及新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