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白團」的親身經歷與見證
---- 從陸軍官校、實踐學社科訓班到日本自衛隊
楊鴻儒
近幾年來,日本與台灣、中國大陸都熱衷於重現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中日「秘史」,今年已經有好幾家日本雜誌社與傳播媒體前來,希望訪問我、談談當年參加「白團」受訓的經過,以及一些當年的秘辛;正好多年好友林先生新創元神館出版社,希望以「歷史傳奇」系列打響名號;他聽到楊老醫師說,台灣曾經有「日本反面」部隊協助訓練國軍將校,深覺神秘又有價值,因此也請我掀起記憶的鍋蓋,順便談談這一段親身經歷。
我是台灣光復第二年(民國三十五年)從台南工業學校畢業。民國三十八年入孫立人將軍創辦的陸軍軍官學校,第四期軍官訓練班,而那時「白團」已經在台灣成立十來年,很多前途看好的軍官、長官紛紛被調去受訓,或者自己報名、經過嚴格甄選後才能前去受訓。當時軍中傳言「沒有在實踐學社(白團的正式對外名稱)受過訓,就不可能升任少將師長以上」。但要爭取受訓,最低官階為上尉。因此,當我民國五十二年(一九六三)升上尉不久,立即申請到實踐學社「科學軍官班三期」受訓。
實踐學社科學軍官班的最大特色是不用上政治課,也無週會和月會,更不必考試,每次均由三個日本老師輪流上課,內容包括理論與實際;記得我們當時所教的理論可為「戰爭哲學」,例如克勞塞維茲的《戰爭論》,教官上課的第一句話說「戰爭是政治的延長」,所以要探討戰爭的本質與對策。課程非常緊湊而嚴格,特別注重實際的戰術或戰略作業,尤其是實際的兵棋推演作業。一般都是教官上過課之後,立即出「戰術想定」題目,也就是戰略、戰術計劃書草案,內容包括:敵情判斷、攻擊與防禦計畫,甚至後勤補給等也包括在內。由於第二天早上就要呈交、討論,所以每一個學員幾乎都是通霄未眠。這種日式教育本來就很嚴格,戰術作業「想定」尤其辛苦,壓力很大。作業每星期至少一次,如果計畫內容不佳,或學習不夠認真,都會受到教官大聲責罵,尤其是擔任總教官的白鴻亮就以「出奇嚴格」著名,學員沒有一個不怕他的。所以每次上課或做「想定」作業,我都非常努力,但還是經常達不到教官的要求。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作業交出去以後,開始與教官做「戰術問答」,其實就是當場考試。岩坪博秀教官在聽了我的回答之後,淡淡地評論道:「你的戰術就好像台灣菜的魚料理!」我不知其意,再一次請教,岩坪博秀教官面無表情地說:「淡而無味!」
當時上課私底下學員們也會「交換情報」,談談教官們奉派或偷渡來台的「八卦新聞」。例如當時大家就經常流傳「根本博司令官的傳奇事蹟」。民國五十四年(一九六五年)自實踐學社結業,返回部隊不久即升少校,奉派至第十師三十團一營,擔任副營長。隔年(一九六六年),日本陸上自衛隊所屬的幹部學校「指揮參謀大學(陸軍大學前身)招考,在台灣由陸軍總部負責。我因為在實踐學社受訓時深受日本教官的教學方法所吸引,所以一看到這個消息,就興起再深造的念頭。當時很多長官也都表示「樂觀其成」,還幫忙推薦,才得以進入日本陸軍大學第十二期就讀。當時本來預定只錄取一人,後來增至三人。最後一關由黎玉璽上將親自面試,問得非常詳盡,最後終於成行,內心也非常高興。
我因為半生受軍事教育、過軍旅生活,因此一直對戰史、傳奇很有興趣,特別是我所經歷過的「白團」。所以這幾年來蒐集了非常多的史料,經過分析、反芻之後,頗能理出清楚脈絡。當年為了印證歷史事實,還曾陪同到三重致贈獎狀給白團的「始作俑者」曹士澂將軍,還承他惠賜手稿,獲得第一手資料。古人說「久病成良醫」,我在長期扒梳白團與根本博史實之後,竟然也有人把我當成專家,經常前來訪問。既然都是二手傳播,那麼為何不將其整理出一個全貌,以供需要者參考呢?起碼就白團的史實而言,我恐怕是目前極少數有資格說話者之一。這就是我敢於應元神館之邀、出版本書的來龍去脈。至於個人的其他「故事」,可能在稍後的書中縷述,到底有無價值只好任後來的人評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