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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頭薩依德!對米納村民來說,是個不負責任的夢想家;對法魯克來說,是個親
愛的老朋友。
光頭薩依德!出生就苦惱他命中注定要偉大,如果不偉大,也要轟轟烈烈。
──摘自年輕的頑童哈森所做的村歌〈農村曲〉
芬恩還在睡。有些時候,當事情擺平了,幾杯黃湯下肚後,他會像這樣沉睡著,但是很快地,他的睡眠狀態即將終止。
他受傷了,腿上那個像個發怒的紅色胎記的瘀青,在他熟睡時演變成多色的瘀斑。「你又酗酒了。」他的女老闆昨天近午時來電吵醒他時抱怨道。「還跟美國人打架,而且不是普通的美國人,是和美國大使館有關的人,真是……」
「嘿,」他可憐兮兮地說,「那不是真的打架。」
「噢,看在基督的份上,別打斷我的話。」她怒聲斥責。她是個基督徒,埃及的基督徒。這幾年待在開羅的經驗告訴他,聽一個人講什麼褻瀆上帝的粗話,可以立刻得知他的宗教信仰。
「這一點都不稀奇,過去六個月來,你那副模樣跟你的行為舉止變得越來越……」她咳嗽一下,「不像話。」芬恩很想知道,自從她學到「不像話」這個英文生字以來,究竟等了多久才終於派上用場。「事實上,我之所以一直忍受你散漫的態度只是因為⋯⋯呃,你便宜,但是現在,有重要人士打電話給我,坦白說,讓我很尷尬。你⋯⋯」她又輕咳。「你被解雇了。」
芬恩因為當時宿醉,所以很不舒服到無法回話,便掛斷電話,不過他沒頭痛到毫不在乎,於是又去了幾家酒吧晃了晃,喝了不少調酒,索然無味地跟與人鬼扯淡,以免自憐自艾,陷入昏迷的慈悲懷抱中。換句話說,就是他現在翻來覆去的睡眠狀態。
芬恩還在睡。離黎明只剩幾分鐘,待晨禮的時刻一到,開羅三千兩百八十四座清真寺的喇叭便會發出宣禮聲,呼喚大家禮拜真主。這裡有的清真寺已有上千年的歷史,有的還沒蓋好,而這些清真寺都殘破毀損;它們建立在斷垣殘壁上,建立在另一個世界的殘骸上,建立在其他宗教上,建立在別的夢想上。
芬恩來到埃及,成為埃及第二大英文報──《開羅先鋒報》(CairoHerald)的資深記者已經三年了。
這個職位令他失望。他本來希望可以在露天市場的陰涼角落裡採訪某些會議;他本來希望穿著易皺的亞麻西裝,抽著手工捲的橢圓形香菸;他本來希望深夜在閃亮的黑色打字機上敲打出重大的新聞……他一直作這些白日夢,穿著亞麻西裝,抽著菸打字。但其實芬恩沒有打字機,他也不抽菸。
在整個城市裡負責不斷召喚市民做晨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