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從十九世紀末開始,心理學家及神經科學家便著手研究注意力,但幾乎所有的研究,都集中於注意力正常或受損者身上。其中包含許多的研究主題,例如:研究人們注視雷達螢幕、駕駛噴射機,或演奏樂器時所花時間的長度等等。不過對於注意力是否可以加以訓練,這些研究卻鮮能提供進一步的說明。這些研究也無法告訴我們,經由某種活動發展出來的專注力,是否可在另一種活動中應用出來。
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否能夠專注,跟我們睡眠是否充足、是否處於壓力下,以及一些其他因素都有關係。而專注所能帶來的好處,就像注意力失調的壞處一樣明顯。因此,當你發現,不論在醫治注意力失調或發展注意力的科學知識上都付之闕如時,實在會覺得相當驚訝。有許多科學家根本就認為:人類心智隱含有不穩定這個特質,而且想要改變這點幾無可能。這就帶出本書的主題:我們不僅可以改善自己的注意力,而且可改善到出現戲劇效果的程度。
當科學家們試著藉由客觀的第三人角度,來探索並了解心智的同時,千百年來的禪修者則是藉由主觀的、親身的探索來獲得對於心智的認識。這種對於心智本質的探索是經由禪修的方式,如果缺乏集中的注意力,則不可能出現真正有效的禪修。未曾經過訓練的心智,就如同鐘擺,一再擺盪於因刺激而興奮與遲鈍之間,也擺盪於運轉不息和煩悶無聊之間。因此幾世紀以來,開發注意力的穩定度,一直都是禪修傳統的核心元素,因此產生了各種相當豐富可觀的技巧及修行法。這個傳統方法的寶庫,正是我們尋找強化專注力方式的絕佳起點。
在佛教的傳承裡,這門學問稱作「奢摩他」。奢摩他是發展注意力的一種途徑,最終目的是希望能毫不費力地、維持專注力好幾個鐘頭。這些年來,佛陀法教及教導者在西方世界獲得蓬勃發展,為那些苦於現代生活負面影響(焦慮、消費主義,和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步調)的人,以及一般在面對人類長久以來共同的問題,如老、病、死時,帶來數不盡的好處。不論是所謂的正念法(mindfulness)、禪坐、認知方法如心智訓練及公案(koan)的研究,或是誦經及虔誠修行等,佛教中的技巧和受佛教影響而得的技巧,就如光譜般,多樣而絢麗,這些都在過去並非佛教文化的地區,開始被廣為採用。相當驚人的是,如今有許多禪修的傳承,對於發展持續的專注力並不重視。有一些當代南傳佛教的導師聲稱,只需要「一時的奢摩他」,也就暗示了,持久的專注是不必要的。早期的中國佛教是認可奢摩他的價值的,但現今的禪宗,並不教導那些特別經過設計、以持續而嚴格的方式,來發展專注力平衡的方法,而這些方法也確實有別於禪宗的其他修行方式。 另一方面,藏傳佛教則為了獲致集中的注意力,提供相當仔細的教導。然而今天藏傳佛教的禪修者,不論是在西藏或在其他地方,已少有人投身於奢摩他長期修行中了,這更令人感到困惑。幾乎沒有人留意到,以往西藏那些偉大禪修者的忠告,也就是:如果要讓高階禪修發揮其完整作用,那麼成就奢摩他便是必要的。易於分神或易感無聊的心,根本就不適合從事任何一種禪修。
當我發現在現代科學當中,以及在許多禪修傳承中,專注力訓練都這麼被邊緣化,讓我感到十分驚訝。我寫這本書的部分原因,便是為了想改善科學界以及佛教界在這方面的疏忽。但我更大的希望是,想提供工具給任何有興趣訓練自己專注力到最大潛力的人。當注意力受損時,我們做任何事情都無法持之以恆,而當注意力完全集中時,能讓任何我們在做的事獲得更好的效果。奢摩他修行法並不要求修行者效忠於任何宗教教義或意識形態,它是一把能夠打開心智平衡大門的鑰匙,任何在修行中能堅持的人都可獲得好處。
我的故事
從一九七二年,我第一次接觸奢摩他以來,此法便一直深深吸引著我。我對於奢摩他的熱情從來沒有減退過,而經過這些年,我更日益深刻感受到它的重要性。
一九七二年春天,在我修習藏傳佛教時,第一次得知奢摩他,便因它可能可以訓練專注力而被深深吸引。那時,我住在印度的達蘭薩拉,接受一位名叫格西?那旺?達結的喇嘛給我關於西藏傳統心智開發的教導。在接下來數年之中,格西在各種訓練心智的技巧上,提供了許多詳細的指導。但我對於如何開發專注力特別感到興趣,因為我看出來這項能力與人類在各領域的努力—不論世俗或性靈上的努力—都有相當大的關係。
這位喇嘛說到奢摩他訓練時,聽起來還蠻像回事的,結果也果真不凡。當他的教導快結束時,向我們這班一打左右的學生提議一起靜坐。我們全都坐在坐墊上,背脊打直,全心專注在禪修對象上。我們以為不會很久,或許會是半個小時。但這位喇嘛就這麼一直坐著,像是一塊岩石,一動也不動,而他的學生們卻開始蠕動不安,我們的心思到處遊走,膝蓋及後背也愈來愈痛。最後,在三個小時之後,他終於從靜坐當中回來了,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還輕柔地說,這個練習需要堅持和忍耐。
在一九七○年代的其它時間,我先是繼續待在印度研讀、修習藏傳佛教,然後來到瑞士,跟隨過許多導師研習,其中包括尊貴的達賴喇嘛,並從一九七九年開始,擔任他的譯者。這樣的十年之後,我所想做的事,就單純的只有把自己投身於禪修,而我心所屬的對象,正是奢摩他。當達賴喇嘛得知我對於禪修的熱切之情,而鼓勵我回印度,在他指導下修行時,我是多麼興高采烈啊!由於簽證的限制,我無法在印度停留超過半年,然而,在此期間,我幾乎都待在達蘭薩拉的山上獨自閉關。從早上四點鐘開始靜坐,直到晚上九點鐘,每天我都讓自己沈浸在十節修練之中。一週之中會有一次,一位朋友幫我從村子裡送來必需品。而每過幾週,我會走到山下去尋求法王的指導。在那次閉關當中,我同時也請求一位有經驗的隱士給我指導,他名為甘?拉林巴(Gen Lamrimpa),獨自禪修已大約二十年。
我繼續在印度、斯里蘭卡以及美國從事禪修閉關,一直到一九八三年底才結束。到了那時,我覺得該回歸自己的文化了。我對於佛教以及現代科學之間的關係感到好奇,因此到亞姆赫斯學院修習物理學、理哲學,以及梵文。在一九八七年畢業之後,我又回頭修習奢摩他,地點在加州東部的高地沙漠區。閉關數月之後,我到華盛頓州的鄉村地區,協助甘?拉林巴帶領為期一年的奢摩他集體閉關。 在這次閉關之後,我花了六年待在史丹福大學,完成宗教研究的博士學位,當時我所寫的論文便是以奢摩他為主題。在此同時,我另外學習了藏傳佛教中的大圓滿法教以及大手印法教;對於探索意識的本質,它們提供了理論以及修行方法。在我的博士學位考試之後,我離開校園到高地的沙漠,進行為期五個月的奢摩他修行,這次採取的是大圓滿的方式。我把它當作是我的「實驗室工作」,用以補充我學術研究上的不足之處。從史丹福畢業之後,我在聖塔芭芭拉加州大學的宗教研究系執教了四年,而從二○○一年秋天開始,我再次進行了為時六個月的奢摩他修行,同樣是在高地的沙漠區。
從一九九二年開始,我便與許多認知科學家團隊合作,研究專注力訓練以及其它種類的禪修在精神、生理上的效應。到了二○○三年秋天,我設立了聖塔芭芭拉意識研究學院,作為整合科學及禪修兩種不同意識探索方式的機構。奢摩他專案便是一項學院正進行中的研究計畫,這是為期一年、包含三十人的居家閉關(residential retreat),且在閉關之前、中、後,都進行科學評估。
銘謝
由於我的老朋友琳?奎柔洛(Lynn Quirolo)不眠不休地,為我謄寫多次禪修閉關中關於奢摩他的講課,這本書才得以開始成形。她又進一步將這些原始謄稿編輯成書的格式,我再進行修改。這時,另一位親愛的友人及同事布萊恩?哈德(Brian Hodel)以專業新聞雜誌記者的素養,志願為我重寫以及修飾許多章節。然後,內文便被送去智慧出版社,這時大衛?基斗斯壯(David Kittlestrom)給我許多寶貴的意見,以便進行整個手稿的徹底改寫,我也照著做了,手稿因此更好了。大衛以及智慧出版社的另一位編輯蘇珊?布萊多(Susan Bridle)對於如何改進這本作品,提供許多很棒的建議,而詹姆士?艾略特(James Elliot)對於發行前的準備,則提供了寶貴的協助。因此這本書已反覆經過許多次的改善,我相信每一次都比之前的作品更好,而我對於每位貢獻的人都深深感激。我誠摯地希望,這本書對於那些想要藉著修習奢摩他來平衡心智的人,能夠有些價值,也希望它能在科學上有助於進一步了解專注力及其潛力。對於我的妻子以及家人持續的愛以及支持,我也想表達我的感謝,文字無法表達我多麼珍惜這些。最後,我將最深的謝意獻給我所有的佛教老師,他們教給我奢摩他的理論,並且在修行的過程中指導我。對於他們,我永遠感到虧欠,並懷抱最深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