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金庸先生書之一
當江湖因西域而精彩
素來不敢輕言武俠為我之至愛,怕被人笑。
皆因一點小小的記憶,便無法再回頭了。
20 年前中學課堂上被老師從我腿下抽走的第一本書是《射雕英雄傳》,其後,發現老師在辦公室內偷讀此書,並於數日後向我索要下冊之時,方知武俠並非只是少年人的夢。只可惜,自此,不敢承認自己的世界被英雄俠客所顛覆。記憶裡,便只有對黃蓉混沌的愛和對郭靖出奇好運的那點憧憬了。
20 年後重讀同一本書,卻發現突然間喜歡上了另外兩個人物:丘處機和歐陽峰。皆因再一次沉浸金庸筆下的西域體驗「閱讀代入」之時,赫然發現自己所處之地,居然是丘處機奉成吉思汗詔前往傳授「長生之道」所經過的一座城,而歐陽峰住的那個「四季如江南般溫暖」的白駝山,影影幢幢地出現在不遠的地方。只是小配角的丘處機變得至關重要,連那個身負絕技卻德行低劣的歐陽峰都親切起來了。
金庸先生的西域江湖,成了我們信手拈來的世界,這個世界裡的愛不再混沌,那一點點對英雄豪俠的憧憬,變得如此的近,近到呼吸間便能聽見連綿的觥籌箭弩聲。再讀先生的作品便有另一番頓悟了。
沒有西域諸派的江湖,只剩下了氣短的英雄和情長的兒女。
《天龍八部》中若剔去天山童姥、李秋水、無崖子、虛竹、段譽、蕭峰諸色人等,只剩下二流的好勇鬥狠了。
《射雕英雄傳》裡若沒有丘處機,便沒有了一代郭靖和認賊作父的楊康。還有誰會沉緬華山論劍中高手比拚的紛亂裡呢?同時,若沒有了歐陽峰執著的貪欲,《九陰真經》之爭也沒有下文了。
《倚天屠龍記》裡沒有了魔教的光明頂,那麼在昆侖山裡學得一身絕世武功的張無忌只能糾纏在與趙敏、蛛兒、小昭、周芷若複雜的感情漩渦裡發「千里馬長有而伯樂不長有」的浩歎了。
《白馬嘯西風》中沒有那座高昌迷城,只剩下一段俠女李文秀的青澀初戀。
《書劍恩仇錄》中沒有「天池怪俠」袁士霄、沒有香香公主、沒有霍青桐,那麼主人公陳家洛只是一個皇帝的平庸外親,何來胸前那朵璀燦的紅花?
金庸先生雖身在南方,卻刻畫了一個童話般令人心馳神往的西域。
這是西域人的榮耀。每想及此,便有一願望─構畫一幅「江湖西域」圖譜。圖譜一成,江湖之西域便橫空出世了。
致金庸先生書之二
在西域尋覓豪俠身影
歷數先生筆下之人物,成名於西域或得武功於西域者甚眾,絕頂高手便不下十餘人,其中猶以天山童姥、李秋水、無崖子、丁春秋、虛竹、段譽、歐陽峰、何足道、張無忌、袁士霄、陳家洛等十一人的武功最為驚天動地。
之後便是美女。如「夢姑」、香香公主、霍青桐、李沅芷、小昭、李文秀這樣的驚世佳人,皆出生於西域江湖中。
身為一個西域人,當接觸到金庸先生筆下的西域江湖名流時,即使是一個眾人唾棄的大反派,仍然會不知不覺之間生出一分親切感來,西域人讀金庸的武俠,有著得天獨厚的地利優勢。
這些江湖人物身後都有一段傳奇,都有一番香豔,都有一段關於西域的記憶。將這些記憶化在西域的山水溝壑裡,便鑄成了一個連神話與之相比都大為失色的地方。
讀先生的書,再說西域的史,再論西域的傳說,三位一體之下,恍然間,西域便不是我們所熟悉的西域了,西域的兵戈聲、風沙聲、流水聲、歌舞聲被時間的杵搗碎,錯亂在每個迷離的眼神裡,如同醉中的清秋之夢。當我們淡化了時間、抽取了故事、行走過山水之後,方自發現,每一位西域的江湖名流,都如隨著時空的紡錘在人與故事的經緯裡織出的一片錦秀。我們每走一寸西域的土地,便有一個傳奇的名字伴隨左右,這是先生賦與西域的絕大魅力。
行走是一個過程,過程裡,我們需要瞭解西域江湖中那些靜待鉤沉的往事。
落筆之時,心頭忽而空落,不知從哪一名字和名字背後的那段傳奇說起,但求不負先生對西域的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