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邂逅 周清河 詩文選

簡窳紀事

出生成長於四零年代台灣新竹窮鄉僻壤的一個山間地區，物資極度匱乏、生活條件分外簡窳，童年記憶拼圖幾乎滿是挨餓受凍的斷簡殘篇。遍佈荆棘、步履困頓的苦難顛躓，在稚嫩的心田烙下極為深刻且椎心的印象。

開始上學受教育，老師的啓迪，從讀書識字到見聞漸開，啟蒙師長的博學多才欣然成為心中偶像。溫大受老師擔任我們三至六年級的導師，漂亮的板書、字正腔圓的發音、出口成章的談吐，提起毛筆，教我們優雅的握筆方式，下筆、收鋒……從永字八法入門，逐次深諳書法之美；彈起風琴，美妙樂音飛揚，帶我們恣意揮灑出歡欣歌謠；初習水彩的美術課，像變魔術般的讓紅加黃、黃加藍、藍加紅……變出讓我們目瞪口呆的橙、綠、紫……來；引領我們在課間操時跳出神采飛揚的土風舞、在操場的體育課讓我們學會如何接球、攻擊，再來一場激烈的班際躲避球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老師在我稚嫩的心靈上奠定了屹立不搖的萬能偶像丰采。剛服完兵役，渾身洋溢青春活力，像大哥哥，也是深受學生們敬愛的傳道授業良師，溫老師從國小三年級一直帶我們到國校畢業。

素樸單純的鄉下小學男生，一年到頭赤足光頭、破舊粗衫短褲、黝黑結實，一條方巾包裹文具書籍，一些圖個方便利索的同學，就將方巾兩頭在腹前打上活結方式把書包背在腰後，野氣十足！每個小朋友健康活潑、嬉鬧好動，卻又乖巧聽話。

教室有國語日報和《小學生》雜誌，是我們最重要的精神食糧。尤其是刊登全省各國校小朋友投稿的「小學生園地」，最吸引我的目光，每天必飽讀再三。三年級開始有作文課，咀嚼諸多報載佳作的營養，很快的成為我作文本的沃土，並蘊育出欣欣向榮的幼苗，老師如獲至寶，教導我更多寫作技巧，然後謄繕稿紙寄往「小學生園地」。

我清楚記得第一篇刊登的作品是「新埔的特產」，老師和我一樣興奮。當時新埔桶柑馳名遐邇，甚至還外銷到鄰近國家，我以一個小學生眼光把新埔的特產之圓潤外型、鮮橙色澤、甘甜滋味、營養內涵，以及深受國內外歡迎的程度作如實的描繪，啼聲初試即獲主編青睞，令我喜出望外。老師要我把作文抄在黑板上，在作文課上當作範例，仔細的分析講解，給我極大讚美並藉以鼓勵同學們練習投稿，朝「小作家」的榮銜邁進。這份榮耀對我起了極大的鼓舞作用，往後的漫漫寫作生涯，在這一刻已悄然啓碇。

四年級，老師開始帶領我們閱讀西方童話和中國古典文學，《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等西洋童話固然誘人，但我對老師給的第一套中國文學名著，吳承恩的《西遊記》格外有興趣。那是全書分為十幾小冊的版本，我們每次借一小冊回家在假日閱讀，假日裡我有很多的家務要分擔，包括煮飯、洗衣等，忙完工作的我，總迫不及待的翻開書本，格外珍惜也享受沉緬、陶醉在吳承恩筆下變化多端、精彩迷人的故事情節裡。接下來施耐庵的《水滸傳》和羅貫中的《三國演義》則更令我幾達廢寢忘食的癡迷程度。這些閱讀經驗在幼年懵懂的心靈上鋪疊了既新奇又絢麗的地衣，對往後的文字欣賞和生活美感，起了極大的啟迪作用。

我的家境赤貧，兄姊國小畢業即當學徒或幫傭去，我理應也是走這條路的。六年級的家庭訪問，老師特地和父親懇談，希望排除萬難一定讓我報考鎮上的初中。鄉下人一向敬重老師，盛情難卻，父親勉強答應下來。那晚，父親和我對坐在簷前青石上，有些哽咽的述說家庭的困境，要讀初中，寒暑假要設法賺得註冊費。清貧家庭的孩子本就早熟，我完全清楚當前環境狀況，我對父親猛力點頭，那夜月色如銀，我依稀看見父親黯然的眸子裡噙著晶瑩。

進入初中，我更清楚知道當老師是我未來唯一想走和能走的路，以我的家境能讀初中殊屬不易，未來一定得考取公費的師專，才有機會繼續升學。我喜歡老師這份工作，我也明白自己的個性，將會是一位稱職的老師。因此我絲毫不敢鬆懈功課，初中三年夙夜匪懈，因為我知道窮子弟頗多，師專可是僧多粥少的一道窄門。

初三下暖風輕拂時節，我從導師手中接過報名簡章，仔細的一讀再讀，既緊張又興奮，既期待又怕力有未逮。回家後告訴母親我準備要報考新竹師專，五十塊錢的報名費，並特別提醒最後一天繳費日期是下下星期六。母親不愛囉唆，他定定的眼神看著我點了點頭。第二天起我就開始期待聽見母親喚我，並給我報名費，然而我一再失望，只好把期望放到第二天。報名截止日一天天逼近了，我仍然没拿到五十元，忐忑的心越來越沉重，我深知母親的個性，他正為籌不到錢而困擾，我沒敢多問。

截止日的星期六到了，母親沒有回我消息，那天早上，我侷促不安的東摸西拈，眼睛餘光看了下母親，他垂首專注忙著家事，我又磨菇了好一會兒，暗忖或許待會兒母親應會想起。「清河……」果然喊我了，我心頭一振……，「清河，早過了你該出門的時間了，今天怎麼了，不怕上學遲到嗎？」一聽不覺心緒一沉，顯然已沒轉寰餘地，只得牙根一咬，提起書包奔馳出門，前腳才踏出簷下，渾身燥熱衝向腦門，隱忍的情緒終於潰堤，眼淚噴薄而出致眼前一片模糊，我知道，期待的師專夢徹底落空了！



淚

信守的雨季

澎湃一如曩昔

磅礴的鏗鏘

依稀是沈澱的誓言

黏膩的呢噥

放任情慾賁張

悄然如烈燄

鎔鑄絢麗的迷惑

不捨晝夜的纒綿

緊緊擁攬須臾永恆

獨樹一幟的纖柔

染就艷絕風華

歲歲雁來如潮

霖霖傾注滋潤

飄逸的想望詩行

淒然成林

佇立溶溶窗前

水漫思緒迤邐

帘裡帘外 一樣滂沱

簡窳紀事

出生成長於四零年代台灣新竹窮鄉僻壤的一個山間地區，物資極度匱乏、生活條件分外簡窳，童年記憶拼圖幾乎滿是挨餓受凍的斷簡殘篇。遍佈荆棘、步履困頓的苦難顛躓，在稚嫩的心田烙下極為深刻且椎心的印象。

開始上學受教育，老師的啓迪，從讀書識字到見聞漸開，啟蒙師長的博學多才欣然成為心中偶像。溫大受老師擔任我們三至六年級的導師，漂亮的板書、字正腔圓的發音、出口成章的談吐，提起毛筆，教我們優雅的握筆方式，下筆、收鋒……從永字八法入門，逐次深諳書法之美；彈起風琴，美妙樂音飛揚，帶我們恣意揮灑出歡欣歌...

碧梧棲老鳳凰枝

二十餘年前選擇從公營事業的工作單位提前退休，說真的，那時的心境的確對人性頗為失望，當然也對自己滿肚子不合時宜的個性知之甚詳，因此暗下決心，所餘歲月就做個遠離塵囂的閒雲野鶴，從此潛入浩瀚書海，向古聖先賢取經，不想多涉繁複人事。

人生的機緣卻充滿玄妙，過程和結果往往讓自己瞠目結舌。和志揚、芳綺結下忘年因緣，即是一段喜悦的意外，更大的意外是，沒想到恬淡簡窳二十餘年之後，在他們的殷殷勸說之下，竟動搖了自己曾百般嚮往的類隱居生涯規畫，最後，毅然接下在「清心廬」的詩詞課程和後續的演講。對我而言，這個轉折不可謂不大，的確經過一番天人交戰，然而，既然做了抉擇，就義無反顧，過了河的卒子，只能勇往直前。

謝謝志揚、芳綺這對鶼鰈，他們一直對我信心十足，給冷寂冬藏的心境多所鼓舞。知道我早歲曾有過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塗鴉歲月，在讀過我泛黃的現代詩集後，芳綺百般希望我能尋回塵封已久的筆，重新出發。其實我對自己的能耐心知肚明，生性疏淡無序，數十年來隨意寫讀，東鱗西爪率性自娛，既無脈絡系統，更鮮手札筆記，馬齒徒增，益形眼高手低，落筆成篇愈見捉襟見肘。

志揚、芳綺在「明陽中學」當教誨師，並想持續陪伴、協助曾經迷途的羔羊重返社會。於是劍及屨及成立「樂學齋」，冀望透過諸多活動化作力量。「樂學齋」規畫開餐廳，緣於這群青年在校學會餐飲、小吃。也打算成立出版社，因為原本不愛看書的這群孩子，已開始有了閱讀習慣。目前他倆財源拮据，卻一心想結合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集腋成裘為社會付出關愛的衝勁令我眼眶泛潮，芳綺期盼我的書能成為「樂學齋」出版的第一本集子的鍥而不捨亦令我動容。看他們弓如滿月的萬丈豪情，我雖力有未逮，感動之餘也就不揣簡陋、奮力一搏。

我開始孜孜梳理荒蕪，夜闌人靜再讀堆疊收藏的副刊現代詩舊作，歲月湮漫之後，倍覺稚拙，感觸卻深，緬懷中斟酌著刪修去蕪，並略添新枝。泊墨色淋漓，胸臆深處依稀有樂音纏綿，既熟稔又溫煦。其實總在心靈澄明之際，那分千年誓約似的韶樂，簡窳中揉摻富麗、苦澀裡滲著清甜，汩汩如甘冽醴泉，如斯滋潤枯竭又寂寞的心田。這是涙中帶笑的一脈寶藏，隱約久遠卻又清麗如新，惟久置而鏽的禿筆誠難以細描。良夜久違對坐，再細數曩昔涓滴，荒湮舊事依依又在眼前。容或語焉不詳，然「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將更時不我予矣，遂勉力尋其餘緒綴成小文數帖置於卷首，《美麗邂逅》於焉成書。

「樂學齋」虛位以待之盛情，以及年輕卻才華洋溢的宇晟給了這本內容毫不起眼的小集子作了最出色的設計包裝，由衷致上謝忱。

周清河謹識

二〇一五 仲秋於守愚齋

碧梧棲老鳳凰枝

二十餘年前選擇從公營事業的工作單位提前退休，說真的，那時的心境的確對人性頗為失望，當然也對自己滿肚子不合時宜的個性知之甚詳，因此暗下決心，所餘歲月就做個遠離塵囂的閒雲野鶴，從此潛入浩瀚書海，向古聖先賢取經，不想多涉繁複人事。

人生的機緣卻充滿玄妙，過程和結果往往讓自己瞠目結舌。和志揚、芳綺結下忘年因緣，即是一段喜悦的意外，更大的意外是，沒想到恬淡簡窳二十餘年之後，在他們的殷殷勸說之下，竟動搖了自己曾百般嚮往的類隱居生涯規畫，最後，毅然接下在「清心廬」的詩詞課程和後續的演講...

自序 碧梧棲老鳳凰枝
卷一 玉露凋傷楓樹林
簡窳紀事
美術課
音樂課
作文課
冰的歲月
櫻的饗宴
茶花
美麗邂逅
卷二 傳語風光共流轉
雪
枯木
凋
戲
月光
淚
阿里山四帖
其一 日出舞台
其二 登山火車
其三 森林浴
其四 姊妹潭
昆蟲六題
其一 蟬
其二 蠅
其三 蚊
其四 蝶
其五 蜂
其六 蜘蛛
螢
文具兩帖
其一 迴紋針
其二 橡皮擦
盆栽兩帖
其一 榕
其二 桔
卷三 雨裛紅蕖冉冉香
牽牛花
曇花兩帖
其一
其二
水仙
阿勃勒
耶誕紅
木棉
荷色
荷瓣初落
鳳凰花
芒花
乾燥花
紅葉
卷四 何用浮名絆此身
咖啡1993
咖啡2015
品茗
烏龍
寒涼逸興
童年
柴山訪幽
西子灣薄暮
寒流
蘸月光寫詩
對鏡
老樹輓歌
故鄉
大城兩帖
其一 冰冷
其二 叢林
南北半球‧戀情
擁抱霧溶溶大城
工廠札記兩帖
其一 關餉
其二 加班
卷五 應無所住生其心
禮佛
打坐
謄經
血抄
行香
閉關
化緣
因緣
卷六 一臥滄江驚歲晚
夜讀
對坐五帖
其一 驚蟄
其二 穀雨
其三 芒種
其四 白露
其五 小寒
午后草地書房 ︱ 朗誦詩
跋 亦師亦友亦父子 王志揚

自序 碧梧棲老鳳凰枝
卷一 玉露凋傷楓樹林
簡窳紀事
美術課
音樂課
作文課
冰的歲月
櫻的饗宴
茶花
美麗邂逅
卷二 傳語風光共流轉
雪
枯木
凋
戲
月光
淚
阿里山四帖
其一 日出舞台
其二 登山火車
其三 森林浴
其四 姊妹潭
昆蟲六題
其一 蟬
其二 蠅
其三 蚊
其四 蝶
其五 蜂
其六 蜘蛛
螢
文具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