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trice Hammer

1 歐柔
如果有人問歐柔：她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當乖寶寶是一件愉快的事？她大概會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歐柔今年七歲，她最早的記憶差不多是進幼稚園上學的事，那時候她三歲半。

可是，早在進幼稚園以前，歐柔就已經是一個公認的乖寶寶了。她是一個「多重優點的乖寶寶」——如果有這種說法的話。

她是保姆心目中的乖寶寶。保姆覺得歐柔比馬第亞乖得多，也比蘿拉漂亮得多。馬第亞是一個小男孩，比歐柔小六個月；蘿拉是一個小女孩，只差了幾天，不然就跟歐柔同一天出生了。他們都是由同一個保姆照顧的，在保姆家的時間也一樣久。這三個小孩，保姆都很喜歡，可是她沒辦法，她就是喜歡歐柔多一點。

她自己也知道，要當一個好保姆，就不能特別疼愛誰，她努力不要表現出她的偏心，她從來不說出口，只告訴了歐柔的爸媽。她幾乎是偷偷告訴他們的，她說：「歐柔真的是所有我帶過的孩子裡最乖、最漂亮也最聰明的。」歐柔的爸媽心裡想：保姆是不是對她照顧的每一個小孩的爸媽都說一模一樣的話啊？不過，他們還是很有禮貌的跟保姆說了謝謝，同時，他們心裡也想著：當然嘍，保姆說的這些話，用在歐柔的身上沒錯，而且只適用在歐柔身上，保姆的說法完全正確。

雖然歐柔的保姆盡了一切努力，想要掩飾她的偏心，但是很多時候，她還是會不小心露出馬腳。譬如，吃點心的時間，連她自己也沒發現，但是她經常把最好的那一份拿給歐柔。散步的時間，她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她幾乎每一次都把歐柔放在三人座的推車上最好的那個位子。她幫小朋友圍餐巾的時候，總是不知不覺的把最漂亮的那一條餐巾圍在歐柔的脖子上。到了整理頭髮的時間，她梳理蘿拉亂七八糟的金髮，或是馬第亞幾乎是禿頭的那幾根毛，並沒有花上很多時間，比起來，她在這個小女孩美麗濃密的紅褐色長髮上花的心思，實在多太多了。當她看見歐柔開始打哈欠，她就忍不住一直想，該讓孩子們睡午覺了；當她聽到這個小女孩躺在床上開始咿咿唔唔說話，她就會覺得，午睡時間結束了。

透過這些跡象，還有其他很多跡象，保姆的表現很明顯，歐柔是她心目中的超級小乖乖，甚至是她心肝寶貝。

當然，要當乖寶寶，也會有一些限制——歐柔跟馬第亞不一樣，她從來不會把保姆給他們喝的湯吐出來，就算湯真的很難喝；歐柔跟蘿拉相反，她從來不會大吵大鬧，也不會任性亂發脾氣，就算她真的很不高興。不過，當乖寶實在讓她覺得太愉快了，所以她也沒想過別的作法。

2 小寶貝
如果馬第亞和蘿拉會嫉妒她，還因此討厭她，或許歐柔會覺得當乖寶寶沒那麼愉快。可是，他們兩個好像得了傳染病似的，都很喜歡她。

蘿拉有一張胖嘟嘟的嬰兒臉，她的頭腦還算不錯，所以她很快就明白了，跟歐柔一起玩遊戲最有趣。歐柔說睡美人的名字也是歐柔，所以每次演公主的都是她，而蘿拉也願意演配角，不管是當女僕或是女主角的閨中密友、小妹都沒關係。因為比起馬第亞找她玩的那些無聊遊戲，蘿拉實在太喜歡這些配角了。馬第亞常常只會發出一些機器的聲音，然後讓小汽車在保姆家亮晶晶的地板上跑來跑去。

說到馬第亞，他雖然年紀很小，卻很有美感，他就是特別喜歡歐柔那一對淺藍色的大眼睛，因為歐柔會輕輕拍他的小腦袋，叫他「寶貝」；這雙大眼睛的表情比起蘿拉那張無精打采的大臉活潑得多。

這兩個小朋友的方式不一樣，但是他們都表現得很明顯——他們喜歡歐柔，歐柔是他們的小寶貝。

當然，這也會給歐柔帶來一些限制。她跟蘿拉不一樣，如果沒有得到馬第亞的同意，她從來不會跟他搶玩具，就算他在玩的是她最喜歡的藍色熊寶寶。她跟馬第亞不一樣，她從來不扯蘿拉紮成一束束的頭髮，就算她想得要命。不過，當乖寶寶實在太愉快了，所以歐柔從來不曾想像，她可以有不同的作法。

3 家人
歐柔的爸媽不是會特別疼愛某一個孩子的那種人。不過，家裡並不是只有爸爸、媽媽。家裡還有卡蜜兒，她是姊姊；還有托瑪斯，他是哥哥。

卡蜜兒和托瑪斯，他們兩個都對家裡的老么特別溺愛。他們總是在比誰對歐柔最好，誰能讓她露出微笑，誰能得到她的親吻。他們兩個都想成為歐柔的最愛，只要能讓歐柔開心，所有方法在他們的眼中都是好方法。

歐柔想要跟托瑪斯還有他的朋友們踢足球的時候，大家都很歡迎她。托瑪斯是球隊的守門員，他偶爾會讓歐柔射門得分，讓這位小妹妹非常開心。

歐柔想要給她的布娃娃做家具的時候，喜歡做木工的卡蜜兒就會接下這個工作。她會花一整個下午幫她小妹的布娃娃做一把椅子、一張床或是一個衣櫥，而不是去鋸木板，做她自己想做的文具盒。

歐柔想要有人說故事給她聽的時候，托瑪斯就會放下他寫到一半的功課，拿起她最喜歡的故事書，唸一段給她聽。

歐柔怕黑，卡蜜兒就讓她來她的床上一起睡。早上歐柔精神飽滿的醒來，整個人橫躺在床墊上，她的姊姊卻捲成一團縮在床角，就怕吵到她睡覺。

如果家裡只剩下一塊蛋糕，那一定是給歐柔的。

當然，要當她哥哥、姊姊的小寶貝，也會帶來一些限制。她跟卡蜜兒不一樣，她從來不會在托瑪斯收集的足球明星照片上畫鬍子，把他惹火。她跟托瑪斯不一樣，當卡蜜兒關在浴室裡半小時，照鏡子試穿新運動服的時候，她從來不會發出抗議。

當乖寶寶實在讓歐柔覺得太愉快了，所以她從來不曾想像，她可以有不同的作法。

4 幼稚園
歐柔剛上幼稚園小班的時候很驚訝，因為她發現在同一個班上，竟然有那麼多小朋友，而負責照顧大家的大人只有一個。這讓競爭變得很激烈，她的對手有整整十個小朋友，其中有男生有女生，這些小朋友很習慣當他們自己家庭世界的中心，現在，大家顯然認定在幼稚園裡的情況也是一樣的，所以都展現出自己可愛的一面，好吸引老師的注意。

歐柔可沒這麼容易就灰心。上學的第一個星期，她都在觀察，一個星期結束後，她明白了三件事：一、老師喜歡我們聽她說話；二、老師喜歡我們讚美她做的事；三、老師喜歡我們把對她的讚美說給她聽。

關於第一點，對歐柔來說，聽老師說話不是太難——事實上，這個小女孩對一切都很好奇，她覺得老師說的話，大部分都很有趣。

關於第二點，就沒那麼容易了，還好歐柔受過很長期的訓練——她幾乎可以對任何事情表現出熱情，而且就算很無聊，她也可以完完全全忍住她的哈欠。作為一個專業的乖寶寶，歐柔知道如何表現出人們期待的行為。

關於第三點，歐柔的運氣很好，她天生就有一副長笛般的好嗓子，聲音傳得遠，又容易辨認，而且聽起來很有禮貌，所以她很容易就能讓老師知道，她對於老師說的、做的、解釋的事情有多麼著迷。

隨著這三條法則而來的，當然，又是一些限制。歐柔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樣，她上課的時候從來不嘰嘰喳喳，而且老師說笑話的時候，她都會努力笑出來，就算那笑話不是真的很好笑。可是歐柔實在太想當乖寶寶了，所以她甚至不會問自己，是不是可以有不同的作法。

5 對手
一個月後，歐柔就只剩下一個對手了。那是一個叫做安哲羅的金髮小男孩，他似乎對於乖寶寶該做什麼也是熟悉得不得了。

歐柔覺得他人很好，可是她實在太習慣當唯一的乖寶寶了，所以她還是覺得這樣的情況有點怪。不過由於歐柔是一個很善良的小女孩，她其實也不希望是因為安哲羅犯下一些要命的大錯，而讓她成為班上唯一的乖寶寶。相反的，她變成安哲羅的好朋友，下課的時候跟安哲羅一起玩，上課的時候坐在安哲羅的旁邊，結果老師總是同時提起他們，說他們兩個是她的小天使。

其他學生其實也有可能嫉妒歐柔和安哲羅，但是他們沒有。相反的，他們很喜歡歐柔和安哲羅，而且想盡一切辦法要成為他們的朋友。因此，班上每一個小朋友的慶生會，歐柔和安哲羅都會受到邀請。

歐柔是四月十八日出生的。輪到她決定邀請哪些小朋友來家裡參加慶生會的時候，她很煩惱，她可不想讓任何人難過。可是，所有在四月以前出生的小朋友都曾經邀請她參加慶生會，而且她也很確定，等時間到了，其他小朋友也會邀請她。少邀請一個人，等於是告訴他，她比較喜歡其他人。這可不是真的，因為歐柔沒有特別喜歡誰，只有對安哲羅有多一點點的喜歡。另一方面，歐柔雖然差幾天才四歲，但是她非常講道理，她知道爸爸媽媽不可能一次在家裡招待二十三個小朋友。

歐柔煩惱得不得了，這個星期三的下午，她的腦袋裡轉來轉去的，都是一些黑色的念頭。

姊姊卡蜜兒問她要不要幫布娃娃做一個鞦韆，歐柔沒有反應，卡蜜兒一直追問她在為什麼事情心煩，歐柔才把事情說給她聽。

卡蜜兒跑去跟爸爸說：她知道爸爸一定能想出解決的辦法。

爸爸搔了搔腦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然後說，他會好好想一想。

1 歐柔如果有人問歐柔：她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當乖寶寶是一件愉快的事？她大概會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歐柔今年七歲，她最早的記憶差不多是進幼稚園上學的事，那時候她三歲半。可是，早在進幼稚園以前，歐柔就已經是一個公認的乖寶寶了。她是一個「多重優點的乖寶寶」——如果有這種說法的話。她是保姆心目中的乖寶寶。保姆覺得歐柔比馬第亞乖得多，也比蘿拉漂亮得多。馬第亞是一個小男孩，比歐柔小六個月；蘿拉是一個小女孩，只差了幾天，不然就跟歐柔同一天出生了。他們都是由同一個保姆照顧的，在保姆家的時間也一樣久。這三個小孩，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