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晨的收音機——我不要聽經濟新聞啦!聽什麼都好,就是不要和經濟有關——只要收音機傳來播報經濟新聞的聲音,正在浴室的里昂就會立刻轉台,但有時他必須專注於刮鬍子的動作,只好任由經濟新聞就這麼流淌出來。
「失業、國債,這些社會政策體系的危機,都是國家干預過多,導致市場競爭力過低的結果。」這是經濟專家「真機靈」的看法。而另一個專家「知更多」則持相反意見:「能再度將一切導入正軌的,絕對不會是這種野蠻的新自由主義,而是國家。」好個真機靈與知更多!
里昂問自己:這些人的說話方式為什麼不能和普通人一樣?為什麼總是說些意義不明的專業字眼?如果可能的話,里昂真想將所有的經濟專家都壓在水龍頭下,通通沖進下水道。早餐時,里昂讀著報紙上的頭條新聞——「儘管獲利再創新高,大企業依然資遣員工」。
里昂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儘管在上位者營利豐厚,卻依然輕易地開除員工,。但里昂還來不及生氣,太太蘇菲就提醒他該出門上班了。對於里昂這麼容易就因為經濟議題而激動,蘇菲覺得很有趣。在開車前往公司的路上,里昂還是無法將這個經濟議題拋到腦後。
他心裡想著:雖然我可以對大環境的經濟情況感到氣憤,但卻沒有任何人能夠逃離它的魔掌——包括我自己,否則,我該如何賺取生活所需?我也無法想像不去上班的生活,何況我所從事的餐具製造業也為我帶來許多樂趣與成就感,幸運的是,有許多顧客相當喜愛我們製造的餐具。但里昂我馬上又得見到上司,想到這裡,心裡就一陣氣餒。公司裡所有的人都稱他是「來自馬約卡的德古拉伯爵」,因為他雖然藉著這些餐具賺得大筆財富,卻只付給我們不成比例的微薄薪水,除此之外,這個吸血鬼總在臨海的馬約卡別墅裡享受週末時光,所以獲得了這個稱號。
里昂問自己:為什麼老闆是他,而不是我?為什麼我開的是福特汽車,而他卻開著一輛拉風的保時捷跑車?當我為了換一部新車而縮衣節食,他卻可以憑藉豐厚的存款,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唉,這部福特老爺車,我已經開了五年,在朋友圈中,我是唯一一個還開著福特汽車的人,他們一定在我背後批評這部破銅爛鐵,現在,我決定要換部奧迪汽車給他們瞧瞧!啊,里昂,你真是個可憐的傢伙!看看十字路口的廣告看板上寫了什麼?「用聰明的投資組合策略賺更多的錢」──又是這種專業字眼!為什麼經濟總是以這種沒有意義的詞彙糾纏著我?但現在我不想為此情緒激動,因為那對我的血壓有不良的影響,於是我做個深呼吸,努力保持冷靜。經理人、企業家或上司,無論這些人的頭銜是什麼,他們都認為自己與眾不同。他們認為自己知道每個人應該做的事,哦,對了,他們還喜歡炫耀自己的財富與成就。除此之外,他們常以輕視的眼光,高傲地看著和他們不一樣的人。真是個傲慢的族群!但他們不過是些可憐蟲,遺忘了什麼才是真正的生活。他們不停地追逐金錢,很快便出現第一次心肌梗塞,從此成為醫院的常客。我才不會讓自己被經濟體系給吞噬,因為與經濟密切為伍的人,終將成為另一個德古拉伯爵──就和我的上司一樣。我絕對不要成為這樣的人!這時候,里昂已經到了公司的停車場,而他的上司則和平常一樣,早已來到公司,那輛保時捷當然停在最好的車位上。當里昂下車時,看到幾個比他早到的同事,心裡想著:「噢!又是個讓德古拉伯爵利用我們的血汗,使他自己變得更富有的一天。」獲利再創新高,為什麼大企業依然資遣大批員工?事實上,只有少數大型企業在獲利再創新高的時候,依然資遣大批員工。經濟體系中的企業,大多數是無法使獲利再創新高,也不會在一時間資遣大批員工的中小型企業。而且,提供大多數工作機會的,也不是大型企業,反而是中小型企業。但大型企業的行為,卻決定了大眾對經濟的印象,為下列的偏見提供了最佳佐證:在經濟體系中,人們為了持續增加獲利,會採取更肆無忌憚的作法,而企業的社會責任也就因此淪為一個陌生的字眼。數據波昂的中產階級研究機構( Institutfur Mittelstandsforschungin Bonn)的調查結果顯示,德國的私人經濟領域有超過三百萬家的私人企業──國營企業暫且不計。其中,百分之九十九是中小型企業,其員工數佔整體員工總數的百分之七十,主管也往往都由企業主兼任。德國境內有超過八千家的大型企業,它們與中小型企業的差別,在於員工的數目與營業額的高低。大型企業的員工超過兩百五十個,每年的營業額超過五千萬歐元。但是請注意,不可將「營業額」與「獲利」混為一談。企業的所有銷售金額都屬於「營業額」,扣除掉員工的薪資所得、支付供應商的帳單、繳納稅金與貸款利息等林林總總的開銷後,才稱為「獲利」。
換句話說,「獲利」是「營業額」扣除上述費用之後的盈餘。在這麼多大型企業中,有些企業確實創造了高達十億歐元的獲利新高,但同時也解雇了部分員工。這些企業幾乎都在股市掛牌,人們可以在證券交易所買賣它們的股票。大型企業以企業主的身份,承受來自股票持有人的壓力;股票持有人則要求企業創造高獲利,以提升股價。高股價就意味著股票價值獲得提升,能為股票持有人帶來實際收益與生活歡樂。而資遣員工可以有效降低成本支出,大型企業當然會以此為手段來提升其獲利。但這些大型企業,並不能代表其他三百萬家德國企業,一如某些獲勝便喧譁慶祝、落敗則鬧事洩憤的足球迷,也不能代表多數典型、和平的足球愛好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