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台灣何時才可是山青水秀——南方朔
化學工廠掩埋有毒廢棄物和排放有毒廢水是《我們的河》這本書的主旨。讀了該書後,我想到了台灣半導體封測大廠日月光排放五千噸致癌廢水到高雄後勁溪一案。
2013年10月1日,日月光高雄K7廠更換鹽酸儲桶管線止漏墊片工程,讓鹽酸流入廢水處理系統,排入後勁溪,排出的強酸廢水逾五千噸,而且含有世界衛生組織公認的致癌物「鎳」。當日即遭高雄環保局查獲,鬧出大新聞。由於2013年台灣剛好推出紀錄片「看見台灣」,其中就有後勁溪被汙染得一片濁黃的畫面,於是日月光亂排有毒廢水之事自然引發極大民憤。高雄地檢署也介入調查,並依《刑法》流放毒物罪,以及《廢棄物清理法》任意棄置有害事業廢棄物罪,將日月光公司五名幹部起訴。
但案件進入司法一審及二審後,卻發生了令人非常意外的判決。
高雄地院一審認為,高市環保局採到的銅鎳超標的溪中底泥、魚檢體,是案發七十幾天後蒐證的,上游還有其他電鍍廠,汙染不排除是其他業者所為,因而無法構成流放毒物罪,只依《廢棄物清理法》把其中四位幹部各判刑年餘,又都予緩刑,另一人則判無罪,並併罰日月光三百萬罰金。
到了二審時,高雄高分院的判決更奇怪了:
二審認為,日月光把廢水處理後,經由管線或溝渠排放至後勁溪,應適用《水汙染防治法》,不適用《廢棄物清理法》,而且該公司人員有投入液鹼欲中和強酸,並非任意棄置,不符合《廢清法》要件,因此《廢清法》的罪名不成立。
雖然日月光觸犯《水汙染防治法》,而此法在2015年2月才完成修法,而對日月光的行為科以刑責,無法溯及既往。
而且後勁溪上游有其他電鍍工廠,檢方的舉證無法證明銅鎳的汙染是日月光所為,因此罪名無法成立。
因為上述三點理由,所以日月光獲判無罪,一審時的罰金三百萬也撤銷。日月光亂排廢水案,就雷大雨小的宛若沒發生過一樣。日月光做了那麼嚴重的事,最後居然無罪!
只有更先進的科學才能救贖
台灣的日月光亂排有毒廢水卻沒事,法律碰到它也自動轉彎,這起案件涉及幾個重大的問題:
首先,在全世界,只要是大公司汙染環境和致人於病,法律都會向公司傾斜。大公司能花大錢,請厲害的律師來辯護,在文字縫隙和法律條文縫隙鑽漏洞,加上大公司原本就政商關係廣闊,要脫罪非常容易。
而且所有的公司汙染環境,都是靠複雜的學問和技術,而不只是一種態度。所以環境工作者和執法者,也需有足夠的學問和技術才可能反制,也才能確定汙染者的因果責任。日月光案裡,高雄環保局和地檢署,顯然在釐清事實、確定責任的因果上能力不足,因而給了該公司脫罪的空間。
再則,台灣對環境汙染的研究相當落後,對汙染者的責任和蒐證都不嚴格,對汙染造成的傷害更缺少研究,環境汙染是一個沒有研究就沒有發言權的新興領域,各公司之所以敢於肆無忌憚的亂排廢水,就是人民的研究太差。這是台灣環境汙染極為嚴重、環境保護不彰的主因。
因此後勁溪奏汙染,日月光亂排有毒廢水卻不必負責,這些事都使人憤慨,但憤慨是無用的,這些事提醒了人們對反汙染應 有更深的覺悟,強化知識和研究,才足以反制工廠與公司的惡行。
集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於一爐
本這樣的覺悟,我們更該好好去讀《我們的河》。這是極為傑出的環境破壞史領域的著作。作者丹•費根(Dan Fagan)為資深環境報導記者。他學識淵博,包括天然化學、近代高分子有機化學、染料化學、癌症病學,以及美國地方誌、環境運動的政治法律及群眾面都研究甚深,因而寫出了這本有經典地位的著作,這本著作嚴格的說,應稱為環境與意識變遷史這個更大領域的代表作。
《我們的河》這本書所說的河,是美國紐澤西州的湯姆斯河,它是瀕海地區的一條小河,由於地處荒僻,該河地區長期均不發達,人們多靠在松林間狩獵、在海灣裡捕魚,在河上航行等方式生活,但自從1950年代,染料化學工業進入湯姆斯河後,就改變了這條河流及沿岸人民的命運,那是一部滄桑的歷史,有地方的繁榮、有地區的嚴重汙染,以及人們的疫病,而在漫長的過程中,官商勾結掩飾真相,使汙染擴大,最後促成了該地區居民對環境及健康的覺悟。
因此這是一部地方環境志,也是地方的工業志和疫病史以及環境意識史。作者對化學和癌症都有相當的專業研究,遂能寫出這部集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於一爐的精華著作。
人們都知道,染料的使用已有三千年歷史。古代的中國、印度和希臘羅馬,早就從礦物、植物和動物中提煉染料。但從十九世紀起,英國的化學研究興起,經過對煤焦油的研究,終於意外的發展出染料化學這個領或,染料化學工業最先在歐洲萊茵河流域的德國與瑞士發展,起初以煤焦油為原料,後來擴及到石油化學等方面,包括染料、油漆、溶劑、阿斯匹靈、糖精、瀉藥、清潔劑、墨水、麻醉藥、化妝品、接著劑、相機的感光材料、樹脂、塑膠等都是這個商用化學的產品。到了1920年代染料工業進入美國俄亥州的辛辛納提,1952年到了紐澤西州的湯姆斯河。
當染料工業等化學工業來到湯姆斯河,在過去幾十年裡,它表面上的確改善了這個地區人民的生活,但幾十年以來,它也改變了當地的環境、人們的健康,也奉送給人們各種奇怪的病症。這部《我們的河》娓娓道來湯姆斯河的環境變遷這部痛史,它其實是湯姆斯河這條河流及它的居民之哀歌。
哀歌尚未結束
而到了今天,湯姆斯河的哀歌尚未結束,隨著這些有毒化學工業的移往世界各地,湯姆斯河的故事不斷在發展中國家被複製。
例如1984年12月2日發生在印度博帕爾市一家殺蟲劑工廠爆炸案,兩星期內即死了八千人,有數以萬計的人受重傷。印度那家工廠的大股東就是湯姆斯河聯合碳化物公司的子公司。印度博帕爾市的爆炸,是史上死傷最嚴重的工安事件。
再例如,中國的化工產業日益擴大,來自湯姆斯河的德國苯胺製造商巴斯夫公司在中國就有七千名員工。它在中國就可能造成兒童癌症!
因此,全世界的環境破壞,已有了既定的模式,那就是高汙染的工業出現後,因為該工業必然會帶來利益,第一個階段,人們會輕信它帶來的利益,對它的危害視若無睹,等到它帶來的危害一點一點的侵蝕了環境和人們的健康,人們才有所警覺,但現世的權力關係總是偏袒工業這方,也就是所謂的資方,所以害人者無責也無罪,害人者也總是有理,於是它造成的危害會在權力不對等的關係結構下趨於嚴重;只有危害累積到某個臨界點,它才會成為公共議題,職業性的專家、產學專家、職業社會運動家等就會介入,甚至跨國化,對環境的破壞,才可能在政治管理及司法責任上重新界定,加以制衡。這是一個長遠的過程。由核能的危害、農藥的危害,以及染料工業的危害,已證明了對它的制衡,都需要時間,而社會的警覺度提高,則可以縮短這個過程。當一個社會沒有警覺性的人們,汙染及危害就永不會停止。
《我們的河》透過精細的研究及報導,把美國紐澤西州湯姆斯河的環境志娓娓道來,看了該書後,我就想到台灣的後勁溪,想到日月光亂排有毒廢水居然可以免責又無罪,這顯示了在台灣要有山青水秀的一天,不知道要等到何。
(本文作者為作家、詩人及評論家)
導讀
從湯姆斯河開始淌流——牟中原
現在牛仔褲都是藍色的,但是本來美國西部牛仔穿的褲子卻是黃褐色的。事實上,西方傳統平民衣服的顏色中,沒有藍色這一色,原因是藍色染料的來源藍草只能在印度、中國生長。一直到十九世紀末,英國化學家珀金以煤焦油提煉出苯胺,從而可製造各種顏色的化學染料(藍、綠、紫等等),西方服飾的顏色才開始多樣化,這個重要的化學發現在二十世紀初就造就了現代化學工業的基礎,於是在英國有「帝國化工」的興起,在瑞士有「汽巴嘉基」的創立。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各國都致力恢復民生工業,瑞士的汽巴嘉基公司著眼美國廣大的染料市場,在1952年於紐澤西州湯姆斯河建立一個化工廠,大量生產染料原料及其他化學品。
建廠之前當地鎮民過著輕鬆但隔絕的鄉村生活,他們在林中狩獵,在海灣裡捕魚,在河上游泳。汽巴嘉基讓湯姆斯河從封閉落後的農業小鎮,一躍成為經濟發達的市鎮。一開始人們很樂意有好的工作機會,然而靜悄悄伴隨經濟發展而來的是化學廢棄物汙染。廠方在生產過程中,無聲無息的處理廢棄物,把液體和固體廢棄物簡單裝入桶中填埋於地底,工廠的部分廢水也透過疏鬆的砂質土壤直接滲入地下,汙染了地下水。當地花園州大道水井區似乎是永不枯竭的水源,就像深不見底的杯子,看來彷彿是完美的資源,自來水公司也充分利用這彷彿取之不盡的水源。但實情是,此地的地質如地下海綿般吸收了大量的廢物及廢水。後來在水汙染問題日益明顯之時,該公司把一部分廢水通過管道直接悄悄泄入大西洋。作者非常細緻的捕捉官方與民間當初這種「先發展起來,接著再擔心其他問題」的心態。
種種問題繼續漫流
慢慢的,湯姆斯河的環境汙染日益嚴重,公眾健康問題也逐漸浮。人們發現不尋常的湯姆斯河兒童癌症發病率,小孩的父母和醫療單位逐漸把健康問題的根源與化工企業的汙染聯接起來。這些家長和一些民眾四處呼籲,最終推動聯邦和地方政府對此展開調查,並確認湯姆斯河是癌症村。在2001年,汽巴嘉基等曾經在湯姆斯河造成嚴重環境汙染的化工企業,最終同意向受害者提供巨額賠償,進行庭外和解。最後,汽巴嘉基徹底結束在當地的生產。
在《我們的河》這本書,作者丹.費根鋪陳了一個科學與救贖的故事,作者採訪了與這一系列環保事件相關的化工企業管理者、各級政府官員、化工廠員工和受到環境汙染危害的當地居民、醫生、護理師、律師等各方人士,全面且有系統的記錄了這一段值得深思的歷史。本書令人佩服的是它非常詳盡,對於整個故事的因果、來龍去脈做了非常深入的分析報導。使人們對這件事情有透澈的瞭解,實在是在環保報導的經典作品,但不僅如此,書中還包含了化工發展歷史、癌症與統計學關係,以及湯姆斯河的人文歷史。作者像繪製一幅巨畫般,把所有的故事細節最後串起來成為巨大的述事體。
在《我們的河》書的最後,費根來到重慶兒童院訪視一個九歲血癌的小孩和她媽媽。他憂心的寫道,中國挾著低廉的土地與工資,吸引大量化工廠由歐美轉向中國,造就製造業快速發展,當地內陸河流吸收了大量廢水,類似湯姆斯河的悲劇正不斷在中國的土地上重演。湯姆斯河的故事並非完結,而是以不同的形式在不同的地方進行著。
(本文作者為台大化學系教授)
序曲
標示時間的方法
如果偶爾麥可.吉利克(Michael Gillick)必須知道某一天是星期幾,他可以看看自己的藥盒。藥盒的外型就像是迷你公事包,裡面有七個小格子,一週七天的藥分裝進小格子裡。每一格又分隔成好幾個部分,分別擺著麥可一天必須吃的五次藥:早上七點、中午十二點、下午三點半、晚上八點半,還有半夜十一點。(為了確保不會忘記吃藥,他用手機設定了這五個時間的鬧鈴。)麥可或他母親每星期都會重新裝藥,這種例行公事的意義與沙漏計時沒什麼兩樣,唯一的差別在於他們計時的方式是配藥。
每一週,他都必須數一百三十八顆藥丸:粉紅色的嗎啡小藥丸是止痛用的,黃色的類固醇能讓免疫系統發揮正常功能,白色的苯巴比妥可以治療痙攣,而藍色橢圓形的抗組織胺,則是用於舒緩噁心與暈眩症狀。此外,還有治療胃灼熱的Prevacid,治療高血壓的康加爾多錠,以及治療消化不良的優格藥丸。麥可每天都要吃三次一種叫做勒吉廷的強效血壓藥。多年前,當時還叫做汽巴嘉基(Ciba-Geigy)的藥廠就已不再生產藥丸形式的勒吉廷,但是麥可設法弄到一堆存貨,服用迄今。
麥可與爸媽住在紐澤西州湯姆斯河鎮富裕的河濱高地(Brookside Heights),他們家是一棟農莊風格的房舍,位於綠樹成蔭的街道上。他不常出門。他喜歡電影,但是,因為身材非常矮小,到電影院去讓他很不自在。路人會指著他說:「喔,真可愛!」十四歲時,有次他走出放映廳,到大廳去找廁所,居然有個女人要他說清楚,為什麼沒跟在媽媽身邊而獨自遊蕩。他也曾試著約會,但都沒有好結果。麥可十六歲時曾經迷戀上一個送報的女孩。每天早上,他總是從臥室窗口注視著她。但等到他終於鼓起勇氣與她說話時,卻只能盯著地板看。後來他才明白問題何在:他無法承受她看他的那種眼神。
麥可生於1979年,早已是個男人了。他的身高一百三十七公分,體重大概四十五公斤。
如果麥可有工作或上學,那麼他除了藥盒以外,就還有其他方式可以用來確認某一天是星期幾。麥可曾試著到社區大學去上一學期的課。他絕對夠聰明(最後,他每科都拿到A),但是吉利克家的每個人都認為,學校讓他的病體承受了太大壓力;若是去工作,情況更糟。所以,麥可只能待在家裡。通常他都睡到中午才起床,下午收看肥皂劇、運動(他喜歡輕量舉重)、胡亂彈奏一會兒吉他,接著在晚餐後玩電視遊樂器或看職業摔角節目,許多小時就這樣過去了。緣麥可是夜貓子,但他自有理由。熬夜到凌晨三點與看電視,實在遠勝於硬逼自己睡覺。有兩個惡夢是他始終擺脫不掉的。在其中一個夢裡,他從臥室窗口看見家裡的狗跑到街上,被路過的車撞到。另一個夢遠比第一個糟糕,夢境源自於麥可喜歡的恐怖片與奇幻類電玩遊戲。夢裡面有個沾滿鮮血的醜惡男子在大雷雨中揮舞大刀。雷電交加之際,那個男人對著麥可說:「我會跟著你,我終究會來找你的。」接著麥可會親眼看著那個惡鬼把爸媽與哥哥一個個殺掉。小時候的某一夜,由於這景象實在太可怕了,於是媽媽請了一位警局素描師來家裡,根據麥可的描述把幻想中的人物畫出來,但也沒有太大幫助。那個可怕的殺手說話算話:他不斷回來找麥可。殺手名叫「坎恩爵士」(Sir Kan),一直要到後來,麥可與母親把這名字倒過來唸,才知道其中寓意-Sir Kan倒過來唸很像cancer(癌症)。
罹患癌症是麥可的人生大事。癌症跟了他一輩子。麥可三個月大時就診斷出罹患了神經母細胞瘤,那是擴散速度很快的神經系統癌症。當時,他的病情已嚴重到很明顯,而癌症是他在母親子宮裡就得到的。醫生跟麥可的爸爸,綽號「羅斯提」的雷蒙.吉利克與麥可的媽媽琳達說,麥可能夠活到一週歲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他們的預測偏差了好幾十年,但麥可也必須為倖存付出可觀的代價。腫瘤讓麥可的左眼瞎掉,左耳聾掉,毀了他的平衡感,也讓他的許多內臟移位。類固醇阻礙了他的發育,讓他的臉龐腫脹,化療則導致他的心肺功能變弱,毀了他的胃黏膜,骨質也嚴重流失,連走路都會痛。麥可年紀較輕時,身體敏感到只要有人一碰,就會痛到大叫。如今,他總是覺得筋疲力盡、無法呼吸,還有噁心──而這還是身體狀況好的時候。如果狀況不好,他連動都不能動。儘管藥物療法抑制了神經母細胞瘤,卻沒有任何一位醫生敢說,麥可已經擊敗病魔。
麥可的記憶中不曾有過其他的生活方式,所以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問題而絕望。較年輕時,他也曾懷疑過他的天主教信仰,後來他深信有來世存在,也有一個公正慈悲的真神──儘管從他畢生遭遇看來,實在讓人難以想像上帝存在。他的天主教信仰雜揉了一點新世紀運動的思想,相信水晶具有的療癒能量(有時候他會在脖子上戴水晶),而他也努力避免成為孤僻的人。「就算一整天的電視節目都很難看,只要到晚上還活著,當天就是好日子。今晚有摔角可看,所以今天是好日子。」他總是說:「人們往往把很多事看成理所當然,實在太不應該了。」麥可的媽媽是一個癌症互助團體的負責人,每當她要麥可去跟某個剛診斷出罹癌的孩子聊一聊,他總是特別打起精神,讓語氣樂觀一點。
等待真相大白那天到來
只有麥可的爸媽與幾個摯友才知道,麥可為何能如此堅忍不拔:他在等待。麥可早就認命,知道自己不可能好起來,但有一個東西他很想要──有時候,想要的程度更勝於想要擁有健康的身體。麥可想要的是公道。因為,自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確信,讓人生如此痛苦的癌症應該是某個東西造成的,必須要有某個人來負起責任;至於他怎能如此確定,他也講不清,他總是輕拍他那滿是傷痕的胸口,然後說:「我就是可以感覺到,在這裡。」後來,因為他的家鄉湯姆斯河發生了一連串大事,一些由麥可與母親極力參與而促成的事,如今他已經能確定,他知道他得癌症是誰害的。
「第一次聽到自己罹癌的可能病因時年紀還小,我說,『我想活下去,好好跟他們鬥一鬥,看到他們受懲罰』,」多年後他回憶道:「我說,『要等到天理昭彰,我才會死。』當時我還不會『天理昭彰』這個詞,所以我可能是說『等到報了仇』。那就是我的願望。我們還在等待,而且不會放棄。我個人認為,還有很多事有待我們去發掘,等到真相大白那一天,所有人都會驚訝不已。」
很多鄰居都不相信他,理由不難理解。如果湯姆斯河的鎮民選擇相信麥可認定的病因,那他們對於自己、對於家鄉,甚至對於國家的既有信念都會隨之動搖。湯姆斯河跟其他成千上萬的城鎮沒什麼兩樣,有許多商店街、酒類零售店、住宅區以及棒球場。它的成長速度很快,有一陣子相較於美國的任何其他地區都毫不遜色,而成長正是當地創造財富的引擎。如果有人在鎮上偷偷掩埋、丟棄或是焚燒任何隨城鎮繁榮而產生的碎屑,湯姆斯河的居民即使不高興,似乎也會把那當成必要之惡,就像忍受尖峰時間的交通阻塞,或7月的海灘人潮一樣。此外,到處都有環境風險。過去幾十年來,湯姆斯河的居民選擇乖乖聽政府的話,選擇活在當下,選擇為了成長而犧牲絕大部分的東西,而且這樣做的並不只他們。如果麥可是對的,那麼上述的所有選擇就都是錯的──而且錯的不只是湯姆斯河的居民而已。
幾乎什麼都清楚了
麥可已經等待很久,他願意繼續等待下去。在紐約市與費城那些冷冰冰的醫院病房裡,麥可與母親曾認識幾十個遠從湯姆斯河來的癌症病患,他們的年紀都很輕──而且人數多到不可能純屬巧合,這一點他相當確信。如今,那些朋友裡有很多人已經走了,永遠的走了,但麥可還在,他在等待著。他曾經參加過千百次委員會會議與記者會,還有在律師辦公室裡舉行的對策會議。他一直在等待那似乎永遠拖個不停的科學調查結果,包括最重要的那個:一個能就此證明他與媽媽是錯的調查結果,證明他們只是在發洩情緒、歇斯底里。但最後那些所謂的專家也很驚訝,不是嗎?
一開始,麥可與母親琳達一無所知,經過了三十年,如今他們幾乎什麼都清楚了。吉利克家族與很多人(其中有些他們連見都沒見過)攜手合作,協助揭發湯姆斯河不為人知的歷史:這些過往彷彿一本犯罪記事簿,記載了多少人在午夜偷倒廢棄物、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騙,也記載了大企業有多貪婪、政府有多怠忽職守。他們必須對抗滿懷恐懼與幻想的鄰居,事實已經證明他們是對的。如今,麥可覺得他從來沒像現在這麼接近終極目標。唯一的問題是他必須等待,真相大白那一天終究會來臨。為了真相,他可以再多等一會兒也沒關係。
(摘自本書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