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一
我很高興為文經費心譯注的《美國中小學課程競逐史(1893-1958)》一書作序。因為文經在〈導讀〉已將本書的重要性、作者生平、內容大要等等,都作了詳細的介紹,我就不再多說。我謹藉著為這本由克里巴德(Herbert M. Kliebard, 1930-2015)所撰「課程史」經典名著繁體中文版作序的難得機會,為我個人涉及「課程」的「歷史」,留下一些紀錄。
應該是一甲子之前的事了!我在1956至1960年之間,就讀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教育學系時,未見與課程有關的科目開設。歐用生教授告訴我,他於1968年大三時曾修習李祖壽教授開設的「課程論」一科,惟當時所講授的內容多為課程設計實務,而未及於課程理論與研究等內容,連泰勒(Ralph Tyler, 1902-1994)於1949年所著的《課程與教學的基本原理》(Basic Principles of Curriculum and Instruction)也未見提及。
1969年8月,我接受花蓮師範專科學校何讓校長之請,由原服務的臺灣省政府教育廳第五科,轉赴該校擔任副教授兼教務主任。1我一面從事與課程實務有關的教務工作,同時擔任與課程學術有關的「教育概論」及「課程教材教法通論」等科目的教學,因而強化了我對課程這個領域的關注與興趣。我所用的教材,是分別由孫亢曾教授及孫邦正教授編寫、由正中書局印行的師範專科學校用書《教育概論》和《課程教材教法通論》,2因屬專科程度,故而不涉及理論與研究的主題。
1972至1977年之間,我就讀臺灣師範大學教育研究所博士班時,除了李祖壽教授在系裡開設「課程論」,政治大學教育學系似有司琦教授開設類似科目,其他就是九所師範專科學校由一些教授開設的「教育概論」及「課程教材教法通論」等科目。嚴格說來,當時真正以課程為對象進行研究的成果,固不多見;依據西方先進國家課程理論與實務方面的研究、專著或論文而完成的成果,更為鮮見。在這種情況之下,碩士班與博士班期間研究主軸為西洋教育史、而副軸為課程研究的我,即興起了轉而利用赴英進修的兩年,於蒐集與博士論文有關的資料時,亦廣為搜羅課程方面的研究、專著或論文,以備日後運用的念頭。
促成我關注課程領域的研究,還有一項很實際的緣由。蓋當時與我博士班同學的李建興及稍後考進的楊國賜兩位先生皆在臺灣師範大學社會教育學系服務,因為是以帶職進修方式就讀,所以於取得學位後將返回原單位服務。我未以帶職進修方式就讀博士班,所以,取得學位後出路的選擇可能是臺灣師大或其他學校。我自忖,若有機會回母系服務,依憑我研究主軸的「西洋教育思想史」,因為當時已有老師開設,將無法開設這方面的科目。而我的研究副軸「課程」方面的科目,則已有一段時間無人開設,因而,若果我利用進修的方式充實這方面學理與研究的知識與經驗,則可能在這方面有所發展。如此一來,既確認了這方面的想法,我乃積極展開行動。
在當時的國家科學委員會支助下,我於1974年及1975年前往英國倫敦大學的教育研究院(London Institute of Education)進修兩年。有一段時間,我前往參與以《社會變遷、教育理論與課程計畫》(Social Change, Educational Theory and Curriculum Planning)及《新社會科:中小及繼續教育階段教師手冊》(The New Social Studies: A Handbook for Teachers in Primary, Secondary and Further Education)4兩書馳名英倫的羅頓教授(Denis Lawton, 1931-)所主講的講演會。我與會之後的一項深邃感受是,英語世界的課程領域所積累之研究成果與實務經驗,應該對於臺灣的教育界有所啟示。因而,乃決定照著羅頓教授所提示的諸多參考文獻逐一搜羅,並且觸類旁通而及於英語世界更多有關課程理論與實際的書籍與資料。這段期間,我亦曾利用到美國蒐集博士論文研究主題蘭開斯特導生學校運動的有關資料時,順道搜羅有關課程研究的文獻。
我於1977年上半年及下半年通過雙重口試,獲得國家教育學博士:第一重是臺灣師大校內組成的博士學位論文考試委員會的口試,通過之後,由臺灣師大呈請教育部核定為博士學位候選人;第二重是由教育部聘請與論文有關學者組成之國家博士評定會的口試。5 1977年8月起,我受聘於臺灣師大教育學系,除在教育學系開設「課程論」、「教學原理」等科目之外,並在教育研究所開設「近代西方教育思想史」與「課程研究」兩科。
我要特別就「課程研究」一科做些說明。這是一門一學年四個學分的科目,博碩士生皆可選習。修課的學生除了碩士班二年級的單文經(時為教育學系助教)、張蓓莉(時為衛生教育學系助教)及曾燦燈(時為教育研究所兼任研究助理)之外,還有博士班二年級的沈六(時為公民訓育學系講師),一共四人。6我在這門課中,帶領大家就著選自英、美課程專家發表的論文,每週一至二篇,全學年共約四十篇左右,進行個別閱讀、共同討論、互動評論與心得發表等學習活動。我上課的教學方法採用討論方式,學生均須發表個人心得,間有異見,再三討論,務期愈辯愈明。一年的教學,我個人獲益匪淺。學生則反映渠等修習這門功課之前,皆未曾讀過如此之多的、以英文撰寫之課程與教學方面的論文,加上當時他們英文閱讀速度較慢,所以,每週一、二篇的閱讀功課,對他們確實是相當大的挑戰;但他們皆以為這是難得的學習經驗。
1984年8月,我辭去任職四年的新竹師專校長職務,回到臺灣師範大學教育研究所任教。這時所裡開設課程方面的有黃政傑教授和我。我在課程領域所開科目包括「課程理論研究」、「課程比較研究」,後來又開設「西方課程史研究」。許多研究生上過我的課,也受過我的指導,他們後來在國內都有傑出的表現。我不是真正研究課程的學者,但無心插柳,卻柳成蔭。這裡所述,雖屬我個人研究課程的經歷,也是臺灣師範大學教育研究所早期課程領域所開設科目的部分歷史。
謹以我這段涉及「課程」的「歷史」,附於文經這本「課程歷史」的譯注研究之驥尾,權充序言!期盼文經於可能的情況之下,持續用功,在最近的將來,為課程領域的譯注研究,再下一城!
黃光雄 謹識
國立中正大學榮譽教授
2020年5月31日
推薦序二
為《美國中小學課程競逐史(1893-1958)》(《競逐》或譯為《掙扎》)繁體中文譯注本作序,有雙重緣由:我既與該書作者Herbert M. Kliebard教授有師生緣,又與譯注者單文經教授有同寅緣。這本書的內容,在〈導讀〉已有詳細說明,我就不再贅言,把重點放在作者及譯注者的介紹。尤其,我將藉此難得的機會就著與我有過幾年師生緣的Kliebard教授,還有四十餘年前從學的若干事蹟之報導,為這本課程史的名著也留下一些歷史的記述。
我在麥迪遜威斯康辛大學(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 UWM)課程與教學學系修讀博士學位時,曾選習Kliebard教授的兩門課,其中之一即為課程史(另一為課程計畫)。他的教學雖以演講為主,但因內容充實,條理清楚,聲調和緩,態度誠懇,面帶微笑,且每講完一部分,即請同學提問,加以討論,因而頗受學生歡迎。Kliebard常於課後就我的學習予以指點,同學亦每每不吝與我互動、解我疑難,復加我勤於預習與溫習,所以,雖為外籍學生,卻總有成果豐碩、滿載而歸之充實感;或因如此,我所修習Kliebard兩門功課,皆獲其畀予佳績之肯定,增強了我早日修畢博士課程,完成學位之動力,是為每每感念不已者也。2015年6月,Kliebard教授年高辭世,享壽八十有四。噩耗傳來,令我震驚錯愕,難以接受。
在親友所發訃文中提及,Kliebard是許多專書與論文的作者,其中最受矚目的就是這本《競逐》。除此之外,還有他個人最喜愛的、於1999年出版的《為工作而接受學校教育:1876-1946年間的職業主義與美國課程》(Schooled to Work: Vocationalism and the American Curriculum, 1876-1946)。另有2002年出版的《課程的變革:20世紀美國課程的改革》(Changing Course: American Curriculum Reform in the 20th Century),以及1992年出版的《鍛造美國的課程:課程史與課程理論論文集》(Forging the American Curriculum: Essays in Curriculum History and Theory)等書。〈導讀〉中對這些專著皆有簡介,不另多著墨。
當初,我之所以選擇UWM讀博,乃因該大學課程與教學領域為美國各大學之翹楚,其中知名學者很多,相關學系都有卓越的學術表現,與課程與教學學系相互支援,研究生可以跨修課程。當時諸多名師,如多元文化教育專長的Carl Grant,幼兒教育專長的Gary Price,中學課程的Fred Newman,教師教育的B. Robert Tabachnick及Ken Zeichner,品格教育的Alan Lockwood,教育與課程之文化歷史研究的Thomas H. Popkewitz,社會科教育的Gary Wehlage,還有我的博論指導教授、專長為課程理論與批判教學論的Michael W. Apple等,都為甚具名望的大師級學者。
我甫抵UWM時,即表明擬以普通課程與教學的理論與實務為研究取向,徵詢課輔師長,推薦Kliebard和Apple兩位教授。因Kliebard較為資深,先徵詢其意願暨指導研究生的情形,得知其雖有意協助,但受限於名額已滿,憾莫能助,惟至誠歡迎隨時與他就論文研究事宜進行研討。其後,得知也取得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學位、比Kliebard稍晚入UWM服務的Apple,仍有指導研究生的空間,而轉請他擔任指導教授。
四年之間,我在此一名師坐陣、學術研究氣氛濃郁的環境下學習,奠下了日後以課程與教學的理論與實務為終身職志的基礎。其後,除就當時受教於名師所得,持續鑽研,撰寫各式專書與論文之外,並於1996年邀集學友們共襄盛舉,成立中華民國課程與教學學會,且於同時創辦《課程與教學》季刊;如今學會與期刊已發展成華文世界該領域的重要學術專業平臺,皆可謂種因於當時師長們的影響。每思及此,備為感懷,謹藉此序,聊表心跡。
凡此,還需感謝單教授不辭辛勞、竭盡心力,以兩年時間譯注《競逐》一書,並邀請作序,引發我多年前的美好回憶。職是,謹於本序末了,簡述我倆的同寅之緣。蓋單教授是我在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教育學系就讀時低我一級的學弟。我於1977年幸獲教育部公費赴UWM讀博,所遺學系助教職缺,即由他接任。1981年夏,我畢業返臺服務,我們又成為同事,復因教學和研究專長相近而同屬課程與教學學群,常有互動。值得一提的是,1990年代,系裡所設中學教師修讀碩士學分暑期進修班,於結業的第四年開有兩門移地教學的課,連續六年,我倆皆合開此課,帶領數十位學員赴歐進行兩週教育訪學。單教授每年皆任副團長,協助我照應學員學習與生活。我們行遍西歐各國,萬里路上,同學共習,學術情誼更堅。如今,在科技部的人文學及社會科學經典譯注計畫的贊助下,單教授就我的業師Kliebard教授之傳世名作,完成譯注,即將付梓,可喜可賀,樂為之序。
黃政傑 謹識
靜宜大學教育研究所終身榮譽教授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教育學系退休教授
2020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