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nathan Reggio

得獎紀錄：這是個能夠改變人生的美麗故事。描述主人翁如何拒絕盲從現代世界的瘋狂，字裡行間詩意盎然、充滿智慧而洋溢趣味……即使是最忙碌的讀者，讀了以後也會動心起念，想要緩下腳步，好好種點東西，展開一場漫長旅程，抬起頭來張大眼睛，開拓自己的視野。 ──克里斯．克里夫（Chris Cleave），《不能說的名字》（The Other Hand）作者

日

　

很多年以前，我在日本一個非常古老的地區──四國島──沿著一條一般旅人並不知道的路徑踽踽前行，走了很久很久。

現在很難想像當時的那種景況，不過在我進行這趟旅程的時候，日本的鄉下地方是由成千上萬塊小型農田所組成的，這些田地的耕種方式，自武士時代以降一直都沒有什麼改變。當時日本那些了不起的汽車與電子公司尚未稱霸世界，大多數人工作與維生依然仰賴土地，追求的生活與他們的祖先僅有些微不同。在四國島這裡，許多農夫在稻田中耕作時，穿的仍然是日本農民的傳統服裝。

連綿的山脈橫斷了這座島的中央，東邊是富饒的沖積平原，種植稻米、大麥及其他冬季作物；山脈的西側降為平緩的小山丘，最終漸漸消失於瀨戶內海的寧靜水域中。林木繁茂的山坡上，盡是橘子、柿子、栗子與石榴樹的果園，其下的平原地帶則有稻田與灌溉渠道形成龐大網絡，朝著地平線迤邐而去。整座四國島歷經千年來的開墾耕耘，開發密度之高，就日本而言可說是絕無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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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我所選擇的路徑，是一條古老的朝聖參拜路線，幾個世紀以來，此路徑布滿了日本善男信女的足跡。這條朝聖之路始於和歌山縣的高野山，止於緊鄰瀨戶內海海岸的村落，全程耗時四十個畫夜，長到足以確保獨行旅人有大把大把時間可以好好思考──其實是長到保證所有男女信眾都停止思考，開始純粹只是單純地活著。禪宗僧侶是這麼說的：心靈只有在停頓下來的時候，才能真正修補復原。

這條路徑穿過日本一些最令人心生崇敬的鄉村地帶。一路走去，道旁不時有數百年前建造的寺廟點綴其間，這些廟宇也為疲憊不堪的參拜者提供食物與住所。夜晚來臨，在這些古老寺院的寂靜石牆內，參拜者會接受佛教僧侶提供的殷勤款待，雖然刻苦簡樸卻有益健康。他們枕石而眠，黎明即起，吃的是稀粥或米飯，配菜則是新鮮的野菜；然後他們會戴上斗笠，拿起手杖，再度邁向深入自我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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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就一直想到日本旅行，走一趟參拜之路。然而人生就是那個樣子，總是有辦法不停在你的前方拋出或好或壞的障礙物，阻礙我們實現即使是最卑微的抱負。

七歲那年，我第一次在家裡附近的圖書館找到一本談論日本的小書，從那一天開始，我對這個國家和它的人民著迷的程度與日俱增。那裡的藝術、詩歌、歷史等等，就我看來在這世上無與倫比；到我結束學生生涯時，我已經可以背誦數百首俳句，也知道這個群島之國裡每條河川、每個城鎮的名字。那些偉大武士史詩般的傳說，對我而言耳熟能詳的程度，與英國歷代國王皇后軼事更是不相上下。

然而一年年時光流逝，總是有一大堆原因，讓我不得不留在家鄉，像是缺乏資金、需要努力工作、或是我對家人的承諾。這些平凡無奇的事務，拖住我追求夢想的腳步。不過終於到了某一天，在某個長夏將盡的時節，我發現自己沒了工作，而且看起來也沒有馬上找到另一份差事的指望。現在我手頭有大把空閒，口袋裡居然也破天荒地有了足夠的錢，可以買得起飛到日本的機票。我熱切渴望呼吸清新的山間空氣，感受腳下的異國土壤；不管怎麼說，我就是想不出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可以度過我的人生。此時此刻，我只知道自己還沒有準備好，還不知道該把生命投注在哪種特定的職業生涯裡。

這種猶豫不決的感覺，部分源於我的年輕懵懂，不過也有更深沉的層面：我一直有種模糊的體認，覺得世界正朝著錯誤的方向前進。無論往哪一方面瞧，我看到的都是壞消息：森林遭砍伐、珊瑚礁被破壞、各地固有文化在西化壓力下崩潰瓦解──而且直到此刻，仍舊看不出任何跡象，能證明這個世界會變成一個更安全、更快樂的地方。

我真的很擔心這樣的負面趨勢會成真，因為環境的確日漸敗壞；富者愈富，而那些以往至少日子還過得去、對其自身文化尚能引以為傲的窮人，現在卻受迫不得不淪為這個全球體制的附庸。大自然從最基本的層面便遭人曲解，使得即便是最用心良苦的發展計畫，似乎也總會產生出乎意料的副作用；每一次進步所帶來的好處，其中總是挾帶著日後災難的種子。

造成這些改變的過程既包羅萬象又複雜無比，看起來完全超出一般正常人所能掌握的層次，令我深感困惑，不知該如何理解這個變化多端的世界，更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該在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帶著心頭這份日益沉重的焦慮，我啟程前往日本；我對於自己會在那裡找到些什麼，並沒有任何先入之見。我的行李包括一本旅遊指南，一本時常翻閱的松尾芭蕉俳句集，還有一些換洗衣物。我希望自己能仰賴粗菜淡飯過活，並且遠離大城市，因為在那裡，我微薄的盤纏勢必迅速消耗殆盡。除了選擇旅行路線之外，我幾乎沒有預先做什麼計畫，我把自己完全交給天意，投身進入日本鄉村這個永恆的夢土，期待命運為我指示新的道路。

很快地我就發現命運幾乎不需要任何鼓勵，而我的一生即將永遠改觀。

參拜之旅的第七天，我發現自己正奮力穿越一片高度齊腰、廣闊無垠的草原；這片草原是這座島上盛產稻米的東部平原與西南端林木蔚然之山坡的分界。

當時我還處在自下飛機以後一直維持的興奮狀態中──經過這麼多年之後，我的夢想終於成真了，我已經來到日本，踏上這條參拜路線。那是一個美得讓人心醉的九月天，晴空中萬里無雲，陽光如此明亮強烈，即使傳統白莎草參拜斗笠的邊緣已經幫我的眼睛遮蔽光線，我還是被迫只能斜著眼看路。

朝著北方地平線望去，可以看到中央高地的雄偉山脈。眼前出現在前方近處的，則是第一座山麓那片可望卻一直不可及的蓊鬱山坡；唯一能證明我確實在不斷往前進的，只有雙腿擦過草叢發出的窸窣聲響。我曾一度回首來時路，只見一條細長模糊的陰影朝著地平線漸漸消失，隱沒於一片金黃草霾中，最後看得到的，則是現在已經相當遙遠的稻田。我每走一步，就更進一步深入最為偏遠、人煙稀少的日本鄉野。在我這麼做的時候，有一股深深的喜悅──我已經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從我的心底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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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前，我在日本一個非常古老的地區──四國島──沿著一條一般旅人並不知道的路徑踽踽前行，走了很久很久。

現在很難想像當時的那種景況，不過在我進行這趟旅程的時候，日本的鄉下地方是由成千上萬塊小型農田所組成的，這些田地的耕種方式，自武士時代以降一直都沒有什麼改變。當時日本那些了不起的汽車與電子公司尚未稱霸世界，大多數人工作與維生依然仰賴土地，追求的生活與他們的祖先僅有些微不同。在四國島這裡，許多農夫在稻田中耕作時，穿的仍然是日本農民的傳統服裝。

連綿的山脈橫斷了這座島的中央，東邊是富饒的...

第一章 日
第二章 月
第三章 天上星辰
第四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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