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們都沒有想到他會死。他當時住的醫院離家裡有段距離,而且正躺在加護病房裡,他們雖然知道他病的很重,卻不認為他沒多久就會撒手人寰,來看他之前也都以為他至少會暫時好轉。但當他們走進病房之後,立刻就明白他快死了。看到他的痛苦掙扎,使愛他的這群人意識到醫療介入只是推延那無可避免的時辰罷了。
不僅如此,強迫他呼吸的機器阻隔了他與家人的交流。若沒有護士在場告訴家屬他再也無法痊癒,現在所做的只是徒增痛苦的話,他到死之前都將無法與家人有任何互動。護士的介入改變了治療的方向,代表他終於可以感受到家人的愛,讓家人為他禱告,並且知道自己不會孤獨死去。不久之後,他就在見證他活出基督徒生命的眾人環繞之下離開了人世。
我當時也在場見證了他的死,且就在那不久後,我就受邀為《談論死亡》寫序。仔細讀過這本書之後,加上我之前所見證的經驗,我不得不肯定這本書的重要性。很多時候我們確實不知道與人討論臨終和死亡的議題時應說些什麼,死亡使我們口拙,並常常陷入沉默。雖然沉默的意謂深長也能成為一種禱告,但大多數環繞在死亡周圍的沉默,不過是連我們也無法斷定真偽的老生常談。我們嘗試說「他已經去到更好的地方了」來安慰人時,也同時拒絕了真實面對死亡本身。
透過本書作者近距離記錄臨終牧師的生命,我們發現基督徒似乎已經喪失與他人「談論死亡」的能力。基督活著並從死裡復活的故事是影響我們生命與死亡最重要的故事,但現在似乎已無處可尋。我贊成作者在書中提出的主張,他們認為死亡成為醫學界的俘虜,是基督徒失去談論死亡的能力的原因之一。當我們選擇另一種看起來更可靠的方式時,常會導致教會無法講出臨終的人所經歷到的過程與內容。但是,我們也不該因此將矛頭指向醫學界,如同書中作者清楚指出,基督徒失去能幫助教會談論死亡的故事,是我們自己造成的。
舉個簡單又重要的問題作為例子:喪禮應該在哪裡舉行?如同作者所言,這不是一本討論喪禮的書,然而,喪禮的舉行往往能反映出我們是否知道如何談論死亡。我一開始提到的那個過世的人,他曾說過希望在殯儀館舉行喪禮,那裡儀式較為精簡,但無從作為他多年來固定參加聚會的證明。不知何故,教會並未教導他意識到受洗與死亡之間的關係,因此參加他喪禮的人比較不像會眾,反而像是觀眾。
或許我對於受洗與喪禮之間的關係特別敏感,這與我們教會的做法有關。我們教會裡有個十架形狀的洗禮檯,能容納小孩和大人。會友過世時,我們會在告別式前一天將棺材放在洗禮檯上,一直到喪禮開始之前都徹夜輪流守夜,陪在死去的弟兄姊妹身旁。洗禮與喪禮之間關係的確立,使教會能相當成功地提及死亡話題。
我並非意指這間教會所做的絕對正確,只是特別指出一個事實:一個顯示洗禮與死亡之間關係的小小動作,竟能變成教會的重要特色。這簡單的動作好像就釋放出某種說話的能力,對於作者而言,這正是想要分享死亡的真相的人所迫切需要的能力。如同作者書中所說,耶穌的死意謂著基督徒能透過某個人死亡的故事,來與其他人談論我們的臨終議題。因此,成為懂得如何談論死亡的子民,極可能是這世代的基督徒最重要的見證之一。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作者主張哀哭的詩歌是幫助我們形塑死亡經驗的資源。作者適當地與那些將臨終視為屬靈經驗的人拉開距離,利用亞瑟‧麥吉爾(Arthur McGill)探討死亡的大作指出,我們不能真正擁有屬於自己的死亡經驗,但我們要意識到自己必須藉由死去來發現真正的自我。換句話說,我們雖然可以適當地為死亡哀傷慟哭,但也要因著死亡為新生命歡欣慶賀。
我們非常需要讀這本書,並希望會眾與神學院師生廣泛研讀這本著作。我們必須學會如何談論死亡,而這本書能幫助我們重新成為學習靠著死在十架上的那位來說話,以便找回自己的聲音。
侯活士(Stanley Hauerw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