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L．阿姆斯壯&M．A．邁爾

第一章 麥特

歡迎光臨冥府

看見地上竄出一顆巨頭已經夠糟了，若要說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的事，那就是看見兩顆巨頭，口中還會噴火。話又說回來，如果麥特被它們打死，亡魂不需要走太遠……畢竟他已經來到陰間。

「至少只有一個巨人。」他們蹲在大石頭後面，麥特不忘自我安慰。

芬恩看他一眼。

「怎樣？我說得對啊，一個雙頭巨人總比兩個單頭巨人好。」

麥特終於明白，這就是他們接下來要面臨的世界。一個星期前，他最擔心的莫過於科展不及格，現在卻淪落到在這裡安慰自己，眼前出現的「不過是」一個五十呎高的噴火巨人。

這種怪物屬於北歐神話中的巨人族。冰霜巨人是巨人族中最知名的分支，但它們住在冰封的國度，眼前這片煙硝瀰漫的不毛之地沒有冰雪，放眼望去，除了岩石還是岩石。

巨人宛如注射了核能類固醇的雙頭職業摔角選手，滿身硬梆梆的肌肉，橘色皮膚泛著紅光，看上去彷彿全身著火。它從一處缺口鑽出來，只露出腿部以上的身軀，下半身幾乎埋在地下，儘管如此，麥特依然得伸長脖子才看得到它的雙頭。

麥特摸摸胸前的護身符，感到它正以頻繁的震動示警，要他提防近處的威脅。真是「用心良苦」啊！好似他看不見五十呎高的噴火巨人，還得靠它提醒。護身符是雷神之錘，南達科他州布萊克威爾鎮的索爾森家族人手一枚，因為他們是名副其實的「索爾子孫」，亦即北歐神祇的後代……麥特也正因如此，才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麥特隱約聽見蘿莉回答芬恩，說他們非過去不可。他看看芬恩和蘿莉，這對布列克家族的堂兄妹也來自布萊克威爾鎮，他們是狡詐之神洛基的後裔。麥特正想開口說話，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怒吼，嚇了他一大跳。

「不用怕。」蘿莉低聲說道。「巨人還在自言自語，那是別的地方傳來的聲音。」

想也知道。不過，蘿莉居然還能冷靜分析，麥特不禁笑了一聲，掩飾尷尬。蘿莉說得沒錯，巨人尚未發現他們。

「它在忙別的事。」麥特喃喃說道。「那就好。」他指著左邊一排參差不齊的岩石。「過去那邊，躲在石頭後面，快！」

「不是應該──？」芬恩開口詢問，麥特連連揮手，示意他前進，蘿莉便推他過去。

他們奔向岩石，麥特的視線始終鎖定巨人。他把堂兄妹帶到最大的石頭後面，揮手要他們蹲下，自己也蹲下，然後再度抬頭監視巨人。

「不是應該往那邊跑嗎？」芬恩指著另一個方向問道。「那裡也有一排石頭可以掩護我們。」

麥特搖頭說道：「那會直接通向巨人。」

「嗯，是啊，索爾森，我就是這個意思。如果待在這裡，我們要怎麼發動快攻？這排石頭會把我們帶離可怕的噴火怪。」

「你說得對，我們確實要遠離它。」

「可是鮑德溫在那邊啊！」蘿莉說著指向巨人的後方。

他們先前便發現蘿莉擁有特殊能力，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北歐神祇的繼承者。這次，他們的朋友鮑德溫被困在冥府，便藉由她的定位能力找到他的下落。

「蘿莉說得沒錯。」芬恩說。「如果要繞過去，路途不算短，不知道沿途還有什麼，也許有更多巨人族，我們應該打倒眼前這個大怪物。」

「你沒有看見它多大嗎？」麥特說。「它大到足足可以吞下一隻巨魔。」

「但我們之前打過三隻巨魔。」

「雖然打贏，但差點沒命。」蘿莉說。「麥特說得對，我們應該設法避開這傢伙。」

「好極了，再度跟索爾森一個鼻孔出氣。」芬恩喃喃抱怨。

麥特明白芬恩把他當成畏縮的膽小鬼。幾天前，這可是會激得麥特重新思考對策，但他已經學到教訓，身為領導人，有時候避開戰鬥也是一種策略。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跟巨人正面衝突，他們很可能會死。由於好友鮑德溫慘死，他們抱著一線希望追來冥府，只盼找到帶他回陽間的辦法，但誰也沒有把握能成功。

基於少數服從多數，芬恩終於同意繞遠路過去。他覺得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嘴裡不停抱怨，他們搞不好會碰上兩個噴火巨人。麥特不得不耐著性子、客客氣氣地提醒他噤聲，以免被巨人聽見。芬恩儘管牢騷滿腹，但他也不想被發現。

麥特調整肩上的盾牌，率先沿著參差不齊的岩石前進。岩石或高或低，他們偶爾可以正常行走，偶爾則要彎下身子，有時還得在岩石之間快跑。距離巨人愈近，氣味就愈難聞。麥特忽然想起來，那是硫磺的臭味，他在化學課學過。不久，他不只聞到焚燒的味道，還聽得見缺口深處傳來劈哩啪啦的聲響。陣陣熱浪害他臉上的汗珠滾滾直下，面前的景象也隨著蒸騰的熱氣搖晃，他只得不停眨眼。

蘿莉回頭察看，麥特立刻打個手勢，要她繼續前進。他們已經來到巨人的旁邊，臭味和熱氣令人難以忍受。不過，怪物依然忙著……唔，忙著自言自語，兩顆頭正談得高興。麥特聽見說話聲，劈哩啪啦轟隆隆的，根本聽不懂在說什麼，總之很像火焰燃燒的聲響。

它們說什麼不重要，反正它們太忙，沒空──

一顆頭忽然停止說話，轉過了頭……麥特正巧從岩石後面走出。他踉蹌後退，急急伸出雙臂，阻止後面的人前進。

「有一個在看了。」他低聲警告。

後方的蘿莉潛到岩石的另一邊偷看，麥特竭力壓下拉她回來的衝動。他站的地方角度不對，看不見外面，但總覺得兩顆頭都已經朝他們轉過來。一顆頭對另一顆頭說了一句話，肩膀聳了兩下。雙頭交談時，蘿莉溜了回來。

「我覺得，它們還在想接下來要怎麼辦。」她壓低聲音說道。「要跑就趁現在。」

麥特點頭同意。雙頭似乎在為下一步爭執不休，左邊的頭顯然想去察看剛才的發現，右邊的頭卻意興闌珊。後來，巨人伸出龐大的左臂，抓住缺口邊緣，彷彿想抽身而出。右邊的頭便搖了搖，還說了一大串話，但左半邊身體依然試圖離開缺口，出現一種怪異的攀爬姿勢，整個身軀偏斜得厲害。最後，右邊的頭終於妥協，它嘴裡噴著煙，另一隻強壯結實的手臂也高高舉起……

「現在還可以跑嗎？」蘿莉說。

麥特彎下腰，催促他們跑到下一個岩石後面，再繼續往下一個前進。大地開始震動，麥特一度以為是護身符在發動，但他聽見芬恩悶聲咒罵，可見芬恩也有感覺。麥特站直身子，抬頭一望──

那是一個噴火巨人。當然，他知道這是剛才見到的怪物，但隔著兩百呎遠觀可比不上面對面這般嚇人。好吧，也許沒有「面對面」這麼直接，不過也夠近了，比近還要更近。雙方的距離不到二十呎，近得麥特都能聞到火焰燃燒的氣味。

每當某顆頭對另一顆頭說話時，嘴裡就會逸出縷縷黑煙。另一顆頭回答時，往往火花四濺。麥特看見它們的嘴裡有火，難道它們會噴火？神話中的巨人族可沒有這種本事，但他們老早領教過「今非昔比」四字的真諦，古老的傳說不一定適用於今日。

「有一把劍？」芬恩低聲說道。「不會吧？巨人也需要用劍？」

麥特的視線落在怪物的腰帶上。「看來確實需要，而且是兩把火焰劍。」

「當然嘍。」芬恩喃喃說著。

「你還想跟它打？」麥特說。「現在正是大好機會。」

芬恩拉下臉來，沒有答話。

「嘿，說不定你可以引開它的注意力。」麥特咧嘴笑道。「乾脆為大家冒一次險。」

「我還以為那是你的工作呢，索爾森。」

「別吵了。」蘿莉小聲罵道。兩人住嘴，她便說：「你覺得該不該跑？」

麥特再度偷看外面，搖搖頭說：「巨人不知道我們在哪裡，它還在找。跟我來。」

他伏在石頭後方，開始前進，一會兒後鼓起勇氣往外看，發現巨人正緩緩移動，從這一頭往另一頭察看。他們來到一堆石頭後方，由於石頭體積太小，他們幾乎得趴在地上匍匐前進，還要努力避免吸進塵土。這可不容易，對麥特來說尤其困難，因為他背著上古的維京人盾牌。他必須隨時注意自己和岩石之間的距離，以免石頭被盾牌刮到，發出聲響。護身符偏偏在此時幫倒忙，製造天大的震動，聲音大得他都能聽到。

不遠處終於出現一排較高的岩石，麥特放心地呼出一口長氣……不料走近一看，赫然發現兩邊的岩石之間出現長達十呎的空隙。

「不算太糟。」蘿莉低聲說。「只要算好時間就行了。」

麥特點頭。「我負責盯著巨人，你們走在我前面，我一拍你們的背立刻快跑。芬恩──」

「跟在後面，好，我知道了。」芬恩是不是在生氣？麥特看不出來，反正現在也沒閒工夫擔心這種事。

蘿莉往前挪後就定位，身體盡量壓低，等麥特打信號。麥特偷偷觀望，只見巨人已經停步，兩雙眼睛各朝不同方向察看，剛好都沒有往這邊看過來。麥特拍拍蘿莉，她立刻飛奔而去，芬恩緊跟在後。

麥特等他們奔過一半距離，這才跨出第一步，他的目光始終不離噴火巨人。他接著跨出第二步、第三步……

一道藍光忽然閃現，他只看見超強的光，宛如閃光彈般刺眼。他跌跌撞撞地後退，蘿莉高聲驚呼，喊了一半便硬生生打住。

蘿莉和芬恩呆看著他，視線落在他的胸膛。他低頭察看，發現護身符發出燦爛的藍光，趕緊伸手遮擋。一陣怒吼聲破空傳來，聽起來像是有東西爆裂開來，令人毛骨悚然。麥特迅速回頭，看見巨人直朝他們衝來。不，應該說是直朝他衝來。

他看看那對堂兄妹。「跑！」

麥特轉向巨人，向著對方奔去。芬恩高聲叫道：「跑錯邊啦！索爾森，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自投羅網？！」

麥特拔腿狂奔，護身符頻頻震動，卻不像以往那般發熱，摸起來冷冷的，簡直要凍壞手。它發出的光線亮得穿透煙霧，照亮幽暗的荒地，宛如正午的太陽。

巨人停止奔跑，愣在原地，歪著兩顆頭，困惑地望著麥特。他趁機解下肩上的盾牌，套在手上，巨人的四隻眼睛立刻瞪大。

「芬索爾。」某顆頭以低沉的嗓音說道。

芬索爾的意思是「戰場上的索爾」。

不完全是……但麥特仍微微一笑。他體內的腎上腺素勃發，像活力旺盛、躍躍欲試的護身符，手不假思索地出擊，動作如呼吸般自然。他的手指射出一道寒冰，伴隨震耳欲聾的爆裂聲響。沒錯，寒冰，一大團白霧噴發而出，瞬間凍成一片堅硬的冰，朝巨人飛去，打中它的腹部，讓它重重跌跤，猛烈的撞擊力道害麥特也差點一屁股坐倒。

麥特站在原地，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辦到了，我真的辦到了……

他以前發動護身符打倒巨魔時，它們會掙扎或昏眩，但眼前的巨人一躍而起，動作如體操選手乾淨俐落，它直接衝向麥特。麥特再度伸手，發動另一道寒冰。冰塊從他的指尖疾飛而出，直接射向巨人，但巨人揮舞大拳，打中寒冰，冰塊瞬間化為上千片無害的冰屑。

「麥特！快來！」蘿莉叫道。

麥特轉身就跑，竭盡所能地狂奔，只覺得地面劇烈搖晃。巨人發出怒吼，喉嚨噴出的熱氣灼燒麥特的背部。

「跑！」他對芬恩和蘿莉高喊。「快！」

他們衝出岩石後方，麥特落後兩人一大截，索性往左邊另一排較遠的岩石奔去，以便引開巨人。不久，岩石間現出一條溝槽，大約有三呎寬，如果他擠進去，巨人就抓不到他了。他奔過去，沿著溝槽旁邊從頭跑到尾，巡視一遍，只見它愈往深處就愈窄，視線所及的最深處大約有十呎，一鼓作氣跳下去似乎太高，他最好──

巨人狂吼，連帶噴出一大團熱氣，嚇得麥特倒抽一口氣。火花濺了他一身，令他的皮膚灼痛，上衣也燒出許多小洞。他一回身，驚見巨人就在面前，雙手各握著一把火焰劍。其中一把朝他攻來，麥特舉起盾牌，隨即暗叫不妙，對方拿的可是火焰劍，他的盾牌偏偏是木造的。

護身符再度發光，寒冰從手臂竄入掌中，只見雪花飛揚，圍繞持盾的手打轉，形成一團白霧。接著火焰劍擊中木盾，發出「匡噹」巨響，打得麥特仰天摔倒，他驀然想起自己正站在溝槽的邊緣。

他來不及抓住任何東西，也來不及穩住身軀，整個人向後跌進溝中，頭部狠狠撞上岩塊，疼痛炸開來，眼前頓時一片黑。驚魂甫定，他發現自己掉進溝槽的深處，只好躺在原地不敢挪動，眼睛呆望著上方，心想他一定跌斷了哪個部位，搞不好全身骨頭都斷了。缺口邊緣忽然浮現巨人的雙頭，它張著一邊嘴巴，噴出火焰，麥特及時舉起盾牌抵擋，盾面立刻被一層寒冰裹住，把火焰反彈回去。

另一邊嘴也張開，大量黑煙滾滾而出，麥特心想：不會吧？就這樣而已？不料濃煙迎面襲來，嗆得他又咳又吐，眼眶溢滿淚水。

他拉起上衣掩住口鼻，接著翻過身，把盾牌背在肩上，用以保護背部，然後笨拙地爬行。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人在傾斜的坡面上會頻頻往下滑，而且不只一次腳被卡住。

他真的覺得自己全身骨頭都跌斷了，但依然盡可能加快速度。他往深處爬，不久背上便不再出現燒灼感，他回頭看，發現巨人朝他伸長了手，而他已經爬到它搆不著的遠處。

「嘿！」有個聲音叫道。「嘿，你！噴火蟲！」

芬恩的聲音響徹荒地，麥特抬起頭，看到巨人的兩顆頭不停轉動，彷彿找不到聲音的來源。麥特爬得更快，芬恩則持續叫囂，巨人終於咕噥了一聲，決定拋下麥特，它跑開時大地都為之震動。

麥特抓住岩壁，開始往上爬，來到缺口時，他悄悄探頭，發現巨人在幾百呎外著急地四處張望。

「麥特！」蘿莉壓低嗓門喊他。

一隻手從岩石後面伸出來。麥特再看一眼巨人，便撐起身體，離開溝槽，迅速奔向蘿莉所在的位置，以岩石作為掩護。麥特躲好後，立刻尋找芬恩，以便確認他平安。看來他不會有事，他見麥特已經脫身，便跑得遠遠的，不再出聲吸引巨人的注意力。

巨人還在東找西找，兩顆頭分別查過平原上的每個石頭後面，毫無所獲，便開始交頭接耳。巨人甚至回到缺口處找了幾遍，彷彿麥特可能會忽然現身。最後，它終於決定放棄，拖著笨重的腳走回先前待的地洞。它慢慢爬下去，芬恩便悄悄奔過來，以岩石作為掩護，麥特等他趕到，三人重新出發。

***

「你需要休息。」蘿莉說。他們在怪石林立的平原上繞來繞去，設法找出路。眼見地形逐漸平緩，煙霧也消散殆盡，但那座廢棄的城市依然遙遠，彷彿無盡薄暮下的一小片汙漬，那正是冥府統治者海倫（赫爾的全名）的所在地，也是他們原先的目的地，暫且假設鮑德溫就在那裡。

「你已經快要走不動了。」她接著說道。「我們整晚沒睡，又趕了整天的路。」

麥特搖搖頭。「路途還很遙遠──」

「好吧。」她故意提高嗓門，讓芬恩聽見。「夥伴們，很抱歉，我真的需要休息。」

麥特知道她其實不需要休息，但如果由他自己開口說出這句話，芬恩一定會大怒，對他咆哮叫罵，怪他害堂妹跟著受苦。

他們在崎嶇的地面上安頓下來，實在找不到更好的地方，既沒有高處可以棲身，也沒有窪地可以躲藏。他們只能圍成一圈，壓低身軀，隨時察看同伴身後有沒有東西靠近。停下來休息真好，麥特疼痛的肌肉終於可以放鬆。他先前掉進大裂縫中，摔得不輕，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但每次想到任務在身，他便不好意思提。

他們的任務是阻止諸神的黃昏，也就是北歐神話所謂的世界末日。在古老的傳說中，眾神在諸神的黃昏中全數滅亡，無一倖免。然而，末日尚未來臨，眾神已經死亡，奧丁、巴德爾、洛基……全死光了，於是麥特和其他人必須代替眾神，幸運的話，或許不會如預言所說全數犧牲。萬一麥特等人失敗會如何？全世界都將陷入無盡的寒冬。

麥特摩擦手臂。說到寒冬，他忽然覺得這個地方冷颼颼的，之前走動時並沒有這種感覺。他們似乎被潮溼的寒氣籠罩，直凍到骨子裡去。麥特想提醒大家，但蘿莉正在跟芬恩低聲交談，麥特只好隨他們去，自己繼續想心事。

當初，爺爺宣布諸神的黃昏將至，麥特則是「雷神索爾的接班人」，必須代替索爾上戰場。從此……呃，麥特想用「與有榮焉」四個字來形容，但「嚇破了膽」更貼切。然而，他深知自己是大家的依靠，只得接受命運的安排，做好受訓、戰鬥、贏得勝利的準備。後來，他偷聽到爺爺及長老說，他們根本不指望他戰勝海蛇米迦，反而希望他落敗。一旦他輸了，芬布爾之冬就會降臨，世界重生，開啟新天新地……代價則是全人類幾乎死光。

麥特始終想不透，爺爺為何希望這種事發生，反正他絕對不會變成幫凶，於是他決定帶蘿莉和芬恩上路，三人一起尋找眾神的後代。

「吁。」蘿莉冷得發抖。「有沒有人覺得冷？」

「有啊。」芬恩擔憂地望著她。「我們應該盡快啟程。」

他遙望遠方的城市，麥特知道他正在思念鮑德溫。這位好友是巴德爾的後代，巴德爾可是眾神當中的萬人迷。根據神話記載，巴德爾死後，眾神前往冥府，但沒能將他帶回來，由此引發諸神的黃昏。麥特一行人來此，正是為了扭轉神話，帶鮑德溫回去，順道阻止諸神的黃昏。

麥特望望遙遠的廢墟。沒錯，於公來說，身為雷神索爾的代身，當務之急應為阻止諸神的黃昏。但於私來說，他只是一個名叫麥特‧索爾森的少年，一心掛念好友鮑德溫。

「該上路了。」他說。

「等一下。」蘿莉再度摩擦手臂，全身發抖。「你知道我們需要什麼嗎？生一堆營火。」

「那些噴火巨人會噴出大量熱氣。」麥特揶揄地說。「我們可以回去，再跟它們玩玩。」

蘿莉嚇得發抖：「不了，謝謝你，我只希望我有本事憑空生火。」

「我敢說雙胞胎一定會。」麥特盯著圈圈的中心，低聲說道。

芬恩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才不信，他們根本沒有本事，我們一定找得到更好的人選。」

蘿莉看看麥特，表情再明白不過，她深知芬恩這番評論並不正確。芬恩想說服自己相信，他們沒有雷和蕾娜反而好，但麥特聽他的口氣便明白，芬恩也知道自己的看法錯誤。雷和蕾娜是弗雷和弗蕾雅的後代，芬恩向來不太喜歡這對雙胞胎，但他們的魔法很管用。儘管一開始兄妹倆跟大家格格不入，後來也努力想要融入團隊。不料鮑德溫死後，雙胞胎忽然沒有意願拯救全世界，他們不想去冥府冒險，當然更不想冒著失去生命的危險。

「好吧。」麥特說。「我們真的需要上路了，蘿莉，妳走得動嗎？」

她點點頭，於是三人再度啟程。

***

彷彿走了好幾個小時，那座城市的輪廓終於從模糊轉為清晰。不久，他們已經看得到巨大的門扉擋住去路。

「這是冥府之門。」麥特喃喃說道。「據說走進冥府之門後，就再也不能出來。」

「那我們要不要站在門前，把海倫喊出來？」芬恩半認真半玩笑地問。

麥特勉強擠出一個嘲諷的笑：「但願如此。」

他們朝門走去，不時得繞過廢棄的建築，偶爾彎腰走過低矮的門，偶爾爬過高高的碎石堆，後來他們爬到瓦礫堆下，芬恩抬起頭，忽然倒抽一口氣。

「聞到什麼味道了嗎？」麥特問道。

芬恩繼承洛基的神力，可以化身為狼，即使在人的狀態下，他的嗅覺也比普通人靈敏。

「沒，只是想說我──」

蘿莉的尖叫聲打斷他的話：「麥特！小心──！」

麥特臀部的衣服被揪住，整個人摔出去，四肢亂揮，最後跌在石堆上，疼痛立刻在全身上下炸開。

他不顧痛楚，猛地翻身，視線剛好對上一雙眼睛，應該說是兩雙眼睛，一雙上面還有一雙。只見四隻紅眼在糾結的黑毛底下怒視，不明生物張牙舞爪，發出怒吼，麥特之前迎戰巨人族時聽過一模一樣的吼聲，當時距離遙遠，現在卻近在耳邊，他趕緊閉上眼，只覺得腦袋裡頭嗡嗡作響。再度睜眼時，他終於看清上方的生物，原來是一隻狗，而且是有著四隻發光眼睛的大黑狗。

「麥特！」蘿莉說。「快用雷神之錘！」

麥特猶豫不決。發動神力所需的恐懼和怒氣，此刻源源不絕湧出，但是……呃，他的護身符沒有震動，他不敢輕易出手。每次遇到怪物，護身符一定會震動示警，除非眼前的大狗跟以往的巨魔或巨人不一樣……

大狗，守護冥府之門。

「是加姆。」他定定看著野獸的雙眼，喃喃說道。大狗咆哮，下巴淌著口水，但牠沒有用尖牙撕碎麥特的喉嚨。「牠叫做加姆。」

「我才不管牠叫什麼。」芬恩說。「索爾森，這隻大狗想拿你當晚餐，快發動錘子，難不成要我再救你一次？」

「我的護身符沒有反應。」麥特說。「這代表牠不具威脅性。」

「是啊，牠看起來一點威脅性都沒有。」芬恩扯開嗓門嘲諷，與加姆的吼聲抗衡。

加姆低下頭，將口鼻湊到麥特的臉上，唾沫滴個不停，麥特急忙閉緊嘴巴。

「麥特！」蘿莉說。「快想辦法！」

麥特清清喉嚨。「我叫麥特‧索爾森，是雷神索爾的後代，我需要跟──」

「不會吧，索爾森？」芬恩打斷他。「你真的要跟牠說話？」

「我需要跟海倫談談。」麥特接著說道。「我無意傷害她，如果你能帶我去找她──」

加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打斷他的話。

第一章 麥特

歡迎光臨冥府

看見地上竄出一顆巨頭已經夠糟了，若要說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的事，那就是看見兩顆巨頭，口中還會噴火。話又說回來，如果麥特被它們打死，亡魂不需要走太遠……畢竟他已經來到陰間。

「至少只有一個巨人。」他們蹲在大石頭後面，麥特不忘自我安慰。

芬恩看他一眼。

「怎樣？我說得對啊，一個雙頭巨人總比兩個單頭巨人好。」

麥特終於明白，這就是他們接下來要面臨的世界。一個星期前，他最擔心的莫過於科展不及格，現在卻淪落到在這裡安慰自己，眼前出現的「不過是」一個五十呎高的噴火巨人。

這種怪物屬於北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