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文
一九六五年,姨丈剛過世的時候,優婆夷紀老師寫了一首長詩,敘述在皇園山的前二十年。以下即是依其部分內容改寫而成的散文。
一九四五年六月二十六日,阿姨、姨丈和我三個人,第一次住在皇園山的集會廳。姨丈畢林.洛克賽(Plien Raksae)負責整修工作。他以前是務農的,住在山的另一邊,可是他已經放下家庭的憂慮,轉而修行佛法了。
這個地方過去是一間老舊僧院,許多年前由幾位出家人所設立,之後便被棄置。集會廳旁邊有一個由水泥塑成的八角形大容器,用來收集自大廳屋頂所流下來的雨水,足夠我們用上一整年。舊的小關房彼此遠遠地相隔著,沿著道路排到山頂通到集會廳。當地的在家眾曾在山腳下挖了一個大池塘來蓄積雨水,可是熱季時它就會枯竭。池塘邊有一條老舊的牛車道,環繞著這座山,將三十英畝的地區標示了出來,我們決定將這裡作為閉關之所。
我們剛到這裡時,這個地方長滿了樹叢與雜草,因此我們必須清出很多條道路才能穿越森林,通往山上、乃至通到山涯底下的洞窟──一個我們稱為最上寂靜窟(Uttama Santi)的洞穴。日復一日地在森林中清理是很有趣的,很快地,另一個女眾也加入我們的行列。那個時候還沒有訪客來訪,所以這個地方非常清靜。
我剛來的時候,很怕鬼也很怕人,但憑著堅定的毅力,加上對因果業感的信仰,逐漸解開了我的憂慮與恐懼。我從來沒有在森林裡住過,根本不明白這樣做有何意義。以前我認為待在城市裡,經營一個店舖,賺足夠的錢供餘生之用比較好;可是來到森林裡過著簡單的生活,讓我開始領會到心情放鬆與自由自在,接觸大自然更刺激我去探索自己的內心。
沒有掙扎,沒有想念,這顆心,寂靜下來,會看到因與果消失在空無中。不執著任何事物,放下:明白這個方法便是消滅一切逼迫之道。
至於飲食,我們依靠生長在山頂那叢竹林所生的鮮美竹筍為生;雨季時不同樹木所生的苦果與莓子,則提供了我們醫藥。至於器皿,我們在森林裡找到什麼就用什麼。譬如說,椰子殼就是最好的碗,你根本不必擔心會打破。我們不斷地縫補舊衣裳,睡在集會廳的舊蓆子及木枕頭上。我又在山上的洞窟裡放了另一個木枕頭,以便休息時使用。對禪修者來說,木枕頭是最理想的。如果你用的枕頭是柔軟的那種,就必須掛心地將它們安全地收藏起來。
山上有各式各樣的動物:野貓,野禽,兔子,鼴鼠,蜥蝪,蛇。一群猴子在樹上吃果子時,偶爾會來干擾我們;貓頭鷹的叫聲及鴿子的哀叫聲,迷漫在空中;一群群蝙蝠住在洞窟裡,夜間飛出去直到黎明時分才歸來;至於螞蟻和白蟻,因為不會飛,所以總是專注地走著,牠們要朝哪兒去呢?而牠們積極地分工合作扛著的,又是些什麼呢?
來到這兒,我們切斷了過去所有的記憶,只關心在解除痛苦的追求上要有進步。訪客來了又走了,但更多的人留下來跟我們同住,目的是學習訓練這顆心的方法,這樣一來,他們痛苦的負擔就會減輕。我從來沒有接受過教學的訓練,現在卻發現自己經常在討論思維五蘊的善巧方法。所有前來修行的人都曾經參訪過寺院,因此在法上及以清淨眼的態度來修行上,都已經受過很好的教導。我們經常聚在一起討論訓練這顆心去善巧地探究身與心的各種方法。
現在,二十年之後,這座森林不再荒蕪,這個場所的環境也已改善許多,能夠更裨益於以超越痛苦與逼迫之循環為目標的修行。如果我們持續在修道上前進,遵循聖弟子的楷範,以誠懇、智慧及精進的毅力,明智地探索五蘊,肯定會看到所預期的結果。
請幫忙維持這座森林的芳香直到天塌地陷,皇園山的森林,依然是寧靜的園地佛法在那兒回響:解開束縛——涅槃──乃無有眾苦的一種特質。
引言
優婆夷紀.那那蓉老師(Kee Nanayon),也以筆名紀皇園(K Khao-suan-luang)為人所知,是泰國二十世紀指導佛法修學最了不起的女老師。一九○一年出生於曼谷西部一個城鎮苒基布林(Rajburi)省的中國商人家裡,是五個孩子中的老大;若將她的父親與第二任妻子所生的孩子也算進去,則為八個孩子中的老大。她的母親是一位虔誠的婦人,從她很小的時候便教導她佛教修行的基礎,譬如晚間的課誦及守持戒法。長大後她敘述說,六歲時,她對於母親在懷孕與生產某一個弟妹時所經歷的痛苦,充滿畏懼與厭惡,以及第一次看到新生兒時──「靜臥著,一個長著墨黑色毛髮的小不點兒」──她逃家了三天。這個經驗,加上父母分居時所感受到的恐慌,讓她在很小的時候便決定不向婚姻奴隸制度屈服。
在青少年時期,她將空閒時間投注於閱讀佛教書籍和靜坐,而她的工作則是經營一家小店以孝養年邁的父親。她的禪修進展得好到有能力在父親人生的最後那年教導他禪坐,並收到很好的結果。父親去世後,她仍繼續作生意,希望能夠存到足夠的錢,好讓餘生可以住在一個寂靜的地方,全心投入於修行。她的阿姨和姨丈也對佛法修行很感興趣。在一個長滿樹林、名為皇園山(Khao Suan Luang)(這個地方引發她選用為筆名)的山丘附近有一間小房子,就在苒基布林郊外,她經常到那兒去修行。一九四五年,當被第二次世界大戰擾亂的生活開始回復正常時,她將店舖交給妹妹,偕同阿姨和姨丈搬到那間小房子去,在那兒,三個人開始了將生命完全放在禪修上的生活,同時也沿用了優婆塞及優婆夷的稱號,即佛陀的在家男弟子與女弟子。他們在一個被遺棄的僧院裡,為自己所蓋的小蘭若,後來成為一個女眾修行道場的核心,一直興盛到現在。
在蘭若的生活很儉樸,跟早期外面有限的護持有關;然而,就算現在這個中心已經很著名,而且全部建設完畢,但因為儉樸所帶來的利益:調伏貪心、驕慢,以及其他心靈的不淨煩惱,同時儉樸能帶來釋放心靈重擔後的喜悅,至今仍維持著儉約的生活。在中心修行的女眾一律都要茹素,並禁用刺激物,如香煙、咖啡、茶及檳榔。他們每天聚在一起課誦、禪修,並討論修行。在優婆夷紀老師身體還硬朗的時候,她會召開特別會議讓成員報告自己的修行,之後她會作一個演講,回應他們所提出來的重要問題。本書所記錄的大部分演講,就是在這種場合下說出來的。
在中心的早期,一些朋友及親戚偶爾會來拜訪,給予護持,並且聆聽優婆夷紀老師的說法。當她的說法及修行境界很高的話傳開之後,前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有更多的女性加入這個團體。雖然她的學生很多都出家受持八戒,身著白衣,但她卻終其一生保持著受持八戒的在家女居士身分。
一九五○年代中期,卡帶式的錄音法傳入泰國,朋友開始將她的說法錄音下來。一九五六年,他們將她的開示謄寫下來,印成一本小冊免費流通。到了一九六○年代中期,許多免費的佛教作品,從皇園山如洪水般漫延開來,都是優婆夷紀老師的詩和開示,吸引了更多人來到她的中心,並將她樹立為泰國法師。無論是男眾或女眾,她都是最著名的法師之一。
優婆夷紀老師是一個無師自通的人,雖然年輕時,在多次拜訪寺廟時拾掇了禪修的基礎,但絕大部分是靠自己修煉,並沒有正式在一個禪師座下學習。她大部分的教導是從書本上而來,如巴利藏經及當代老師們的著作,以及在自己鍥而不捨求真的坩堝裡實驗所得。
優婆夷紀老師在生命的最後幾年因罹患白內障而失明,可是她仍然維持著嚴謹的禪修作息,並接見對佛法感興趣的訪客。在將中心託付給她從會員中指定的委員會後,於一九七八年在安詳平靜中往生。她的妹妹優婆夷婉(Wan),直到那個時候都扮演著中心的護法及輔助者的重要角色。她在優婆夷紀老師過世幾個月後加入這個團體,並且很快地成為領導人,一直擔任這個職位直到一九九三年過世為止。目前這個中心再一次由委員會管理,已經成長到可以容納六十個成員。 翻譯上的說明
除了兩處例外,本書全部內容都取自優婆夷紀老師的即席開示。第一個例外是序文,是從她在皇園山創立這個中心二十週年時所寫的一首詩裡面節錄出來的,她在詩中回憶了中心的早期生活。第二個例外是第一篇文章<修行總說>,這是一篇簡短的修行綱要,是她為早期開示集要其中一本所撰寫的引言。
另外還有兩個例外,本書全部內容都直接由泰文翻譯過來,其中一些已出現在泰國的私人印刷或斯里蘭卡的佛教出版協會發行的書籍中。優婆夷紀老師開示集要的其中一本,曾經以《趨向自我的穿透》 (Directing to Self-Penetration)及《慧觀的提示》(Directions for Insight)為名出版,原先的翻譯出自另外一個人的手筆,經過優婆夷蘇曼那.?沙瓦特(Sumana Hengsawat)在皇園山圖書館耐心的搜尋,找出了該書六篇開示裡的四篇泰語原始資料,在本書中以<逆流而行>這章呈現。至於剩下的兩篇,我則徹底地修改現前的譯作,務使它們與優婆夷紀老師的直截了當、不說廢話的風格保持一致。看到其他四篇開示的原始翻譯與原始的泰文有如此大的差異,我無法保證這兩篇修正過的開示之準確度。不過,它們依然含蘊了珍貴的佛法教示,所以我將它們放在<逆流而行>一章裡,作為前兩個的開示。為了讓集要更加完整,我附加了另一個開示:<停住,觀察,然後放下>,這篇文章是直接從泰語翻譯過來的。
我的翻譯目標是儘可能在內容及風格上做到與泰文原意相貼近,這樣做意味著蒐羅了大量重複的東西,可是我發現,重複在優婆夷紀老師強而有力的開示中扮演著很重的份量,同時覺得將它們保留下來並不會讓我感到不安。這些開示如果能夠朗讀出來,效果會更好。
坦尼沙羅比丘 慈心森林道場 山谷鎮,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