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自食其果
當我與一位布達佩斯友人談到我打算寫這本書的想法時,他是這樣理解的:美國人和英國人把中東搞亂了,而且還樂於繼續這樣幹下去。就我而言,他的理解沒有錯。撰寫此書旨在剖析清算西方的中東政策:西方的意圖是在中近東推行他們自我炫耀的「價值觀」,但留下的卻是片片焦土。該政策的實施者主要是美國及其最密切的盟友英國。「九一一事件」後,歐盟其他國家包括德國也參與其中。
要想搞清楚當前中東種種衝突是怎麼回事,例如「伊斯蘭國」的崛起、伊朗核問題衝突或者敘利亞內戰等問題,就必須研究西方推行的相關政策,分析自二戰結束以來西方如何對該地區施加影響。當然,西方不是唯一的縱火人,但篤定無疑是放了火。一開始是一九五三年推翻伊朗穆罕默德.摩薩台政權──完全有悖天理。從後面的內容可以看出,在長達數十年的時間裡,西方插手干預阿拉伯伊斯蘭世界的基本做法如出一轍,幾乎無任何改變,而慣用的手法就是把衝突各方劃分為「善」與「惡」。
一個國家、一個非政府組織(如哈馬斯、真主黨)或一國政府首腦,只要被貼上「惡」的標籤,再加上「智庫」和媒體御用文人的推波助瀾,就會被妖魔化。為達此目的,最慣用的也是最見效的做法就是與希特拉相提並論──不要說談判了,就是與這樣的罪犯進行交談,那都是姑息縱容,是對西方推崇的價值觀的背叛。摩薩台一九五一年下令將英國控制的伊朗石油工業國有化,兩年後為此付出了代價,被英國和美國秘密情報機構策劃的政變推翻。摩薩台是被西方稱為「希特拉二世」的第一人。緊隨其後的是埃及總統阿卜杜拉.納薩爾,他於一九五六年收回蘇彝士運河並因此惹火了英法投資商。西方也指責納薩爾是「希特拉」,聲稱要借助蘇彝士運河戰爭將其趕下台,但未能如願。被西方列入妖魔化名單的還有四個人,他們是薩達姆・侯賽因、伊朗前總統馬哈茂德.艾哈邁迪內賈德、巴沙爾・阿薩德和弗拉基米爾.普京。
十足的惡必然有其對立面,那就是無私的善。而善者就是我們,西方政策,主張自由、民主和人權的政策。西方政治家竭力避免提及利益,更願意給外界造成印象,即他們推行在全球範圍實現民主和幸福的綱領。而對自己所犯下的錯誤、失誤、欺騙和罪行──僅「九一一」之後就在阿拉伯伊斯蘭世界導致數十萬人喪生的後果──卻隻字不提,置若罔聞。此外,善人當然有權力懲罰惡人,比如通過經濟制裁,而政權更換一直是他們心底的期望。最近,西方對伊朗和俄羅斯實施經濟制裁。而華盛頓把一九八九年後因北京天安門事件對中國實施的制裁悄悄地凍結了──因為兩國的經濟往來太密切了。
善者相信,他們佔據著道德制高點,因為他們為烏克蘭的自由、為伊朗的人權而奮鬥。當然,最重要的是剷除、削弱或者壓制地緣政治對手。雖然中國、印度以及巴西不支持西方對俄羅斯和伊朗的制裁,但力主制裁派並沒有心感不安,因為對於他們來說,華盛頓才是世界的中心。他們相信所制定的政策必勝無疑:我們向毛拉施加了很大的壓力,終於使他們同意談判核問題!但這只是部分說對了。事情的另一面是:要麼與地區中等大國伊朗和解,要麼遲早不可避免地發生衝突升級,導致戰爭。但是,除了以色列和美國的極端分子,誰都不願意真的看到戰爭發生。
儘管這裡的政治家和媒體本應心知肚明,西方的經濟和軍事能量已氣數將盡。美國是一個正在走下坡路的世界大國,在世界向多極化發展的今天,我們已經不能再隨心所欲地把我們的意志強加於他人。但「西方最優越」這一純理論的多數擁護者仍然我行我素,好像柏林牆剛剛倒塌,還以為自己神通廣大,還能呼風喚雨。否則,如何解釋西方政治更傾向於對抗而非合作,很少願意從自己的錯誤中汲取教訓?譬如,「反恐戰爭」是把基地組織或塔利班削弱了還是戰勝了?二○○一年以來,美國對七個伊斯蘭佔多數的國家實施了軍事干預或者使用無人機進行打擊:阿富汗、伊拉克、索馬里、也門、巴基斯坦、利比亞和敘利亞。它們當中哪個國家老百姓的生活條件因此得到了改善,實現了社會穩定和安全?西方進行的軍事干預哪次帶來的後果不是動亂、專制和新的暴力?又有誰能夠反駁以下看法:如果不是二○○三年美國打著「志願者聯盟」的旗號推翻了薩達姆,以及之後美國奉行的愚蠢的、以宗教派別劃線的佔領方針給伊拉克帶來的蹂躪和破壞,就不會有今天的「伊斯蘭國」。
從阿爾及利亞到巴基斯坦的半月形地帶已經形成幾乎是貫通東西的危機熱點,那裡充斥著大小戰爭,國家分裂,發展停滯,暴力頻發。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有兩點非常突出。其一,各當權者不能夠也不願意將其他派別視為利益攸關方。任何反對派都遭到殘酷的鎮壓,直到發生衝突,最後終於爆發了阿拉伯革命。隨後出現了形形色色的軍人、武裝分子或軍閥、團夥或部落、宗教或者種族幫派的統治,因而出現諸侯紛爭,甚至發生自我毀滅和殘酷的野蠻行徑。在這種環境下,林林總總的伊斯蘭聖戰組織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它們利用《可蘭經》之虛,行專橫獨裁、掠奪霸佔和暴力恐怖之實。
其二是自殖民主義時代以來西方竭力謀求施加影響,包括英國和法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劃定的大部分阿拉伯國家的邊界走向。到了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美國成了這個地區的超級大國。華盛頓實施的種種干預,尤其是一九五三年發生的德黑蘭政變事件,至今還在影響著這個地區,儘管這些干預早就被我們西方人忘到後腦勺了,或者被一個富有的、「不可替代的」超級大國的形象所掩飾。
為了更好地讀懂今天,讓我們首先以伊朗為例,回顧過去。
黑暗核心:伊斯蘭國緣何成功
自從發生「九一一事件」,布殊總統高調發動「反恐戰爭」,其繼任者奧巴馬打出其他旗號,主要使用無人機,但殺傷力仍不減地繼續進行這場戰爭以來,美國對伊斯蘭世界的七個國家進行了軍事干預:阿富汗、伊拉克、索馬里、也門、巴基斯坦、利比亞和敘利亞。這些干預的程度不同,影響各異,但總的來說導致產生兩個結果:一是促使或引起多個國家分崩離析,二是有利於極端伊斯蘭運動的發展壯大,從塔利班、基地組織到「伊斯蘭國」。用另外的話說就是,西方面臨的恐怖威脅,很大一部分是他們自己造成的。
美國對此視而不見,仍把聖戰組織劃分為「善的」和「惡的」。所謂「善的」聖戰組織,是指那些與基地組織或不招人喜歡的政權進行鬥爭的。這在實際上是如何操作的呢,下面的事例可以形象地對此進行描述。根據半島電視台報導,美國在二○一四年夏天接受沙特建議,在敘利亞南部開闢新的反阿薩德政權戰線。有一支接近自由敘利亞軍的部隊耶爾穆克旅,通過約旦得到武器軍火和專業訓練。這支部隊被視為是「溫和派」,據稱在敘利亞北部和東部既與政府軍作戰,也與支援基地組織的伊斯蘭分子進行戰鬥。但讓美國人十分不爽是,有視頻資料證明,耶爾穆克旅與基地組織在敘利亞的一支分支部隊努斯拉陣線聯手與阿薩德作戰。耶爾穆克旅的人甚至還將非常先進的武器裝備交給努斯拉陣線。這些武器是他們剛剛才從約旦得到的,估計是花了大價錢買進的。伊拉克政府代表多次抱怨稱,「伊斯蘭國」士兵在伊拉克使用的武器是「善的」敘利亞伊斯蘭組織之前從美國軍火庫得到的。
在伊拉克,華盛頓支持那裡的什葉派政府反對遜尼派聖戰組織,並協助他們與遜尼派聖戰分子作戰。但在敘利亞,美國則鼓動同一派聖戰組織向大馬士革政府開戰。這種神經錯亂的做法非但沒有削弱,反而加強了「伊斯蘭國」的力量。「伊斯蘭國」運動誕生於伊拉克,在敘利亞成長為地方勢力。他們在敘利亞可以不受外界干擾地進行活動,並得以發展壯大成為最大的造反派組織。之後,他們終於從敘利亞向伊拉克發起攻擊。二○一四年六月初,「伊斯蘭國」摧毀邊界設施,宣佈「終結賽克斯—皮科邊界」,這是英國和法國作為殖民國家,在一戰結束後人為劃定的敘利亞和伊拉克邊界走向。「伊斯蘭國」只用了幾個星期的時間,就佔領了差不多整個伊拉克西部,拿下了伊拉克第二大城市摩蘇爾,幾乎挺進到了巴格達的邊界地帶。
上面已經提到過,「善的」伊斯蘭分子曾是利比亞的造反派。對於聲稱利比亞造反派中有部分人支援基地組織的說法,華盛頓採取了大事化小的做法。直到二○一二年九月,美國大使克里斯.史蒂文斯被聖戰組織槍殺,美國人才大聲驚呼:「基地組織!」,然後採取了慣常的應對措施—採取軍事行動進行報復,義憤填膺地高喊要警惕「恐怖主義」。與此同時,華盛頓隨意使用基地組織這個標籤,在不該用的地方也用。例如在佔領伊拉克期間,打擊遜尼派造反組織,儘管該組織中只有少部分屬於基地組織。誰反抗,誰就是基地組織。通過這種容易激發情緒又簡單地相提並論的做法,即把佔領作為反恐行動,使之合法化,同時又向西方公眾推出了為伊拉克災難背黑鍋的代罪羊。
有利可圖的戰爭
美國在中東地區進行的種種干涉導致出現新的威脅和挑戰,但對此作出反應卻往往與對待「伊斯蘭國」時一樣,別無二致:提供更多的武器,採取更多的軍事行動。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使命剛剛正式結束,但從中得出的教訓很快被華盛頓和歐洲諸國忘到腦後。不是對訴諸武力本身提出質疑,只是試圖在戰略和戰術上去適應變化的形勢。大規模的地面攻擊已經不合時宜,現在需要的是,投入無人機和實施空中打擊,再加上值得懷疑的當地盟友的配合。這一舉措雖不明智,但毫無疑問有利可圖。從二○一○年年中至二○一四年年中,美國最大的軍火集團洛克希德.馬丁的股票翻了三番,僅二○一三年年中到二○一四年年中就漲了一倍。二○一四年十月六日,彭博新聞社報導稱:「以洛歇.馬丁為首的軍工企業股票的交易價格達到了迄今的最高值。世界各地不斷加劇的衝突讓這些企業的股東大賺了一把。」尤其令人高興的是,「由於美利堅合眾國盯上了敘利亞和伊拉克的『伊斯蘭國』,投資商期待制導武器、無人飛機和其他戰爭器材的產品銷售額直線上升」。此外,「以色列剛剛結束為期五十天的打擊加沙地帶哈馬斯的戰役,而美國是以色列最大的武器供應商。」──現在需要補充武器庫了。二○一四年十月十八日,《法蘭克福彙報》以差不多堅信的口吻報導說:「打擊『伊斯蘭國』讓美國軍火商收到的訂單源源不斷,賺的盤滿缽滿。消減軍事預算的時代過去了。」「這也會推動新型武器裝備的研發。美國市場研究公司蒂爾集團行業分析師理查德.阿伯拉菲亞指出,『從國防工業界角度看,這是一場完美的戰爭』。」
二○一一年至二○一三年擔任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及國防部長的里昂.帕內塔,在評論美國二○一四年八月開始空中打擊伊拉克「伊斯蘭國」陣地時說:「我認為,我們正面臨一場新的三十年戰爭。」帕內塔補充道:「這場戰爭將會超越伊斯蘭國,轉向新的危險地區,比如尼日利亞、索馬里、也門、利比亞和其他地區。」此話挑明了說的意思是:我們進行戰爭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只要我們認為需要,就會出手,也不管會給涉及的地區和那裡生活的人們造成什麼樣的後果。美國調查記者格倫.格連韋特指出:「如今已經難以想像,美國何時何地不是處於戰爭狀態。如果在我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美國置身於戰爭之外,那一定是引起轟動的新聞。政府官員開誠佈公地表示,『進行無休止的戰爭』。這不是隨便說說而已的套話,而是對美國外交政策現狀的準確描述。為什麼這麼說?這並不難理解。因為進行無休止的戰爭,可以使故弄玄虛的保密措施、加強政府的許可權和損害公民權利師出有名,同時還可將巨額稅款花在『本土安全』和軍火工業上。」
哈里發之間的權力鬥爭
根據維基解密,國務卿希拉莉.克林頓在二○○九年的一份外交電文中抱怨稱,沙地阿拉伯是世界上向遜尼派恐怖組織提供資金最多的。當然,不一定是沙特政府自己掏腰包,多數情況下都是沙特的富豪和宗教基金會慷慨解囊。在利雅德眼裡,「伊斯蘭國」是不共戴天的敵人,顯然不可能從沙特政府那裡得到資金,從私人那裡拿錢還是可以的。有時西方國家政府要求沙特領導人,對向恐怖組織提供經費的行為加以禁止,表明西方認為沙特政府是可信的。但如果利雅德真的那樣做了,會在國內引起反抗。儘管如此,華盛頓和歐洲仍然一如既往地恭維沙特政權,把沙特視為打擊遜尼派極端分子的盟友。衛星電視、YouTube和Twitter播放過數百萬條資訊,稱沙特傳教士公開呼籲殺死什葉派,因為他們是異教徒。對此,好像沒有人感到有什麼不對勁的。
班達爾.本.蘇爾坦王子多年擔任沙特駐美國大使,與布殊家族在政治上和生意上交往密切。二○○一年九月十一日前不久,班達爾王子對當時的英國軍情六處處長理查德.蒂爾勒夫說:「理查德,在中東,『願真主保佑什葉派』將成為一句名言的時代不遠了。超過十億的遜尼派教徒對他們已經受夠了。」二○一四年七月十三日,英國《獨立報》引用蒂爾勒夫的話稱:「那是令人生畏的評論。對此,我真的記憶猶新。」對瓦哈比國家伊斯蘭與吉哈德主義之間在意識形態和財政金融方面的密切聯繫,西方各國政府通常都是輕描淡寫,有意掩飾。和沙特領導人差不多,西方國家也相信怪圈現象:一方面是利用遜尼派聖戰組織反對令人討厭的統治者,當時是佔領阿富汗的蘇聯人,現在是阿薩德;另一方面是試圖控制住呼喚出來的妖魔。最遲到「九一一事件」後,人們應該更明白了。
二○一二至二○一四年擔任沙地阿拉伯情報局局長的班達爾王子後來被解職了,原因是沙特領導人顯然認為,他應對敘利亞「伊斯蘭國」的發展壯大負有責任。同時,他也因為提出利用聖戰組織推翻阿薩德的戰略遭到失敗而備受指責。班達爾王子是前面提及的二○一二年七月襲擊阿薩德權力中心行動的策劃人。從世界觀角度看,瓦哈比主義與伊斯蘭國兩者在意識形態領域幾乎毫無二致。特別是在對待什葉派和其他少數教派,以及沙地阿拉伯也不待見的、大多主張世俗理念和非阿拉伯種族的庫爾德人方面,「伊斯蘭國」慘無人道的行徑與瓦哈比鼓吹仇恨的傳教士的觀點完全一致,如出一轍。但是,「伊斯蘭國」的頭目阿布.貝克爾.巴格達迪二○一四年六月二十九日在摩蘇爾宣佈成立哈里發國,任命自己為哈里發,這實際上是間接向沙地阿拉伯宣戰,以此向沙地阿拉伯謀求在遜尼派伊斯蘭世界的領導地位提出挑戰。沙地阿拉伯自己給自己授予了「信徒的哈里發」的榮譽稱號,並稱沙地阿拉伯國王是麥加和麥迪那「兩個聖地的保護神」。
誰想戰勝基地組織或者「伊斯蘭國」,誰就必須追根尋源,將沙特政權排除在外。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沙地阿拉伯是親西方的,又是世界上最大的產油國。同樣,想戰勝「伊斯蘭國」也並非易事,可能會在軍事上取勝,但不會在意識形態上。即便是「伊斯蘭國」瓦解垮台或者陷入守勢,其成員也會隱蔽下來,另起爐灶或者分成幾派繼續幹下去。瓦哈比主義作為「伊斯蘭國」的精神基礎將會繼續存在,敘利亞和伊拉克國家分崩離析的狀態將會持續,還有宗教原因引起的衝突:遜尼派反對什葉派。
如前所述,「伊斯蘭國」產生自伊拉克基地組織的圈子。那裡的基地組織沒能成功地將遜尼派民眾爭取過來。相反,幼發拉底河流域的諸多部族在美國的軍火和資金的支援下,積極打擊恐怖組織。一方面,人數極少的伊拉克遜尼派贊同他們的想法,即組織世界各地的聖戰組織聯合起來抵抗十字軍,因為遜尼派主要是想奪回在巴格達失去的權力。另一方面,許多基地組織的武裝分子來自國外,與伊拉克毫無關係。隨著「伊斯蘭國」或者說其前身的出現,情況發生了變化。「伊斯蘭國」起初只是純粹的伊拉克組織,在二○○六年到二○一○年短短幾年的時間裡,就發展成為一個能打善戰的武裝組織,並成為伊拉克國內的一股勢力。「伊斯蘭國」並非是什麼新創立的組織,它的發展更多可以追溯到基地組織、薩達姆政權和遜尼派部落等業已存在的組織結構,並且深深扎根、廣泛分佈在這些組織之中。同時,薩達姆的眾多舊部,軍官、將領、特工,還有普通士兵,紛紛加入「伊斯蘭國」。這也是為什麼「伊斯蘭國」能夠驍勇善戰的緣故。「伊斯蘭國」一開始就從海灣國家得到大量資助,用這些錢購置武器,加上軍事方面節節勝利,愈來愈多的遜尼派起義者也投向「伊斯蘭國」。
打倒羅馬人!
如果不是敘利亞戰爭開闢了新的戰場,「伊斯蘭國」很可能還是一個局限在伊拉克國內的現象。愈來愈多的來自伊拉克的什葉派和什葉派真主黨站到阿薩德一邊並肩戰鬥。他們的這種行動激發了眾多遜尼派的新仇舊恨。遜尼派認為,不管在伊拉克還是在敘利亞,進行戰鬥都是為了反對什葉派這些害人精,捍衛遜尼派伊斯蘭。從二○一二年到二○一三年間,「伊斯蘭國」開始也在鄰國活躍起來。「伊斯蘭國」從前身組織的「伊拉克伊斯蘭國」改稱為「伊拉克和沙姆伊斯蘭國」,沙姆在這裡一般翻譯成大敘利亞或黎凡特。沙姆在口語中指的是敘利亞,也是大馬士革,對於迷信的穆斯林來說有著救世主的特殊寓意。歷史上沙姆包括今天的敘利亞、黎巴嫩、以色列/巴勒斯坦和約旦。耶路撒冷擁有讓人想起先知升天的地方阿克薩清真寺,是繼麥加和麥迪那後伊斯蘭的第三個聖城。大馬士革曾是第一個遜尼派帝國倭馬亞王朝(西元六六一至七五○年)的首都,那裡有薩拉丁和阿哈默德.伊本.泰米亞(西元一二六三至一三二八年)的陵墓。薩拉丁曾於一一八七年將十字軍趕出耶路撒冷。泰米亞是極端保守的法律學者,至今還受到薩拉菲分子的崇拜,甚至被瓦哈比主義創建人視為靈感的源泉。在沙姆還有很多對什葉派來說是神聖的墓地,其中有距離大馬士革不遠的先知的孫女蔡娜普的棺槨。
最後一點,但並非不重要的是,遜尼派和什葉派,至少是非常虔誠的教徒都相信,意味著世界末日的救世大決戰將在沙姆發生。據稱,下面這句名言是先知穆罕默德流傳下來的:「當羅馬人挺進到阿爾—阿馬克或者達比克附近時,歷史的最後時刻就要到來(作者註:這兩個地方均位於阿勒頗的東北部,緊鄰土耳其邊界。此處的『羅馬人』指的是拜占庭人)。那時,來自麥迪那的一支軍隊,也就是地球上最優秀民族的軍隊就會出發,迎戰羅馬人。」根據傳說,這支穆斯林軍隊將對陣的是四十二支軍隊組成的強大陣營。儘管如此,穆斯林將給予敵人致命的打擊。只佔穆斯林人數一成的什葉派相信,大決戰結束後,救世主馬赫迪將會顯靈,護送信徒進入天堂。極端遜尼派把先知的名言解釋為,最終戰勝包括什葉派在內的非信徒的承諾。
關於開展反對非穆斯林的聖戰,什葉派中大部分人聞所未聞,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對先知的名言作出了不同的解釋。實際上,一個什葉派的拉登是不可能產生的。在網際網路上,「伊斯蘭國」用包括德語在內的多種語言開設宣傳主頁《達比克》,這個引人注目、設計專業、外表華麗的主頁暗示上述先知的名言:「伊斯蘭國」戰士視自己為那支大有希望的「麥迪那軍隊」。
這類神聖承諾對群情激昂信徒的影響力不容低估,在刀光劍影的戰爭和腥風血雨的暴力環境中尤其如此。從「伊拉克伊斯蘭國」到「伊拉克和大敘利亞伊斯蘭國」直到最後的「伊斯蘭國」,這個易名的發展過程標誌著「伊斯蘭國」在幾年時間內就發生了飛速的變化,從一個伊拉克國內組織發展成為面向整個遜尼派伊斯蘭世界的聖戰組織。我們這裡常常把「伊斯蘭國」看成是一個恐怖組織,實際上大大把它低估了。「伊斯蘭國」遠遠超出了這個範疇,它圖謀打亂現有國界,建立一個伊斯蘭國家。它早已替代基地組織,成為極端遜尼派的「燈塔」。
二○一○年開始擔任「伊斯蘭國」頭目的是易普拉辛.巴德利。他生於一九七一年,來自薩邁拉市,號稱是在薩邁拉和巴格達攻讀過伊斯蘭學的伊斯蘭學者,但從未見過他以神學者身份出現過。據說他還擁有薩邁拉一所伊斯蘭大學的碩士學位,二○○四年在美國還被監禁過幾個月。對巴德利其人其事的了解僅此而已。巴德利還為自己的名字加了一個戰鬥稱號「阿布.貝克爾.巴格達迪」,意為「巴格達人」。當然,這個名字本身就意義非凡,頗具象徵意義。阿布.貝克爾是先知穆罕默德首批弟子中的一個,也是穆罕默德的岳父。西元六三二年穆罕默德仙逝後,他作為「接班人」──阿拉伯語是「哈里發」──統領教徒,直到西元六三四年去世。而巴格達又曾是阿拔斯王朝(西元七五○至一二五八年)哈里發的所在地。阿拔斯王朝繼承了大馬士革的倭馬亞王朝,建立了一個西從西班牙,東到印度邊界的世界帝國。
當人們解密極端遜尼派的象徵符號時,會發現其含義是:「伊斯蘭國」遵循阿巴斯王朝的傳統,繼承倭馬亞王朝。這裡的倭馬亞王朝指的是沙地阿拉伯。如今,就像當初貝克爾接班穆罕默德一樣,「伊斯蘭國」是真正信仰的捍衛者。「伊斯蘭國」面向整個伊斯蘭世界,如同以前的巴格達,將成為伊斯蘭世界「精神」和「心靈」的中心。建立哈里發的想法之所以是一步妙棋,是因為這樣可以比基地組織向極端遜尼派提供更多的認同機會。基地組織出了個拉登,幹了「九一一事件」,但沒有指出未來的方向。基地組織已是明日黃花,而「伊斯蘭國」象徵著今天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