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
日本正在搶救未來,那臺灣呢?
二○○九年的五月六日起,以「日本的明天」為名的系列專題下,日本公共電視台NHK播出紀錄片《搶救三十五歲的明天--來自未來的建言》深度調查報告。
其中包括了一份針對當時日本三十五歲(一九七四年生,也就是六三年次,或者說臺灣社會中廣義的六年級)世代為中心的萬人問卷調查,抽樣母體是包括了一九七一至一九七四年出生的兩百萬人,結果引起觀眾廣大的迴響,收視率竟然突破了一○%,直追一些評價較差的黃金檔偶像劇。在日本東北海嘯與核電廠爆炸成為新聞焦點之前,相關的討論在日本社會與學術界已經持續了兩年之久。NHK所做的深度報導與問卷分析,構成了本書出版的主要內容。
為什麼要搶救35歲?
在日本,三十五歲的人代表了戰後嬰兒潮(第二次大戰結束後十年出生者,主要就是臺灣社會所謂的四年級)的第二代,也就是所謂「團塊世代」的下一代。他們在《日本第一》(傅高義〔Ezra F. Vogel〕於一九七○年末出版的)經濟起飛的年代成長,也是自一九五○年代初期以來各年齡層當中人口最多的一代,此後的日本出生人口逐漸衰減。這個看似最幸福的一代,卻可能面對日本社會結構中各種惡化的經濟與人口趨勢。
簡單地說,本書正是以三十五歲這個年齡的群體為主,建構出日本崩世代的面貌。究竟三十五歲的日本崩世代面對了哪些問題?
從大環境來看,經濟高速成長的好日子不再,景氣衰退、工作貧窮與失業問題持續惡化,導致貧富差距擴大;從家庭結構來看,高齡化與少子化造成勞動人口撫養比例的上升,對老年醫護的財務支出壓垮了三十五歲這個世代,而他們自身繳了一輩子的社會保險金,二十年後卻必須面對全民健保與國民年金等福利制度的破產,這就是明天的日本!
與過去朝氣蓬勃的團塊世代相比,這些經濟與人口上的結構性問題,也導致日本崩世代在心理狀態上大異其趣,我們不妨稱之為「悲觀化」與「下流化」。
根據本書的調查結果,發現不到四成的受訪者對未來的經濟生活表示樂觀,卻有將近五成的受訪者對未來抱持悲觀態度。此外,日本民眾曾認為自己是無階級的中產社會,但調查顯示原來自認為是中產階級的比例,在崩世代當中僅有不到三五%,反而有四七%的人認為自己是中下階級或下層階級。
從日本看臺灣的三十五歲崩世代
介紹到這裡,同屬於三十五歲世代的許多讀者,想必已經感同身受。
在台灣勞工陣線出版的《崩世代》一書中,我跟幾位共同作者指出在經濟全球化的壓力下,臺灣青壯年勞動力也面對了財團化、貧窮化與少子女化的三大危機,而我們臺灣社會針對這些中長期政經趨勢的危機意識、及各種相關的社會研究與因應對策等,恐怕還遠遠落後於日本。
從每人平均國民所得的成長數據來看,臺灣跟日本的距離大約是十三至十五年之間,也就是說我們目前的國民所得換算成美元的購買力,與十五年前(一九九六年)的日本相當,如果「其他條件類似或不變」,臺灣在十五年之內就會面對與日本社會類似的嚴重問題。舉例來說,目前臺灣六十五歲以上的老年人口大約占總人口比率的一一%,經建會人力規劃處預估臺灣的老齡化程度,大約在二○二五年會追上日本目前的老齡化水準,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將超過總人口的兩成。
更嚴重的是,當我們拿日本跟臺灣數據對比時,「其他條件類似或不變」的假設並不成立,臺灣近年來某些社會問題惡化的程度,已經遠超過日本過去十五年來最糟的歷史紀錄。
以失業率來說,二○○九年日本創下近三十年來最高紀錄的失業率五.二%,臺灣同期的失業率已經飆高到五.七%;以貧富差距來說,臺灣的最高所得家庭的前五分之一對後五分之一平均收入比例,在二○○一年突破六倍,之後就居高不下,但日本過去十五年來此一比率,大致還能維持在五倍以下;以出生率來說,日本過去十五年的總合生育率,也就是適合生育年齡的夫妻所生子女數,降到每對男女僅生育一.三人,臺灣在二○一○年已經狂跌到每對男女生育數少於一人。因此,面對日本社會的惡化趨勢,我們非但不能竊喜,還必須戒慎恐懼。
整體而言,以現有的趨勢來看,臺灣的崩世代--以三十五歲為中心的所謂六、七年級生的前景,恐怕只會比日本更糟。如果我們不能從現在開始,就認真面對並且改變惡化的社會趨勢,「明天的臺灣」可能比「明天的日本」更為悲觀。
臺灣與日本面對的是相同問題
在我們撰寫《崩世代》時,雖然沒有任何一位作者讀過本書(主要原因是日語不夠好),但《崩世代》與《搶救35歲》這兩本書的內容卻有驚人的類似性。例如,《崩世代》的作者群平均年齡正是三十五歲,筆者本人就是一九七四年出生,而且兩本書的開頭,都請讀者們想像臺灣與日本崩世代在二十年後,也就是他們五十五歲時的生活環境,兩書所指出的社會危機,判斷也十分類似,歡迎讀者自行參閱。
與《崩世代》相比,日本NHK電視台的長處在於採訪了許多三十五歲日本民眾的真實生活處境,使得《搶救35歲》可讀性倍增,對關注日本文化面貌、希望對其社會趨勢有所掌握的讀者來說,閱讀本書必定會有重大收穫。對我這個關注臺灣《崩世代》社會議題的人來說,與本書更是相見恨晚,相信欣賞日本文化或媒體專業、以及熱愛臺灣社會的您,也會有同樣的深刻感受。
林宗弘
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助研究員
國立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前言
想像你二十年後的生活
在市區裡的一家綜合醫院裡,一個有明顯白髮的男子,坐在等候的長椅上,正等著自己年過八十五的母親看完醫生。他的名字叫吉彥,五十五歲,上個月,他剛被任職了三十多年的公司裁員,失業中。所以白天上班時間可以陪媽媽來看醫生。
他茫然地看著電視,主播正以不帶情緒的語調播報著財經新聞:「日本的人口比二十年前(二○一○)減少了一成,國內生產毛額GDP則一路下跌到和二十年前相同的水準。不過,消費稅的稅率則一路調升,本月起調漲至百分之十八。」(編按:台灣的生育率已經是全球最低,經建會推估,台灣的人口將從二○二三年開始負成長,如果生育率繼續下滑,人口負成長的時間還會提前。)
二十年後的日本,經濟依舊不振,由於人口減少,稅金以及社會保險的個人負擔都變高了。雖然有健康保險,不過,這一天吉彥幫母親支付的醫療費,自付金額是二十年前的兩倍。他嘆了口氣,「日子變難過了啊。二十年前,我才三十五歲時,根本想不到生活會變成這樣。」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他們經過住家附近的公園。以前公園裡充滿了小朋友們精神百倍的聲音,現在卻看不到他們玩樂的身影,這就是少子及高齡化造成的沉重現實。公園裡,只剩下拄著拐杖或坐著輪椅的老人家,靜靜地度過午後的慵懶時光。
「這些老人家的生活,由誰來支撐?還是需要年輕的世代吧。」吉彥多次喃喃自語著。
和吉彥同一個世代的人,薪資已經到了上限,很多年沒調漲了,但年金與保險的支出卻沒減反增,沉重地壓在肩頭上。如果結婚,再怎麼省吃儉用,都湊不出孩子的教育經費。可以說,經濟狀況就是一種只能勉勉強強餬口的狀態。
吉彥學生時代的好朋友健司當然也年過五十了,但還是與父母同住,由父母照顧生活,成為所謂的「單身寄生族」(parasite single,編按:泛指未婚的成年子女,出社會後仍與父母同住,收入大部分花費在購物旅遊等用途)。
若是以前,就算是打工或派遣人員的薪資都能讓個人生活無虞,但在二○○九年的全球金融風暴後,健司和很多人都失業了,從此再也沒有回到工作崗位上,他的生活完全改變。現在,就算知道父母很想抱孫子,但對於工作或婚姻,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反而得依賴父母那筆縮水的退休年金,讓他每天拿來度日兼買醉。
以上是我們分析了當前的經濟指標以及相關雇用、所得等資料後,所模擬出來的「二十年後我們的生活」。如果現況持續下去,二十年後就是這般光景。
此刻,面對從二○○七年開始持續至今的全球金融風暴,造成的經濟危機,應該有不少人對於狀況不明的未來感到不安,甚至覺得有危機感。可是,我們究竟該怎麼做才好?要如何開拓出光明的未來、找到我們的明天?到底有沒有那種一用就心安、有效的解決方案或處方呢?
為了找出解決線索,我們先利用眼前的種種人口統計與經濟數據,模擬出未來的情境,一窺二十年後世界的模樣。而模擬得到的結果,不只讓我們感到驚訝,還有一種恐怖的感覺。事實上,那種失業子女帶著高齡父母就醫,以及終生未婚或無子女的現象,現在已經出現了。
然而,左右未來社會的重要關鍵,掌握在目前三十五歲的世代手中。二十年後,最糟的情況就是這群三十五歲世代的所得沒有增加,而政府又缺乏有效對策,任由正職與非正職員工間(包括時薪員工、派遣、兼職、工時不足、無勞健保者)、高收入者與低收入者的所得落差問題存在,未來將形成政府服務人民的機能低落、重擔全壓在個人身上的社會。
經濟分析家警告,「一旦企業雇用狀況持續惡化,未來二十年,甚至可能形成經濟零成長。」
雖然只是未來的模擬情境,但光是想像這樣的情景,就已經讓人膽戰心驚。不過,為了避開最壞的情況,我們還做了另一組未來模擬--只要能夠針對目前三十五歲的這個世代,重點改善就業對策,讓前述各種名目的非正職工作者減少、正職員工的人數增加,這樣整個社會的薪資水平也會隨之增加,便能促使經濟向上。
現在已有不少支援年輕世代的對策出現,個人方面例如日本岡山縣的一個小村長,便決定提供居民住宅與育兒的支援,力求打造一個可以安心養育兒女的環境;而政府方面則有英國正提出積極措施,以促使年輕世代再就業,希望實現一個能夠安定地找到工作的社會。
時間已經不多了,真的一刻都不能等!只要現在開始動手,一定可以來得及。如何才能拋開最糟的情境,打造一個以年輕世代為首、所有世代都能過著豐足幸福生活的社會呢?我們希望根據經濟對策模擬,提出「來自未來的建議」,與各位讀者一起思考。
NHK.解說委員 柳澤秀夫